暮色漫过生锈的窗框，将最后一丝天光绞碎在防盗网里。
谢灵川听着空调外机“嗡嗡嗡”的声音，看着曲行之孤独又强大的背影，他忽然开口：“多少钱，我会还你的。”
他手上是钢笔在指节压出青白凹痕。
曲行之把衣服往肩上一甩，金属拉链折射的光斑跳上谢灵川轻颤的睫毛：“这就是你去打工的原因？”
还以为是勤工俭学，原来是负债子偿。
还以为是寒门贵子，原来是在逆天改命啊。
原来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过的还要苦。
落日余晖照落在曲行之的键盘上折射出彩色的光芒，他看也没看一眼见，只是盯着谢灵川回答道：“不用你还。”
曲行之指了指自己挂在床上的书包，拉链没有拉好，里面是皱巴巴的作业纸，“你每天帮我把作业写完就行。”
他还是怕因为这个事儿以后朋友间生了间隙，于是给了谢灵川一个台阶。
曲行之不希望对方把自己的行为误会成施舍，他其实是......心疼......
当然，这话曲行之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他觉得，太别扭、太肉麻了，两个大男人的，也太奇怪了。
曲行之说完之后又抬头深邃的看了谢灵川一眼，“还有，别去酒吧了，不安全。”
潮湿的穿堂风掀起窗帘，“来钱快，日薪。”，谢灵川扯了扯磨破的袖口，劣质布料在肘部绽开线头。
曲行之猛地拉开抽屉，过期安眠药的空盒哗啦啦倾泻而出，在抽屉里翻来翻去。
曲行之记得上次胖子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给自己送我一个餐馆的优惠券，是胖子的朋友新开的餐厅，刚开业的优惠券，听说那个时候刚开业还缺人，就是不知道现在缺不缺人。
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就算那个餐馆现在已经不缺人了，曲行之也能让他马上缺人。
曲行之在抽屉里面找了半天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他抓起手机戳开招聘页面，又划了半天，最后把手机递给了谢灵川：“这个餐馆缺人，月薪稳定。”
“你还知道这些？”，谢灵川的尾音哽在喉间。
这种富家公子也会打工吗？也会关注这些吗？
谢灵川内心的好奇与不解，伴随着他闻到曲行之袖口飘来的雪松香，又变成了些许迷离。
曲行之重新悠哉悠哉的坐回椅子上，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了几句：“路上发传单给的。”
然后他开始在手机里面找着联系人——胖子。
胖子的死亡芭比粉头像一下子就被搜索到，曲行之打开聊天界面发送消息：你朋友那个餐厅缺不缺人？就上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说你朋友新开了的那家餐厅，一中附近的那家。我有个朋友要打工。不缺人的话，我希望他现在能重新招人。明白我意思吗？
胖子火速回复：OK，兄弟，包没问题的，交给我吧
“谢谢”，谢灵川的道谢声不大不小，声音清脆、清楚，与曲行之直接对视目光也不再闪躲。
曲行之看着眼前这个真诚的少年，半干的衣服贴着他的皮肤，脸上的神情像是他读不懂的密码，曲行之缓缓开口：“你已经对我说了很多个谢谢了。”
曲行之腕间的银链缠住笔电充电线，说完这句话，他原本已经没有再在意，又打算专注自己的事情。
可是总有人的有些话能打破他内心所谓的平静。
“因为你真的很好。”，谢灵川认真的说道。
游戏角色死亡的音效刺破寂静。
曲行之扯下只带了一边的有线耳机，耳廓泛着不自然的潮红：“......这话说的和表白一样。”
书桌上电脑显示器的蓝光在他瞳孔烧出两簇鬼火，曲行之继续嘟囔，“那些开着超跑送玫瑰的，都没你敢说。”
忽然间，谢灵川不再别扭，真诚开口：“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只不过没耿直多久，谢灵川又开始结结巴巴，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去，继续说道：“总之......就是......你和我认为的那些富二代不一样。抱歉，一开始对你有点偏见，是我先入为主了。”
曲行之现在正抓着可乐罐猛灌，他喝了一口饮料，恍然大悟的开口道：“原来如此，所以这就是你一开始仇视我的原因，还有对我发脾气，甚至贴脸开大。”
谢灵川回想起自己当初有点羞愧的低下头，不敢与曲行之对视。
曲行之倒是无所谓的直面回忆。
第一次见面仇视自己。
第二次见面起床气对自己发脾气。
第三次超高情商夸赞自己彼岸花使者荣获校园贴吧点赞量第二名——贴脸开大。
原来这家伙一开始的确讨厌自己啊。
曲行之不仅没有生气，反而一下子恍然大悟：难怪呢！我就说这世上不可能会有情商这么低的人，句句说的都是自己不爱听的话。
谢灵川头一次在曲行之面前表现出一点点茫然无措，他眼神飘忽不定，继续摸着脖子说道：“嗯......其实......有时候也确实是我不太会讲话。不知道说了个什么，你就突然生气了。也不知道说什么你才能高兴。”
“你做自己就好，不用想着说什么我会高兴。”易拉罐在他掌心扭曲变形，“我从小到大都是被阿谀奉承着的，早就厌倦这种日子了，不缺你一个追捧者。”
曲行之又喝了一口饮料，半开玩笑的开口道：“不过，你还挺特别的，在你之前从来没有人敢怼我，仇视我，我发脾气。”
“那个......我之前......”，谢灵川以为曲行之生气了，慌慌忙忙的准备解释一下。
谢灵川看着对方通红的耳尖，突然就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他重新把右耳插上，耳机开口道：“我要打游戏了。”
曲行之突然调大音量，枪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你安静点。”
曲行之没给谢灵川解释的机会，他没有因为这种事生气，所以他以一个冷淡的态度告诉谢灵川，自己不在意。
谢灵川默默去阳台拿个拖把，把自己刚进宿舍时带进来的泥点清理干净，他知道，曲行之是挺爱干净一个人。
无需再言，他们心中都已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