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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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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飕飕的秋风蓦然一滞,须臾之间,周围的一切都陷入了静息,连几人的呼吸也被紧拽而止,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动弹。天,地,风,草,虫,鸟,就在这瞬时中凝固了。

万籁俱寂。死寂压迫着无法呼吸的季银瀚,逼迫他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瞪大的眼睛看清这混沌的万物静态。

他可以看见周若光身上始终溢出的灵力光点在半空中被强行束缚,颤抖着挣扎,想要冲破禁锢回到拥有者的身体里形成保护。

明明只是一瞬间,却仿若数十年闪过。定格的天地之中,周若光身体里有一种远远比其原本的灵力强势的气息在往外窜动,同样是树木,这一次却是宛如苍天巨木的气势。

季银瀚看见了那个唯一可动的存在——河生。一切停滞的瞬刻,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下巴微抬,露出晦涩的眼神。青年迈腿慢悠悠地向周若光走去,一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撑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油纸伞。

简直就像是,他是静止的光阴之间,唯一还在流淌的大河。

他站定在周若光身前,被笼罩于伞影之下。

绵绵阴雨于此时从灰色的天空中垂直落下,像无数条细线落成了薄雾。微风又起,周若光周身的灵力光点重新开始流动,迅速地围在他的身侧编织成柔光的藤蔓,挡在他与河生之间。他身体里藏匿的另一种更强大的气息也恢复了沉寂。

身旁的罗甲乙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随即蹲下身捂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咳嗽,整张脸已经憋得发白。

季银瀚茫然地看着不远处成对峙姿态的二人,感觉着自己身上渐渐被打湿的衣服,还没能从刚才的异状中完全将自己的神思拽回来。

“周若光。”河生的声音很轻,面色平静得可怕,“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周若光只是有些悲伤地注视着他,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产生半点怨气不满。

“…我想知道当年苏思源魔化后是否是保有神智的。”

“这样啊。周若光,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河川是为什么而死的吧。”雨势又增,一时间大雨如注。

“我不会忘记。但这件事我恳请你能告诉我当时的情形。”周若光说,“我在枢阳遇见了一个‘魔’,之前并没有修行过灵力,但入魔后并没有完全失去灵智,甚至能够控制自己的魔化。他身上还牵扯着我在调查的另一个案子,我不得不尽力获得更多线索。”

河生轻声笑了。

“你们人不是一直将妖视作洪水猛兽吗,怎么会想要向我求助呢?”

“周若光,你想从我这里知道的,可是十九年前河川用他的命换来的。十九年足够让人忘却很多东西,但是对于妖来说…对于我来说,犹如昨日。”

“我别无选择,河生,我无意伤害你。但是我别无选择。”周若光眉间紧蹙,放柔了嗓音,语气带着几分恳求,“破解那个案子是我的职责所在。那个案子牵扯到众生安危。”

河生漠然。“你知道我并不在乎。”

“如果我没能成功,”男人深吸了一口气,“结果可能至少会近似于十九年前河川和李家村的结局。但是其中缘由我还没什么头绪,那个入魔的人是目前最直观的线索之一。”

当他提到“十九年前”、“河川”、“李家村”的字眼时,河生的脸色明显一变。

就在他们对峙的时候,不远处还在暗暗平复气息的罗甲乙凑到同样不住喘息的季银瀚耳边,悄声问道:“河川不是那条河的名字吗,怎么听起来像是人一样啊?”

说不定是传说中的妖呢。季银瀚再一次深呼吸,暗自无语,嘴上毫不透露心里的猜测,用无辜的语气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可不是什么修行者。”

“我也是第一次跟着周大人出远门啊。”罗甲乙皱着脸有点委屈,“以前都轮不上我的。不管是脑子还是灵力,我排行都是末尾。这次也不过是因为我的预感很强,大人才带上我罢了。”

这人真的比自己还要大上几岁吗?为什么性子和那个柳家少爷差不多蠢?这副天真的模样放在京都那些八九岁的孩子都尔虞我诈的世家之中会被吞食得一点不剩的吧。

少年在心中冲他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不显,嘴里继续小声讨论:“那你总该知道周若光说的那个苏思源是谁吧?”

罗甲乙还是茫然地摇摇头,又傻又愣的样子落入少年眼中,又是一阵无语。

即使季银瀚的声音极力压到了能让罗甲乙听清楚的最轻,几乎是气声的程度,“苏思源”这个名字还是被另一边的河生所听见了。

他不带感情地转动脖子,直勾勾地看向二人,随即牵起一抹冰冷的微笑,只有嘴角出现了幅度的变化,其他地方依然僵硬木然,连精致漂亮的眼珠都没有活动,像傀儡戏里的木制偶人□□偶师牵动了连接嘴部的悬丝,虽然长着人形,但体现不出一丝生命力。

“真奇怪,你们居然不知道苏思源吗?”这语气多少让人感觉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尤其是那微微上扬的语调,“他可是最受凡人敬仰的神官啊。”

罗甲乙瞪大了眼:“什么,神官?!”

“你们尊崇四象,封其为神,将凡人之躯的的神官也捧上了半神的地位,对世人隐瞒他们的长相和姓名,和四象一样只给人留下虚影的印象。实际上,也不过就是拥有灵力的一介凡人罢了。”

“这就是人喜欢做的事情,为了欲望而将某些事物神化,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再美其名曰为信仰。但是最后使那信仰崩塌的,也是人自己啊。”

河生收敛了假笑,声音愈冷:“当局者迷。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你们选择的信仰之所以能成为信仰,不是因为其本身有多崇高,而是因为你们作出的选择。人这种为执念和欲望所迷的生灵,用自身的动机赋予了其成为‘信仰’的意义。而最后,也会将其亲手毁灭。”

“就像你们对河川的所作所为一样。”

“但是,但是…”罗甲乙一脸信念崩塌的表情,“神官就是神官啊,怎么会入魔呢?为什么周大人刚才说那个叫苏思源的人魔化了啊…”

河生瞥了周若光一眼,嗤笑地“呵”了一声。

“怎么回事,周若光,就连你的跟班都不知道苏思源是谁,更不容说那些灵力微弱的凡人是被如何蒙蔽的。人可真是奇怪,难道你们的‘伟大’之处就是在于无聊的心思上吗?”

周若光拽住他的一只手臂:“我知道因为那件事你对所有人都没有好感,就算天下大乱你大概也不在乎。但是你继承了河川的吧,刚才的那种力量曾经属于河川,我应该不会辨认错。”

雨点大颗大颗地砸在裸露的皮肤上,冰冷而刺痛,衣服也全湿透了黏在身上。罗甲乙抬起手放在季银瀚的左肩上,灵力的光点活跃起来,一阵暖意由肩膀处扩散至全身,衣服又重新恢复了柔软干爽。

野草被雨水击打得不停摇晃,发出哗啦的响声。各种嘈杂的声音中,周若光悲伤的低沉的嗓音夹杂于雨水之中。

“河川是我所见过最喜爱凡人的妖。你是他力量的归属,能够感受到他的那种情感吧,河生。就当是为了河川。否则,那会是一场必死之局,天下会重新陷入战乱与纷争,然后再一次改朝换代。你很清楚人有多弱小,为了河川当年拼死的守护,我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见证了苏思源与河川一战的你,比如今天底下任何一个除魔师都要更了解‘魔’。当年几乎所有知情者都以为苏思源是因为对极致力量的执念彻底魔化,才无法自控地对河川出手的。但如果,他并非神智全无,那么他会对河川下手就不是一场意外。”

他再一次加重了语气:“河生,你难道不想得到一个真相吗?我保证,我会用你的答案帮你找出当年的真相。”

只剩下雨声和风声。罗甲乙甚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进屋吧。”

河生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自顾自一个飞身便推开未上锁的屋门迈过了门槛。灰暗的雨天里,透过窗户看见烛光瞬间的燃起。

罗甲乙正努力运用灵力聚集在头顶,替自己和身旁的季银瀚挡住越来越大的雨势,却不知为何隐隐感觉这阴沉的雨又强了几分,甚至几乎要穿透自己的灵力。这已经不是正常的雨了吧!

周若光招手让他们靠近。

“这场雨来自河生的本源妖力,单凭你的灵力是挡不了太久的。他顾念着季小友才没直接下狠手。”

边向屋子走去周若光便向二人解释道。

“大人,他说的那个神官到底是谁啊?真的是位神官吗?”

男人深深地叹了口气。“本来不应该告诉你们的,不过既然这个名字已经说出口了,我也不是想要刻意隐瞒的人。那位是上一任的玄武神官,十九年前因入魔于李家村与西南大妖河川同归于尽。”

他微微侧过脑袋看了眼荒草丛生的土地。“不知小友的眼睛能否看见,十九年后的此地之所以成为无人之地,据一些除魔师大能所说,是因为苏思源的魔气至今没有残留在这片土地中。”

那些从土根中钻出的诡异气息涌动起来。

“他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四象神官,也是最强大的‘魔’。”

三人前后脚跨过了门槛,进到了河生简陋的住所中。

……

“这是…紫笋,是贡品。”

季银瀚抿了一口润绿的茶汤,茶一触及舌尖滑入喉咙便留下清甜的茶香,不由发出了惊叹。他诧异于这茶碗中紫笋茶的上好品质,同时心中暗暗赞赏刚才旁观的河生一系列顺滑娴熟的茶道技艺,从烹水煎茶再到分至各碗,完全可以与京都茶艺最好的师傅相媲美。

茶汤的滋味细腻又复杂,涩中回甘,又带有因少许盐花撒入后的微咸。就连一向品惯了上乘好茶的季银瀚都不禁给予上等的评价。

他虽对品茗兴致不高,更偏心于各地尤其是江南的美酒,但无奈身处的圈子追捧这种号称可以“通仙灵”的上流品味,也就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了不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荒郊野岭的地方,这个疑似非人的身着旧布衣的青年竟然精通为京都贵族世家所追捧的茶道。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总之是河川最喜欢的一种。他很喜欢饮茶,以前还会自己跑去别的地方用灵力种茶树。”

河生只分了三碗,自己不喝。沾雨的斗笠蓑衣早在进门时就被取了下来挂在门口。

屋里摇晃的烛光和隐隐散发着暖意,与炭火的热气交织在一起。三人一妖围坐在桌旁,一旁烧炭的火盆的热气暖暖地烘着皮肤。

与简陋的外在不同,屋子内部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陈设布置透露出十足的烟火气,甚至还有几样被眼尖的季银瀚一眼看出是古玩珍品的摆件,朴素与静雅相互映衬,简直不像是一个妖的居所。

此时的河生给人的观感与先前的强势大相径庭,仅仅是个看起来精致苍白的木偶美人,低垂的眉眼居然还隐隐显出几分平和温柔。

“河川说得对,周若光果然是我最讨厌的那种人。”河生低头小声咕哝着,“有些事情明明不需要确定也可以自己判断出来,但这个人总是非要得到个确切的依据,其实根本没有必要。”

当季银瀚还在慢慢品味上等的茶汤的时候,旁边的罗甲乙早就一口闷了,袖子一抹嘴就开口冲尚在自言自语的河生问道:“你真的是妖吗?你和河川是什么关系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方,眼里的好奇浓得简直都要化为实体的飞虫围着河生嗡嗡打转了。

这是什么级别的蠢货啊!要是进行耿直程度的科考,这家伙不会直接名列榜首吧!季银瀚差点被嘴里的茶呛死,捂住嘴死命咳嗽。

罗甲乙完全没注意到他暗暗流露出的嫌弃,愈发兴高采烈地又追问了一遍,还补充道:“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妖呢,以前只听师父和周大人说过。”

河生好不容易给了他一个正眼。周若光是河川的旧友,季银瀚有着与如意相似的奇异眼睛,三人中剩下的罗甲乙之前一直被他所忽视。平庸的灵力和实力,比当年的自己还要弱小。现在才勉强注意到他。

虽然周若光的实力比不上如意真人、苏思源那样修行者中的至强者,但此时的自己若是不在西南的这片领地中,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战胜他,怎么会收下这么弱小的护卫呢?

大妖心中的疑惑和轻蔑全表现在脸上,让季银瀚忍不住又想要埋头捂脸继续咳嗽,使劲握拳才强忍住了这要人命的尴尬。

周若光温和地笑笑,知道罗甲乙敢这样问肯定是因为他冥冥之中感觉眼下并不会激怒河生,瞥了眼默不作声的河生后,便开口为季罗二人简单解释。

西南大妖河生是这片无人之地的统治者,于百年前被之前的大妖河川所创造。河川以本体大河为灵力之源,而河生则以河川为源。只是由于十几年前的一场变故,河川与魔化的上一任玄武神官苏思源交手后双双身亡,其本体随之干涸,这片地域陷入了长达近二十年的干旱。

季银瀚时而点头,纯黑的圆眼无意识地睁大,比在崇文馆听博士讲学经典时还要认真数倍。

原来妖真的存在。那些奇闻异志里貌似乱坠天花的故事,说不定十有八九都是真实的。季银瀚回想起幼时在京都名门子弟之间的格格不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自己成天逃学而泡在各种不受待见的轶事珍闻中。

在遇见居然也熟知这些东西的周若光之前,只有寥寥三人会与自己探讨什么《知生经》、《隐世奇录》、《四象神异录》等对仕途家族无用的闲书。

但是河川这样隐于人世的大妖,并没有被先人记载下来。又或者是,他们的笔下刻意回避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存在的具体细节,地名也多用化名取代,为的是延续凡人与妖魔奇异之间长久以来的平衡。

先人们总在书中提及“天意”一词。万物的均衡相和也是天意的体现之一。就好像东南西北四象任何一方都是不可或缺的。一旦有一方崩塌,那么世间对于四象整体的信仰也将很快崩塌。这便是天意。

也因此,在河川消失之后,其一方大妖的位置自然而然地被河生所继承了。这也是天意。周若光这样告诉缺少见识的季银瀚和罗甲乙。

“说完了没有?”

河生不耐烦地打断了周若光的悉心“授课”。

“我只说我想说的,听完你们就离开吧。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此地就不会欢迎任何一个人和‘魔’。”

“周若光,我会告诉你我所见到的和河川所感受到的,以后不要再来了。我憎恨所有人,从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如此,唯一可以稍微破例的也只有如意,不过他也死了很多年了。之后我会直接送你们到大路旁。”

河生摸摸自己胸口的妖核,只觉得河川留下的灵力在支撑着自己回忆那一切,他们一起看过的无趣的夕阳,喝过的难喝的茶,认识的弱小的李家村村民,还有该死的“魔”。以及…河川的消失。

他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可能是和凡人相处得太久了,还是沾染了李家村那些人的恶□□是用言语淡化死亡,情愿用“消失”等词语蒙蔽自己,仿佛河川从来没有离开。

“其实很多事情我已经记不清了,那些与河川无关的事情。”河生茫然地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半空,依稀记得自己过去也是要微微抬起头到这个角度才能刚好对上河川的微笑。

“但是印象最深的,好像还是河川离开我的那一天。宛如发生在昨日。”

他扯动嘴角,大概是想要笑一笑,却让原本僵硬的表情愈发扭曲不自然,简直是浪费了那副出众的五官。

“没下雨的时候,我们会坐在河岸上看夕阳。因此他总是让雨在日落前就下完。”

此时屋外大雨滂沱,秋寒通过门窗的缝隙渗入。

作者有话要说:草莓快过季了,这段时间吃明显没有前几个月好吃了,从去年十一月到现在我每天都吃草莓,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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