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中学高三晚自习是从六点十分到十点十分，老师先上两节课，然后学生有一个大自习处理各科作业。

陆拾路过垃圾桶将瓶子丢进去，“喝完了吗？”

“没。”温郁捏着易拉罐，见陆拾转头看自己，朝他摇头，夕阳染红他半张脸，白色近乎透明的小绒毛轻轻晃动。

池宣提着校服外套，喝着手里冰镇可乐，眼神在陆拾和温郁身上滚了一圈，感觉两人之间的氛围真奇怪，说是朋友吧，陆拾对他也没有像对温郁那样。说是其他关系吧，两人又没表现什么异样。

比刚认识陌生人多几分熟捻。

“我先去上厕所。”池宣招呼一声，将校服往背上一甩，大步往教学楼去了。

陆拾和温郁走在一起，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校服的衣角在风中扬起，带着少年意气。

篮球场的事后，五班那几个男生见到陆拾就躲，他的生活又恢复之前的平静，只是他桌肚里的信件越来越多，和他玩的不错的同班同学也沉了传递东西的工具人。

“你的信，”池宣将一封蓝色信封的信丢在陆拾桌上，打断他的思路。

“什么时候哥也有这么多情书就好了，也不要多，一封也行啊，让哥体验一下被请家长的感觉——”

“想请家长，这不是简单的事吗，需要我帮你吗？”陆拾熟练的将信往桌下黑色塑料袋里一扔，转身转着笔好心建议。

“不——不不了，哥要为心爱的人保持初心，就不劳陆兄拔刀相助了。”池宣爬在桌上，闻言赶紧摆手。

“哼哼——哈哈哈”

坐在旁边的赵耳丰实在忍不下去，从闷声笑到放肆大笑，池宣恼羞成怒，追着他打了半个教室。

高三强制住校，一个月放一天假，周六上完四节课，被封了半个月的学生风儿似的奔向外面。

陆拾整理好课桌上的东西，提上书包往教室门口外走去。

“走吧。”

温郁见到陆拾，抿唇笑了一下，嘴唇侧旁边也跟着浮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陆拾将他滑下来的书包带拉上去，两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每次学生放假，学校都会安排车将学生到市区各个站点，两人出来比较晚，外面只零星停着几辆绿色大巴。

陆拾和温郁朝最近的辆走去，硬币滚下投币箱的当当声在车里响起，有人好奇地瞥过来，

“陆拾，你怎么来坐大巴了？”

陆拾刚坐下，前面一个面熟但没熟到哪的男生扭头看向他，表情有些惊奇。

“怎么了，大巴不能坐？”陆拾挑眉询问。

温郁抱着书包的手摩挲几下，昨天陆拾问他怎么回家的时候，他说坐大巴，陆拾点头没多问什么，只说今天一起。

两人坐在后门旁边的双人位置，上车的扶手分去了部分空间，两人的腿放得有些憋屈，陆拾将两腿敞开，才不至于无处安放自己的腿。

南平中学位于南平市郊区，除了交通不便，该有的风景都有，车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坦的土地，再远一些就是隆起的茂密浓郁的高山，陆拾的影子印在灰蒙蒙的车窗上，他在整理打结的耳机绳，眼神专注。

“好了，可以一起听歌。”温郁发呆的时，陆拾将凌乱的耳机线整理好，打开音乐播放器，将一只耳线递给温郁。

拿着耳机线的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干净，温郁接过银色耳机线，

“想听什么？”

陆拾斜靠过来，两人靠得很近，温郁抬头看他，陆拾鼻梁高挺，碎发搭在眉眼处，半垂眼睑看手机，下颚线干净利落，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

“怎么了，都不喜欢吗？”半响没听到回答的声音，陆拾抬眸朝一旁看去，褐色的眸子印着温郁呆愣的神情。

“没有，你听什么我就听什么。”温郁摇头，戴上耳机，不一会，抒情的轻音乐从耳机里缓缓流出。

一个小时的车程，两人听了几首歌后，就切换成电影。

一部近三个小时的动漫电影，下车时差不多还有一个半小时，陆拾收起耳机线，“明天再看。”

他们明天下午又要回学校了。

温郁点头，默认了明天一起回学校。

下了车，两人回家的路就不同了，陆拾还需要坐地铁，而温郁则是转上了一辆大巴。

两人就在车站分开了。

“回来了，我刚熬了鸡汤，快过来先喝一碗。”陆拾刚打开门，他妈就已经走到玄关了。

佘蓝将陆拾的拖鞋拿出来，怀里的白色博美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陆拾，嘴里哼哼着什么，陆拾揉了揉她下巴，“小美有没有想哥哥啊。”

“你能不能不要叫她小美，”

“差不多。”陆拾边说着边往客厅走去，家里阿姨看到他回来，端出佘蓝精心熬制的鸡汤。

“老妈辛苦了。”陆拾叹了口气，端起鸡汤一口闷了，咸腻的口感一点也没变。陆拾扯了张纸擦了擦嘴角，接过阿姨手里的果汁喝了一口，压住胃里的翻腾。

“阿姨，下次就不要让我妈进厨房了，”陆拾抬眸看向旁边心疼的看着自己的阿姨，压低声音嘱托。

阿姨看了眼佘蓝，无奈叹气，“阻止不了。”

“怎么样，明天是不是还要回去，高三太辛苦了，要不妈妈每天给你做点吃的送过去。”

“不用辛苦了，”

陆拾嘴角抽搐一下，赶紧拒绝，他真的怕了，初三那年他妈觉得他辛苦学习，为他熬了三天汤，年少不更事的他不懂拒绝，只觉得妈妈辛苦，坚持喝了三天，最后去医院洗胃。

他妈怒气冲冲指责食材不新鲜，小小年纪的陆拾也真的相信了，但是现在的他已经不那么单纯了。

和母亲“寒暄”完，陆拾这才回房间。

房间是初中时喜欢的风格，那时候他喜欢各种动漫人物，兴趣变化多端，房间也装得满满的拼图和手办，墙上挂着黑白交叉的线画，鹿角，石膏画，还有印象派的各种油画摆在墙角，陆拾现在看着都头疼，也幸亏家里空间大，要不然还容不下他这些兴趣。

将书包放到桌上，拉开椅子，书桌上放着一个小小的黑金色闹钟，咔哒咔哒的转动，在车上时，陆拾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写给温郁。

陆拾打开手机，没有什么消息，将有关学校的各种群都刷了一遍，还是不见手机传来新的消息。

“陆拾，下来吃饭了。”

“好的。”

陆拾将手机揣进口袋，起身往楼下去。

陆廷刚下班，正坐着沙发上和老婆聊天，听到后面楼梯传来脚步声，两人一起抬起头看去。

“爸，妈。”

“嗯，回来了。”陆廷颔首，父子两人相处像陌生人似的，简单慰问两句就不再说话。

佘蓝坐在一旁拉着狗狗的两只脚，“幸好这个家里还有你，要不然可真一点滋味都没有。”

老公和孩子都没搭话，佘蓝撇撇嘴，一家三口坐到餐桌旁。

“高三了，感觉怎么样？”

陆拾抬眸意外的看了眼父亲，言简意赅，“还行，”

“高三要懂劳逸结合，别学太死了。”陆廷两句话结束父子间的谈话。

陆拾吃完饭就回房间了，或许是他长大了，也可能是父亲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泄在母亲身上，父子两人相处时总是晦涩和沉默的。

不过老妈对他的爱已经足够多了，父亲内敛的情感对他没多大影响，只是在他看的那本小说里，

他从小被父亲忽视，导致心灵受伤，而景亭的出现拯救和治愈了他，他就一直将景亭当做白月光、朱砂痣。

陆拾摇摇头，感慨一句书里的自己真脆弱，就感觉到靠着腿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我到家了。”

陆拾看了眼时间，两人分开的时候四点过，而现在已经差不多六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温郁才到家。

“吃饭了吗？”

温郁看着陆拾的消息，抬眸扫了眼桌上冒着热气的饺子，打了个“在吃”的表情包过去。

“OK，那等你吃完饭，一起写作业。”

陆拾发完消息就没打扰温郁吃饭，而是随意翻出本练习册看起来。

他之前参加了不少竞赛，但文科组的竞赛没有理科的含金量高，保送名额也少了几个，陆拾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自己能拿到名额。

晚上十点，陆父廷上楼路过陆拾的房间门口，听到他房间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咚咚咚——”

陆拾和视频对面一起抬头，静默几秒，陆父的声音穿透门传进来，“早点休息，”

“嗯。”

陆拾答了一声，不一会门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直到消失。

陆拾扭头回来，就见温郁低着头在纸上写写画画的，陆拾将手机移了个位置，“我们继续。”

两人学到十二点就关闭视频休息了，陆拾拿着发烫的手机，放在洗手池边凉着，快速洗漱完回床上。

“我洗漱好了，晚安，明天中午见。”

温郁侧躺在床上，手里手机发烫，不一会手心就泛起一阵汗意，他换了只手拿手机，翻看聊天记录，冷光照在他脸上。

门帘外走来一道人影，低声提醒，“温温，早点睡着哦，明天还要去学校呢。”

“好的，外婆，你快去睡觉了。”

温郁将手机藏进被子，扭头朝外面喊了一句，等外婆的脚步声渐远，才将手机重现拿出来。

手机很旧了，散热功能并不好，一直在发烫，时间逼近一点，温郁感觉眼睛酸涩，他使劲眨了眨，最后放弃的将手机放下，翻个身准备睡了。

只是刚才困得睁不开眼睛，但是真的准备睡了，反而睡不着了，空气带着热气，电风扇转动发出嗡嗡嗡的声音，窗外时不时有车开过，发动机一阵轰鸣。

温郁和外婆住的地方属于老居民楼了，周围都拆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们这里苟延残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无立身之处。

就像他和陆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以前毫不相干的模样。他只能努力一点，往前走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