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上都是蛇的尸体,林含月没有管它们,径直去了他们烧柴的地方。那好不容易烧起来的柴火已经灭了,浓烟四散不去,十分熏人。她也未管那柴堆,只跟云铮道:“把马牵着,去溪边,先把你身上的血洗掉。”
云铮感觉到有些头晕,心想是刚才打的太猛,体力不支,反应了一会才道:“我自己去就行,这里烟大,反而安全。”林含月坚定的摇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能分开一步,谁也不能单独行动。”云铮看她坚决的样子,便不再反驳,而且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完全无力再说什么,便听话的牵着马走在林含月后面。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山林里时常传来动物的啼叫,不知是鹿还是什么,只是每次有声音,身侧的马便有些焦躁不安,云铮只得用力去牵,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几乎没力气牵马,他摇摇头,抬头去看林含月,却见她的背影一会实一会虚。
云铮心中一寒,知道自己不对劲,或许就在刚才混战之中被蛇咬了一口也活不定,他越来越虚弱,心中的寒意也越来越深,就在他要支撑不住时,他停下来,道:“林含月,我走不了了。马你牵好,我包袱里有药和地图,等出了山,把马卖一匹,再过山时,找向导。”他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如蚊呐。林含月早在他开口时就跑到他身边来,这些话她一字一句听的清楚。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林含月被恐惧笼罩住,她看着云铮慢慢倒下,赶紧伸出手去扶。他如山一样的重量压下来,她险些无法接住。
“云铮,云铮,你怎么了,别吓我,我害怕。”林含月边说边哭。此时山林里最后一丝光亮消失了,四周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林含月凑近去看云铮的脸,都有些看不清明。
云铮还残留一些意志,他努力伸出手把马缰绳递到林含月手里,道:“若是。。害怕。便骑到。。马背上。马。。认路,会。。走出去。”林含月摇摇头,道:“我不管,就要你带我出去。”云铮胸膛微微起伏,想说什么,却还是没开口。
林含月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倒下了,掏出火折子吹亮,云铮一张惨白的脸映在火中,林含月有些震惊,明明刚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擦擦眼泪,掏出手帕一寸一寸的帮他擦拭血迹,此时,她也猜到云铮应该是被蛇咬了,只要能找到伤口,先把蛇毒逼出来,或许还有救。
火折子噼噼啪啪的燃烧着,林含月擦到他腿上,在脚踝的地方,发现两个小圆洞,正是云铮刚才打斗时被蛇咬出的伤口。林含月欣喜道:“找到了,找到伤口了。”哭过的鼻音让她的声音有点滑稽,但云铮似乎没有听见一样一点反应也无。
林含月又有些怕了,她憋着眼泪,颤颤巍巍的去试云铮的鼻息。当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手指上时,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擦擦眼泪,把火凑近那伤口,只见伤口周围已经呈现紫红的颜色,黑色的毒血成丝线状涌出,林含月其实不懂怎么去毒,但她在话本子上看到过,要把蛇毒吸出来,不然等这毒蔓延到全身,人就会死。
她看了看那可怖的伤口,又滚下两行泪,但她一咬牙,闭上眼睛,一口一口的帮云铮把那蛇毒吸了出来,她吸一口吐一口,等到吐出来的血终于变成红色了,她才停下来,接着用水漱了口,才坐在地上喘粗气。此时她的嘴唇发麻,全身都被汗湿透了,整个人狼狈不堪。
她看着还在昏迷的云铮,心中的害怕不减,她一边哭,一边拿出雄黄粉和棉帕子给云铮包扎好伤口。弄完这一切,火折子熄灭了,她有些茫然的四下看看,黑暗中,树丛的高大如笼罩的鬼影,风一动,便让人心惊,她赶忙低下头不看。
可夜晚的山林总有些奇怪的声音,即使林含月低着头,也分毫不差的都落到她的耳朵里。过了一会,林含月就怕的抖如筛糠。接着,身旁的马忽然一声喷鼻声,吓的林含月捂着耳朵趴到云铮的胸膛上。
也不知是不是用的力气太大,云铮竟然醒了过来。他的头还是很晕,身体如同被水泡了一般虚浮,他一伸手,就摸到躲在他怀里的林含月,一下一下抖的可怜。他顾不上其他,赶忙怀抱住她,道:“怎么了?怎么吓成这样。”
林含月慌乱中捕捉到云铮的声音,顿时哭的更凶了,心里的委屈一拥而上,她断断续续道:“这林子里好可怕,树像会动一样,各种动物都叫,还不知道在哪里。”云铮挣扎着直起身子,把他怀里的林含月揽在身边,掏出火折子吹亮,高高举起。道:“你看,什么都没有。这夜晚的山林虽然可怕,但人的胡思乱想才是最大的恐怖。”
林含月顺着那火光机警的四下张望,亮光之处,尽是绿草和高大的树木,与她白日里所见并无不同。她慢慢平静下来。云铮一直看着她,看着她从小心翼翼到终于放松下来。那张白净的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脸颊上,流淌过泪痕留下点点晶莹,下巴上还有些未拭去的血迹。
云铮的心剧烈颤抖了一下,他伸出手,轻轻擦去那一点不知是谁的血迹,林含月有所感,偏过头去看他,此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坐在他怀里,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拳头那么近,她的脸顿时红透了。
云铮马上察觉到她的窘迫,默默收回手,偏转一下身体,林含月便顺势下去,跪坐在地上。两人一时都有些尴尬。过了半响,云铮先开口道:“林含月,你先牵着马走,这山上说不定还有什么猎户之类的人家居住,你若找到了,再回来救我。”
林含月听他这样说,顿时不高兴道:“你说什么呢,我刚刚把你救回来,再把你扔在这,那我刚才的力气不就全都白费了嘛。我不管,要走一起走。再说了,你说过的,我在所以你在。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此言一出,云铮顿时一愣,林含月反应过来也顿时后背一僵,这可是林含月装醉的那天晚上,云铮所说的话,她还一直假装自己忘记了。现在这样说出来,岂不是一下子暴露了。林含月在心里捶胸捣足,面上却故作镇定,只偷偷用余光撇着云铮。
过了一会,云铮把那晚上的记忆都梳理清楚,忽然一笑,道:“林含月,你可真是个大骗子。”林含月颇有些心虚,但还是反驳道:“你难道不是?我看你才是。。骗子。”云铮却不理会她的话,自顾自的站起,林含月赶忙去扶他,两个人费了些力气,云铮才终于站起来。
“一起走便一起走。把我扶上马。我趴在马背上,你牵着马走。先去溪流边,顺着溪流或许能找到人家。”林含月点点头,用尽力气把他扶到马上。云铮的腿一动,那伤口便如针刺一半疼,他出了一身的冷汗,才终于骑到马上。
一上马,他立刻便虚弱的趴在马背上,林含月踮起脚去看他,那苍白的面色如白纸一般,林含月顿时有些慌,云铮笑着摸摸她的头,道:“别怕,先赶路。我这条命可交到你手上了。”林含月见他还能调笑,心里顿时安定了一大半,她撇撇嘴,道:“那当然了,从今以后,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你可得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才是。”
云铮一笑,道:“若到了南诏,你还能记得这事,那便你随意提什么愿望我都依你。”林含月闻言一愣,随即脸颊上就涌上点点红晕,她的语气带了些几不可查的羞赧,道:“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他道。
云铮的语气似是在许下什么重大的誓言一般的郑重其事。此时,两人忽然明白了对方藏在话里的真实意图,也明白了对方的迟疑,试探和藏于其下的感情。这一刻两个人的心灵几乎同时震颤起来。但他们还是在用沉默掩饰,掩饰心里那还无解的担忧。
云铮不会因为林含月的默认就放纵自己,他要等到她处于一个身心都安全的环境,完全不会因为拒绝他而担心的时候,再去拨开这一切,向她坦诚他的心。
林含月喜欢云铮,但并不知道喜欢之后要做些什么,她对那包裹着蜜糖的未知有着本能的恐惧。她对云铮的放心,或许正是建立在她知道云铮不会主动打破他们之间的平衡,让她在原本就动荡不安的环境里去做这样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