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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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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君,小郎君,快醒醒…”

“…发生什么了,嬷嬷?”

“老爷正在前厅等小郎君呢。”

“为什么?为了阿娘的事情吗?”

“什么!小郎君,您在说什么啊,一定是还没睡醒…您怎么会、怎么会知道…”

“啊…因为昨晚很冷啊。”

他好像看见嬷嬷模糊的五官纠缠成了一团,那看不清晰地脸庞轮廓也夸张得扭动着,像发臭的面团被人心怀恶意地团在手中肆意揉捏。她因自己这个未满八岁的稚子而心生畏怖,因而连一向质朴慈爱的微笑都难以维持。

他被牵着手往前厅走。拉住他的那双已经枯萎的手指和手掌上生满了老茧,磨得他手上的皮肤一阵刺痒,传递而来的柔和的温度也让他觉得别扭。阿娘的手是僵硬的、冷冰冰的。他这样想道。

然后他在嬷嬷的低语提醒下努力地仰起头来,看向那个同样面容含混的男人。他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父亲。”

他看不清父亲的相貌,但知道自己和他长得并不相像,反而更像阿娘。父亲长成一副什么模样呢…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父亲的身影渐渐和另一个人重合在一起,一个更年轻的、在他的潜意识中与父亲长相极为相似的人,那个人平和地注视着他,声音柔缓:“星儿,你可以叫我哥哥。”

“……!!!”

……

季银瀚猛然从迷离恍惚的幻梦中惊醒。实际上是被马车的颠簸摇晃和周若光摇醒的。刚一醒来就在这双倍的晃动下从胃部涌上了一股翻腾的泛酸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呕”。

一旁的周若光见状立刻一手扶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张开成爪状,修长的四指抵住少年四神聪的位置,如果季银瀚能看见就会发现,从其指尖处渗入自己脑袋的光点神似之前周若光为受伤的护卫疗伤时的样子。

“小友刚才入睡之后似乎被魇住了。 ”周若光松开双手。

一阵奇异的感觉如同水里的清波,从那一点向四周荡漾开来,迅速包围了他的整个身体。好像一阵风从五脏六腑间掠过又回到脑袋,把那些恶心眩晕瞬间挤了出去。

季银瀚豁然清明,只觉得爽心豁目,不像以往睡醒之后头痛难耐。

“我总是梦到些不吉利的东西,而且很容易陷进梦里,习以为常了。”

他视线下移,眼睑微垂,一想起刚才做的梦,那股被周若光的灵法压制下去的眩晕作呕感仿佛又隐隐泛了上来。从七岁起他的每个夜晚都被梦魇所攀缠,这也就算了,许多人都会如此,但唯有他,这八年来每一场梦境的内容都像石刻一样刻印进他的记忆之中,至今犹新。

“快到了,下车就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周若光以为他是乘车太久的身体不适,有些担忧地打量他,又见少年伸手撩起一边的车帘,露出马车车厢壁上的四方缺口囊括的旷野景象。

山影起伏,盎然的秋意无处不在,扎根在硗确的土地中,延伸在枯黄的荒草中,又飘忽在变幻的微风中。风裹挟着点点细沙扎在脸上,一丝水汽都没能被包含在内,加上入秋后渐冷的温度,吹得人并不舒服。

但季银瀚依然没有放下压着竹帘的手,保持着这个会让手臂酸痛的姿势,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窗外的一切。这与城市的景象是两个天地,与近郊也不尽相同。

这里的天地间界限是模糊的,只有色彩的渲染。平原的广阔,树木或傲然或稚嫩,群山的连绵。

他自幼见过许多山水精品,有的泼墨成型,大笔潇洒,有的精雕细琢,细笔勾勒山川树木的各异形态。各色作品精彩纷呈。但不论青绿在画纸上如何呈现,直至今时今日,他才知道那些过去看过的都太过片面,文人的字句,画家的墨笔,都无法真正描摹出天地真实的朴实和美好。

他的眼睛贪婪地吸纳着前所未见的风光,已然忽略了车厢的阻碍,只觉自己身处天地万物之间。

就在此时,马车停了下来。

如今马车的稀罕在于良驹的稀缺,不过季银瀚自幼就是乘坐马车出行,因此没有对周若光弄来的马车感表示疑惑。不知他是从哪里寻来的好马,脚程快不说,耐力堪比骡子,不过几日就出了官道上了小路。

前方应该就是周若光要拜访的旧友住处了。季银瀚看着窗外的荒凉,忍不住嘴角抽搐,心想自己这趟真是受了大罪。车厢的规格比不上过去出行用的,一路上也只能在官道沿途的小旅店休息,甚至连驿站都比不上,更别说京都的生活和义德酒店了。

他暗暗叹气。要是直接乘船下到江南就不用走辛苦的陆路了。至少那家伙给他安排的船肯定是上等的。

但是自己都作出抉择了,还能怎么办呢。他跟在周若光身后下了车。

触目的晦暗天色之下竟是一片破败的房屋,或四面漏风,或屋顶塌陷,或摇摇欲坠。不知多少年没有人居住和到访了。

而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弃村庄中居然还立着几间灰泥墙的房屋,上砌红色的屋瓦,一看其整洁干净的外墙和周围除平了杂草的平地,就知道这里与其他破敝倒塌的房屋不同,应当是有人常年打理的。

脚下一硌,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季银瀚低头瞄了一眼,眉毛微颤,加重了脚下的力道把那东西踩进土里,面不改色地抬头继续观察周边。

而在屋子的不远处,就在屋前平地的正前方,虽然已经被丛生的荒草所淹没,但似乎是…一条无比开阔的河道?拿皇宫正殿庚辰殿前的广场相比,广场的宽度约为二十五尺(一尺按30.5厘米来算),但在季银瀚的肉眼估计来看,这条河道的宽度却是殿前广场的六倍以上。

这只是从现在这个略处高地的视角望过去的简要观察。如果是常人的眼睛,可能根本什么也看不出来,但季银瀚却将这些都被动地收于眼底,因而大为震撼。

他迅速地联想到书中记载的、据说在二十年前一夜之间干涸消失的大河。看来这里曾经生活的人们也是依靠这神秘的大河为生的。

“这里曾经有一条大河流经。它发源于横跨大乾和西边招野国两国的汝床山与西勾陈山,流量一度胜过了苍英江和芒江。”周若光注意到了他凝视着荒草之下河道的目光。

大乾的第一长河发源于西部边境的桑无山脉,从最西边的掠星城到东边沿海的羲白城,滋养了无数田地和百姓,可谓是对大乾近三分之一的百姓有养育之恩。

其上游因源头桑无山得名“桑水”,流经中原的中游被称作“苍英江”,下游又变名为“芒江”于羲白城汇入大洋。

实在让人很难想象传闻中居然存在水量超越它的另一条大河存在。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条大河居然还直接消失了。而此处曾经居住的人们也了无踪迹。

周若光的介绍并没有使传闻变得可信,反而使那本就仍待解密的二十年前的故事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迷雾。

就像这被高于腰部的野草所埋没的旧河道一般,如果不仔细用双眼寻觅,或是拥有季银瀚一般超人的眼力,那么一切都变得含糊不明。

但是......

他眼睛微微眯起,不太确定这荒野、尤其是河道的土地中藏匿的陌生又熟悉的淡淡的气息。它时而从孔隙中探出地面,缠绕在野草的根部,吓退了刚刚才降落在上面的飞虫。

太诡异了。他快速地扫了一圈,发现周围皆是如此。

“这里曾经有个村子吗?”季银瀚问。

“是啊。不过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我上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人了。”

“十九年前?和这条河的消失有关吗?”

周若光背对着少年,背影却莫名地显得有些感伤,但并没有正面回答。

“这条河的名字叫河川。与大乾的其他江河不同,它们的名字是被人所赋予的,但‘河川’这个名字是其认为自己应当名为‘河川’,便如此为自己命名。”

他嗓音低而沙哑,好似嘴里含着东西而发声模糊:“二十年前,河川还滔滔奔流。李家村,也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村子,超过三百户人家世代安居,在河川的庇护之下丰衣足食。”

“不许在这里提‘河川’这两个字。”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既不是周若光也不是罗甲乙的。

不觉之间瓦房前已然站立着一个青年清瘦的身影,一身蓑衣,头顶斗笠,将半个脑袋藏在斗笠的阴影之下,只露出瘦削苍白的下巴。

周若光无奈一笑,迈步走了过去。

“久违了,河生,你看起来比过去年长了几岁啊。”

季银瀚却是从那半张脸里琢磨出那人的年纪顶了天了也不会比自己大上十岁,周若光先前却是提过自己已经十九年未曾与此旧友相见了。这是 “年长了几岁”?

他看见来者身上与众不同的、特殊的灵力流动,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力,仿佛和周围的荒野融为一体,如果说周若光的灵力像是从人身上长出了新芽的生机,始终如树一般以根为基底向周围眼神生长;那么这个青年的灵力则近似于流淌的水。

四周都是干涸的土地,唯有他在其中是流转飘游的,又与土地上的一切融合在了一起,生于大地一般。

似乎…不太像是个人?

正想着,季银瀚已经与罗甲乙一前一后地追随着周若光的脚步走近了那位神秘的旧友。

“周若光,我不喜欢看到人。你一人也就算了,这两个是谁?”

青年抬手扶起斗笠,露出如玉雕般精致却苍白的一张脸,看起来比季银瀚猜测的更为年轻。他抿着唇,不悦之情已经显而易见地将眉头揪成一道道浅沟,嘴唇紧抿,一双墨染的眸子纯粹又朦胧。

他极其嫌恶地扫了季罗二人一眼,表情依然维持在僵硬的怏然上,虽然面如冠玉但却少了常人的灵动活跃,倒真的更接近于长了一张愤懑的脸的白玉雕像。

他正对上季银瀚的双眼,忽然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僵硬的面庞上也随之绽放出一瞬生动。

“似曾相识…总觉得以前见到过…”青年垂眸喃喃自语,被靠近的周若光敏锐的耳力所捕捉到。

周若光一下子便明白了他并不是在说季银瀚本人,而是在意那双有异能的眼睛。

季银瀚的眼睛外观乍一看与一般人无异,但实际上若是凑近去看,特别之处就会格外突出。常人的眼睛偏向深褐色,在光照时会呈现出明显的褐色。

但季银瀚的眼睛不论是什么时候,即使是在正午烈日的照耀之下,眸色都是近乎纯黑的色泽,深渊一般仿佛可以将人的魂灵都吞噬,与他对视时只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看透了。

这就是为什么在旅店与其初遇时,本就不擅掩饰情绪的罗甲乙直接就放弃遮掩灵力的原因。

这样一双只要对视就会心生恐慌的的眼睛,会被这孩子周围的人所恐惧的吧。

然而此时河生却流露出了对其的兴趣。周若光一向以为自从近二十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河生便变成了只剩下对人的厌恶之情的、如同傀儡木偶一般几乎没有情绪波动的样子。虽然在二十年前李家村还存在的时候他也差不多这个状态,但毕竟还是不同的。

刚才流露的一丝极浅的波动让周若光内心惊讶。

名为河生的青年□□的足尖在地上一点,轻巧一跃,眨眼间便在季银瀚身前落地,开口是针对少年的冷漠的问话。

“你也是伏羲山的人吗?”

季银瀚一头雾水道:“当然不是啊。”

河生点点头。“难怪我没有从你身上发现任何灵力的痕迹。虽然我以前见过的伏羲山的人也是,那时我也以为他没有灵力,结果只是我太弱了,还被河川笑话了。不过现在我已经变了,所以只是你太弱了吧。”

季银瀚不由一阵无语,又察觉到在看到自己的眼睛之后眼前的青年态度转变了许多,原本的嫌恶迅速消融了,还主动和自己搭话。尤其在谈到“河川”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玉雕一样的表情骤然柔和了下来,但其本人似乎并未发觉。

隐隐缠绕在青年眉宇间的哀戚和追忆,没有给他俊秀的容貌带去阴霾,而是如春时盛开的玉兰一般点缀在上面,在这片灰黄的荒芜的天地之间染上一抹秀白。

季银瀚感觉到,河生怀念那个名字的时候,内心并没有晦暝,只是纯粹的怀念。

少年暗自咬咬牙,莫名的对此心生妒忌。

“我以前见过你的这种眼睛,但是比你的要更接近所谓的极致,”河生又开口,神色重新平静如死水,“那个人告诉我们他是从伏羲山而来,为了一个必须完成的使命。河川叫他‘如意’。”

“前朝的如意真人?! ”在场的另外三人同时大惊。

“河川与那个人交好。你有相似的眼睛,我不会为难你,但是这里不欢迎任何人,就算是周若光也一样。我不想动手,就算要交手你们之中也没人可以赢得了我。还是请回吧。”

河生压下斗笠,后脚一蹬又飞身回到屋前。

“等等,河生!”周若光急切地喊住他,“这次前往西南我本只是打算顺道拜访你,还是为了老调重谈,也没抱你能答应的希望。但半路我又遇见了更要紧的事情,必须来问问你才行。”

对方根本没回头,依旧往屋子的方向走。

“我是为了有关‘魔’的事情而来的!”周若光知道自己在未经河生的允许之下不能再往前走了,前方的房屋和干涸的河道都是被河生认定为属于他的地域,不容外物尤其是人侵犯,因而只能站在原地喊道。

“河生,你之前到底知不知道,魔化之后是可以自控的,并不会丧失全部的灵智,你知道这回事吗?”

脚步一顿。一念之间,一切都静止了。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喜欢河生和河川的故事,是我小学五年级时候做的梦衍生而成的,所以一定要写下来(我是个念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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