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暖说她之所以一直待在潞川,只是要等游肆苏醒,而现在游肆既醒,在薄府待着总是要麻烦薄见盈夫妇也不是太好。故而游肆厚脸皮待了几天,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同齐暖说,不若中午与薄见盈夫妇吃顿饭,这便辞别。
齐暖欣然应允,便打算出门去潞川城中最大的酒楼醉香居订桌菜,顺便邀请薄见盈夫妇,而游肆拢着齐暖在街上给他买的纯黑披风,在薄府中收拾着他二人的行囊——之前实际上没什么可收拾的,齐暖的行囊总是很简单,而他自己更是仗着自己是神君就孑然一身杀进神器中了,不过现在嘛……
“真应该再召唤个储物的神器啊。”看着眼前急救的绷带以及金疮药之类的药物、干粮之类的食品、换洗的衣物,游肆不由喃喃道。
他本想立即付诸于行动,却忽然想起来——等等,另一个他不是给齐暖召唤了神器么,现在人虽然消失了,然而神器还在。
那这会不会被【荃不尽】记一笔违规?如果记的话,是记在他头上还是记在自己头上?
游肆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妙,连忙坐了下来闭上眸子,动用铸造者权限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虚影游肆的违规次数果然被记在了他的头上,【辞朱颜】、【一形离】、【一念生】……还有一把家里的长椅??不是,你这都召唤什么乱七八糟的,长椅在器中界不能随手掠一把吗???
上回违规满四次导致顾知熙提前来一天,这回满四次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游肆睁开眼睛叹了口气,再没想新召唤神器投影的事,转而回头再精简起自己的行囊来。
“神君,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齐暖略有些凝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游肆首先感到的竟然是一种果然如此、那没事了的解脱。
“发生什么了?”他从容地放了行囊转过身来看她,齐暖今天穿着的依然是他醒来那天的青衣短袍,不过是换了些更精致的头饰,扎了更繁复的发髻,面上也稍作打扮,涂了樱红的口脂——毕竟他们是要请人吃饭的。
齐暖并未进门,只皱了眉头道:“我本去寻薄大人,但薄夫人说他今日受邀与京城的二位大人吃一顿,中午来不了。我想着不若明日再请,与薄夫人商量了一番她也同意了,便去了醉香居定席。”
“然而当我到了醉香居,却看见那里围了好多人。”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看见薄大人和布政使魏大人被后来来的按察使司的人马带走了,后来我听周围的百姓说,这是因为京城来的那两位大人,中毒死在了醉香居里——现在整个醉香居都被都司之人围着,根本没法探知半点内情。”
“你打算如何?”游肆心中虽毫无波澜,但还是问道。
“先通知薄夫人,再去魏府寻魏公子问问他怎么解决这件事。”齐暖眯起眼睛看他,“我们在薄府待了一个月,多受薄大人照拂。如今他有难,我们自不能置之不理——你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但是我想说,我已经违反八次神器规则了。”她果然敏锐,游肆叹了口气,“天可怜见,我在平淮什么都没干,只是某些人所有违规次数都被记在我的头上了——如果以后你还能遇见他,记得告诉他不要这么猖狂了,毕竟都是我在替他负重前行。”
齐暖的表情看起来有一瞬的怔忪,她似乎是想笑的,然而大事在前,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好。”她一面答应着,一面熟练地向他伸出了手,“那我们马上就走吧。”
幸好瞬移这种小法术不会被记在违规次数里。游肆上前几步握住齐暖的手时忍不住这样想着。
“大小姐,我不知道魏府在哪啊。”他们通知了薄夫人并安抚了她后,游肆转而问齐暖。
却不料齐暖似乎早就料到这一点,淡定地从袖中取出好几个锦囊来,又从中挑了一只白色的递给游肆。
“……沾染你气息之后可就用不了了。”游肆叹为观止,但没接。
“里面用布包了他的一撮头发。”齐暖收起了其他的锦囊,但没收那一只。
“不是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吗,他们都愿意给你?”游肆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将它接了过来。那锦囊里,布团将一团乌黑麻擦的头发包得严严实实,“……说一撮真是太客气了。”他没忍住吐槽道。
齐暖微微扯起了唇角:“只怕不能用——现在我们能走了吗?”
衣服这一类外物无归属,所以才会失去气息,然而头发本就生之于人,自是不同。“这办法挺好的,但是得带不少东西吧。”游肆叹着气,一面握着锦囊一面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我们走吧。”
等这一系列事情结束之后,他一定要再消耗一次机会召唤个储物的神器。
当游肆带着齐暖出现在魏衡观面前时,魏衡观早已在魏府大厅里等候着,且已经为他二人沏好了茶水。
“刚才按察使司来了人,说是让我去那里一趟。”魏衡观叹了口气,“之前老师说沈梓文没什么人不敢杀,我当时还觉得有些夸张,此时总算知道老师所言不虚。”
“魏公子如此说,可是有了证据?”齐暖上前在他对面坐下,游肆也默默坐到了她的身边。
“算不得有。”魏衡观摇了摇头,“但父亲临走前与我说,他们对沈梓文的事情已经有了头绪,准备去长庆城调查,这践行宴便是父亲聚起的,除去沈梓文我想不到还有谁会有动机。”
游肆看齐暖的表情应也是深以为然,但她还是谨慎地道:“既还未了解事情全貌,魏公子且莫下定论。”
魏衡观点了点头。“具体的情况还是得去按察使司看看才行。”他道,“根据律法,三司的主官若涉案中,则暂停其职,由三司副长官代主官之职,将事实申清之后,若无过错,方可恢复原职。如今按察使委派还未下来,按察副使孟盏与右参政张克梦……”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孟大人性情敦厚诚良,然而随波逐流,遇大事难以自决。张大人做了父亲多年下属,忠诚是有的,然而优柔寡断,只怕也难掌大局。”
“都司呢?”齐暖问,“如今沈梓文正受调查不能出面,不是还应有另一位同知吗?”
“严钧。”魏衡观摆了摆手道,“他是沈梓文的人,性格颇为强硬,那两位大人碰上他只怕是难占到便宜。”
齐暖垂眸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茶,再抬眸看向游肆时眼里已含了些笑意:“除非有游公子相助将人带回来,否则此事是难了了。”
“朝堂间的事总得用朝堂的方式解决。”魏衡观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调节气氛,无奈地笑了笑,转头也看向游肆,抬手向他作了一揖,“不过若到走投无路之时,还望游公子能将老师救出。”
“哦?你的父亲呢?”突然成为话题的中心,游肆还有些不太适应。
“游公子若愿相助已是至幸,怎敢再要求太多。”魏衡观道,“父亲心里也明白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甘愿为弃子,只为保薄大人无事。”
气氛一下就沉重起来了。游肆听见齐暖幽微的叹气声,自己心绪也难掩动荡,但他种种念头在脑中转了一圈,到底只是淡淡地应了句好。
因着不知具体的情况,魏衡观也难以做太多的布置,只在按察使司外布置了极少的人马以防不时之变。而游肆不像他与齐暖一般,众人皆认识身份,多少与沈梓文的事有些联系;齐暖又欲使游肆成为他们最后的底牌……种种因素叠加下来,最后的结果就是——
“你真的连薄大人的头发都要过来了?”游肆看着齐暖又开始掏锦囊,忍不住问道。
“胡子。”齐暖淡定地交给他一个青色的锦囊,“半月之前,薄大人刚修过胡子,我就悄悄托人收集起来了。”
“……那再给我一个你的。”游肆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齐暖工作的细致,他一面接过来一面对她道,“我问完薄大人情况便来寻你。”
然而工作细致的齐暖却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移开了与他对视的视线。
“忘记了。”她低头从锦囊堆里取出一个新的来,正要顺手拔自己的头发,游肆看着那利落的动作心就是一揪,赶紧将她拦住,无奈地道,“这多疼,我来。”
齐暖好像这才想起身边还有这么大一个神君在,便放下了手来等待他的动作。游肆看着齐暖今日精致的发髻,觉得取哪一撮下来都有些可惜,最后左看右看,才叹着气用灵力割下了右髻上略不对称的一撮下来,装好在了锦囊之中。
“看不出来,游公子还是个追求完美的性子。”齐暖顶着魏衡观略焦虑的眼神,轻咳了一声道。
“自然。”游肆很难解释自己的莫名心思,抬手掩唇道,“这是个完美的开头,便祝各位接下来的行动也一切完美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