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魏子初话音落地，周围错杂的目光落至秦湘身上。
似乎在端详秦湘是有三个头，还是六个臂——怎么就能让李千斛另眼相看。
然而世人不知道。
这世间上就是有的人，一个鼻子两只眼，和旁人都一样，却又处处和旁人都不同，天姿国色，清水芙蓉，说的便应该是这么一位秦小姐。
于是众人只需要看她一眼，便会被窒住呼吸，牵魂引魄。
皇帝原本不以为然地以为是魏子初的托辞，顺着视线看了眼名不经传的魏王府表姑娘，然而下一秒，饶是大半辈子什么绝色也见过的老皇帝，却也是呆愣了片刻。
这样的美，似乎让李千斛另眼相看，也不算什么异事。
毕竟七公主，最爱些漂亮的东西，美衣华服也好，美人也罢，只是一般漂亮的还不够，一定要漂亮到尖尖上，才值得她青睐。
而粗粗一观，秦湘确实是有这样的本事。
贵妃微微眯了下眼。
李千斛那双妩媚的丹凤眼多半是遗传了她而不是皇帝，眼睫狭长，而眼尾发红，微微一眯，却是媚视烟行，风情万种。
“瞧着是个齐整孩子，不过七公主是本宫身上掉下来的肉，本宫自然是比旁人更了解她一些。”
贵妃似猫儿半懒洋洋的坐在玉撵上，任由旁的侍女小心翼翼地为她奉上剥了皮的葡萄，嚼了几下后才慢悠悠地说：“这小姑娘好看是好看，但是么...看起来太过于柔弱了些，不像是七公主欣赏的人。”
“再加上么，千斛一个月前曾无意间和本宫说过一句话，‘嫁人当嫁魏景玉’，今日她不在，本宫也不怕她恼，当着大家和魏亲王妃的面，问问世子是怎么个想法。”
“嫁人当嫁魏景玉”！
这句话一出来，满场喧哗。
其实这并非是京都众人第一次听过这句话，早几年，魏子初第一次斩头露角的时候，就有人编了几句打油诗，事实上，这首诗却还有前一句——“娶妻当娶兰幺女，嫁人当嫁魏景玉。”
但在今日之前，人人只当是市井之上的戏言。
兰幺女指的便是兰雅芝，左丞相最小的女儿，据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兼有花容月貌；魏景玉，景玉便是魏亲王为魏子初选的字，事实上，圣宠浩荡下，魏子初连世子封号都是景玉世子，不过平日里众人提及他，还是不惯用这两个字。
他本人更是几乎没提过自己的字，这是秦湘第一次听说，却是从一句打油诗里得来。
少年如玉，他好似天生的无喜无怒之人。
面对如此之抬举，魏子初也仍未失了风度。
秦湘想，她只见过一次失了风度的魏子初，便是那夜突突闯进自己闺房，一句话也不说，又转身离开的魏子初。
大秦氏见贵妃看似开玩笑实则步步紧逼，而自己儿子却又始终不肯开口，她心里焦急，便少不得周璇一二。
“娘娘和公主爱戴初儿，然而那句打油诗却还有前一句。”
大秦氏虽然对于魏子初同李千斛能走到一起还是很乐见其成，但是大秦氏也知道，这件事不该现在就被拿上来说，还打了魏王府一个措手不及，从主动变成了被动。
当务之急，不如转移话题。
“娶妻当娶兰幺女，贵妃娘娘可曾见过这孩子不成，我瞧着是极好的，前些日子里还有人托我去左相府家说媒，今日这两人应该也都在场，不如见一见，万一成了好姻缘呢。”
实际上，全赖兰曙，就决定了魏亲王府和左相结了梁子，因此大秦氏是不可能真真上门去说媒的。
但是求她的人毕竟是魏亲王的姊妹，先长公主安宁，为她同驸马生出来的独苗，求到了大秦氏这里，大秦氏怎么也不可能直接回绝的，只好说再看看再看看。
再看看便就拖到了今天，顺势提出来转移视线。
贵妃娘娘自然也是个人精，听出大秦氏隐约有些意思，但碍于人前之好转移话题，她便也不去逼迫，反而卖了个面子。
贵妃娘娘扶了扶鬓角的牡丹珠叉，按理来说这是中宫才能戴在头上的饰品，可她戴了约莫有十年来了，从来没谁敢在她面前说半个于礼不合。
只听她雍容地缓缓道：“魏王妃正是和本宫不谋而合呢，宫宴之前未经本宫手的时候，只是每年一度论功行赏的日子。但到了本宫手后，众所周知么...”
“本宫是个俗人，比不得那些方丈清高，看不透红尘。人生一共也不过几件大事，娶亲婚嫁又是其中的头一等大事，若是全全交由父母之言媒妁之命，自然是好，但感觉上还是差了一点意思。”
“所以本宫便想给这些个小年轻一个彼此相看的机会，也好多几对佳偶，少几对怨侣。”
话音落，尚书夫人几个有身份的便拍起了贵妃马屁。
又有人嘴飘了下，“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嘛！早听说前几年神武侯夫人相中了魏三小姐，派人去说媒，险些要成了，就差不点要去取名问八字了，结果宫宴一相看，魏郡主和池二公子那可叫一个不打不相识，好在是见了，要不日后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谈。”
话一落，不只是夫人堆里乐开了，小姐那群和对面少郎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有魏玫，脸色漆黑的吓人。
秦湘没忍住，也跟着捂嘴笑了下。
“好了，多大的人了，也没个正形，拿一群孩子来打趣。”皇上终于呵斥了句，然而下一瞬，他嘴角也憋不住地笑了，“且先跳过这一茬，要不明日朕怕神武侯和魏亲王一起弹劾朕。”
“六皇子还没来么？”他问底下的大太监。
“回皇上的话，六皇子府遣人来了，说是六皇子昨夜着了凉，今早头嗡嗡的，恐要晚来了。”
“着了凉么，”皇帝顿了下，回头又安抚了下心神不宁的贵妃，转身道：“太医院有人去瞧过了没？”
“王太医已经去了。”
“哦。”
皇上看起来和外界传闻一样，对于六皇子并不很是挂在心上，他命底下的人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不要乱了心情。
然而秦湘知道。
这老皇帝，其实最看重的储君，不是如今春风得意的大皇子，也不是蓄势待发的三皇子。
而就是这没什么存在感的病秧子六皇子。
而书中虽然也没有明写，但秦湘猜测，六皇子的病多半只是装出来的，为了避人耳目。
...
宫宴一共三项。
第一项是观景和赏食，在这一过程中，未婚未嫁的男郎女郎们便得了机会，可以互相之间说上几句话。
第二项是比艺，小姐们会通过贵妃娘娘指定三个人和抽签抽出十个人，表演一段准备好的节目，多少有些运气的情况；而男郎那边则花样多些，被放在一起比君子六艺，技高一筹者得到最后的封赏。
第三项便是点睛之笔，投名。
宴会开始前，每个人手里都会发放一朵宫绢花，到了最后的时间，人人都可以选择留下宫绢花回家，也可以选择把宫绢花送给自己欣赏的男女，表达好感。
秦湘手里捏着宫绢花，有些出神。
对面的男郎们各个挤眉弄眼，各有各的风流俊俏；身旁的女郎们也是一个个的古灵神气，打扮都很出挑，性格又都各有千秋。
这样的好时节。
这样的一批人。
然而不过都是书里的人。
他们同她一样，有些甚至还不如她，在书里无名无姓的。
秦湘又想到了那本书，那本书里李千斛和魏子初是绝对的主角，所有人都要为他们的爱恨而活。
但是书里之外的人，也都在活着。
难道那本书上的内容就是一定正确的吗？
...
宫宴上的景色倒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假山假水，就是做的再仙云缭绕再是什么春意盎然，不过哪里都一样罢了。
魏亲王府里面有的，这里有。魏亲王府里面没有的，这里自然也不会有。
只是这些女郎和对面公子们的眉来眼去倒是看的着实有趣。
一开始大家还都矜持些，装作大声同旁人说话来吸引人和自己搭讪。
后来也就不顾了，用小碟装了写了字的毛毡纸，顺着水晃晃悠悠地飘向对面，等着从天而降的缘分。
秦湘正出神看着成灵烟双手齐下，左绣花小楷右凌乱草书地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喜欢的男郎类型...成灵烟的丫鬟也是个勤快的，为自己主子拿了好几叠碟子，就等着飘洋渡海，不知道去哪个有缘的郎君手里。
魏玫冷眼，“你倒真是恨嫁。”她对成灵烟说道。
成灵烟唾了一口，手上仍然不停，“你懂什么？我这叫多撒网，有备无患，狡兔三窟...”
“狡兔三窟、有备无患是你这么用的？”
这便是成灵烟了，书里最狡猾的女配。
明面上谁也瞧不出她喜欢魏子初，都只当她只是觉得魏子初条件好，所以穷追不舍。
秦湘有些怜悯地看了眼成灵烟。
有的人明面上是海王，手里写了八百封毛毡纸；实则左手右手两种字体，不过只是摸不透心上人喜欢哪一种罢了。
成灵烟还要同魏玫拌嘴说些什么，却见身旁的秦湘以一种极其慈爱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应该...不是什么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