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宾和女宾们中间就隔了条人工河。
中宫无后，这几年主持宫宴的便一直是贵妃。
她年年都会出几个新花样，今年则还要更新颖大胆些，适龄的少女隔着河就能张望到适龄的少男，沿岸设立了些由宫人精心侍养的盆景。
而那些有身份的太太夫人们和上了年龄成家的官人们则都被安置在了河流的上半截，中间则是后宫嫔妃的落座，皇帝和贵妃的玉撵就被安置妃嫔中间。而河流的下半段才是这些年轻的少年少女们，各个都在如花的年龄。
亭台阁楼，山重水重，佳肴珍馐，风朗气清。
秦湘思索了下，看着周围人多，找大秦氏说青竹这事估计更不方便，于是偷偷塞给对方自己昨夜写的信，让大秦氏千万等一个人的时候看。
接着便被宫里的宫女引着她同魏玫去了河流下岸。
此时贵妃和皇上都没来，其余的妃嫔们却都三三两两的齐了。
贵女们这里也有几个秦湘颇为眼熟的，如成灵烟一类。
又想起昨日大秦氏吹的天花乱坠的兰雅芝，也不知她今日是坐在哪个位置，现在又来了没。
秦湘甩甩脑袋，还没落座，成灵烟就熟稔着凑了上来了。
“湘儿，”成灵烟听大秦氏是这么叫秦湘的于是也学了过来，“我前日里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和母亲夸一夸你，谁知道她竟然动了结亲的念头。”
其实也不怪尚书夫人，毕竟成灵烟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其实眼界高，这么多年来，除了对兰雅芝另眼相待外，似乎还真没见她对谁像对秦湘这样的喜爱。
于是成夫人便觉得秦湘多半差不了，又能搭上亲王府的船，尚书夫人又是个急性子，头脑一发热就请了国公侯夫人给她去说媒。
“哎，我母亲真是英明一世全栽在我哥身上了。”
秦湘抿了抿嘴，还没等说什么，旁边的魏玫却已经把头探了过来。
同成灵烟瞧着是认识的。
“成灵烟，你肚子里又在打什么歪歪主意？”魏玫警告道，“这可是我们亲王府的人，你平常在国子监里的伎俩，我可都是清楚的，别来招惹秦湘。”
冷脸一板，瞧着真是有些唬人。
成灵烟有些气弱，但又翻了个白眼，说魏玫脑子坏了，“我哥和池隆怕你，我可不怕你，魏三，你是不是脑子缺点，我同湘儿说话，你插什么嘴？”
大禹朝设立国子监，正三品以上官员和有爵位在身的王侯都可以把家里的适龄子弟送进去，但是每家每户都有一定的名额限制。
不过，并不局限男女。当今朝代的男女大防，比之前朝还是要放宽不少。
因而女子未及笄，男子未加冠之前，都可以在同一个国子监进行学习，除了女戒骑射这些课，大部分课都是共通的。
因而成灵烟和魏玫，可以算得上是同窗了。
只不过两谁也不曾服谁。
魏玫：“管天管地你是老几？我就爱说话怎么着了吧。”
成灵烟气结，魏玫上挑了下眉，一副小流氓的气质。
秦湘被两人夹着，忍不住笑了下。
魏玫认识秦湘多年，然而她印象里的这丫头，美则美，却也只是个木头美人，哪见过如今这般的嫣然一笑，于是一下子竟然呆住了。
成灵烟却是恼了，“湘儿，你笑我！”
秦湘摇了摇头，却说，“怎么圣上还没来啊？”
魏玫：“急什么？噢，忘了你是第一次参加宫宴了。圣上为了彰显对贵妃娘娘的爱戴，每次都是特意到熙晨宫接娘娘来的，一个最东头一个最西头，一来一回，难免就耽搁了些时间。”
“往常若是七公主也在，那必然也会跟着一起来，不过前些日里听七公主在自己办的宴会上得了风寒，预估着是来不了了。六皇子不是归京了么，不知道会不会跟着一起来。”
六皇子？
秦湘想起了那日惊鸿一瞥的人，心头忍不住雀跃了片刻后，又想起了公主府外，另个少女像蝴蝶一样扑到他身上的场景。
她咬了咬唇，问：“林梅梅和他是什么关系？”
成灵烟消息是比魏玫要灵通的，也有意在魏玫面前向秦湘卖弄点自己本领。
加上这事知道的人本就很多，也没什么避讳的。于是只听成灵烟嗤笑了一声，说他俩哪有什么关系。
成灵烟：“六皇子文弱，体恤女孩子名声，才给了她能接近的机会。前几日圣上也听说了这些说风是风的传言，专门把人叫过去问了。”
“你猜是怎么着？”
“六皇子一边摇头一边说绝无此事。”
成灵烟面露嘲讽地扫视一圈：“你没看林梅梅今日都不曾来吗？”
“林阁老一纸御状告到圣上面前，非说自己女儿有了六皇子的骨肉，却最后被发现是和其身边侍卫私通的，闹了好大的一个没脸。”
魏玫睨了眼成灵烟，“怨不得都说你是八卦贩子，我原先还当你会算命，原来八是八婆的八。”
几人一边说话一边坐到了一起，气氛竟诡异地融洽。
秦湘心里还没忘了正事，她将目光转移到了河流上半段，那里大秦氏坐着的位置很是显眼。
大秦氏不知道拆开看了没有，瞧着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变化。秦湘按按压下心底的不安，她想贵妃主办的宫宴，便是三皇子真的要针对自己，也不该做的太明显才是。
万事小心就好。
她正这么想着，就见周围的人忽然都从椅子上起来了，秦湘脑袋反应慢了半拍，还是魏玫拉了她一下，秦湘才晓得原来是贵妃和圣上来了。
急忙补了个不算标准的万福礼。
好在圣上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眼波稍稍一带，命众人免礼也就过去了。
倒是贵妃多往这边瞅了两眼。
贵妃是李千丞和李千斛的生母，然而仍保养的是花容雪肤，二十年来盛宠不衰。她五官立体，一看就痛这些中原小娘子们不同，浓浓的异域风情。
李千斛那明艳妩媚的长相也多半是随了她。
秦湘恰巧与之对视，瞬间便觉得心悸，不由自主地埋下头去了。
贵妃好像轻轻笑了下。
纱衣漫舞，宫女林立。
中宫无后，她便是这皇宫里当仁不让的女主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秦湘又看了片刻，只见对面的男郎里突然站出了两个人，齐声声地向贵妃和圣上问安。
一个穿着紫色蟒袍，腰间别着把扇子，手上戴着玉板指，看着有些富态，但腰板立的板正，笑起来时眼睛眯的几乎看不见，在一众半大的小子里显得格外显眼。
这便是今年立府的大皇子岁王李千山。
另一个满头青丝只用玉冠束起来，模样风流俊俏，看起来年轻得多，一双桃花眼算是王室里的另类，在丹凤眼里显得别致又轻佻。
应该就是魏韵口口声声的那个三皇子——李千潭了。
“儿臣给父皇，贵妃请安。”
玉撵上的皇帝略微疲倦的摆摆手，“免礼吧。”
“你们来的倒是早，小六也回京了，别老不带他一起，瞧瞧今天，他架子居然比朕还大，难不成要所有人等他不成么？”
摸不清老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底下的人噤若寒蝉。
一片寂静时，只听贵妃捂着嘴笑了下，嗔道：“这两个孩子没一个省心的。一个称病躲闲不来参加，另个倒是好，也没说来，也没说不来，可怜天下父母心，臣妾和陛下就是想瞧上他们一面都这么难。”
三皇子闻言也跟着笑了，“要我说，六弟不来也就罢了，毕竟他身子骨弱些，这天还没暖的完全，风也大。”
“但是七妹么，”他目光一转，看向自来后就一个人呆在一旁喝茶的魏子初，“我还以为照她天天往魏王府跑的劲头，是不该错过今天这个机会的。”
是在点李千斛倒追魏子初的事情。
老皇帝看着很是感兴趣，他哦了一声，“确有此事么？”
“魏世子，你来说说。”
魏子初拱手站了出来，他今日穿着白锦衣，然而腰间的玉佩却用朱红色的绳子勾着。眉眼冷峻如常，似乎并不因圣上的另眼相看而显得矜贵，也不因公主的青睐沾沾自喜。
他的眼睑下垂，那颗泪痣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魏子初声音平静，轻轻颔首道：“七公主确实前日常亲临魏王府，然而却与子初无关。”
说罢，魏子初幽深的目光透过清澈平稳的人工河，落在对岸刚刚趁着他们说话，一直往嘴里塞鲜花饼的少女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秦湘迟缓地抬起了头。
“七公主乃是同我们府上的表姑娘一见如故，私交甚好，所以才来的勤了些。”
“啊？”
秦湘的半个饼子还没咬下去，酥脆的渣却已经染上了艳红的口脂。
她目光发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李千斛...那个以欺负自己为乐趣，千方百计阻挠自己和魏子初接触的七公主，现在从魏子初口里说出来，却变成了和自己私交甚好...
？
好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