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1973年。

统计结果出来了。

粮仓办公室里，唐国兴拿着上面发下来的文件，愁。

今年受到了自然灾害的影响，平城粮食减产1.2亿斤，现在城里缺粮。

她们农村同样也缺粮，贷粮虽然下来了，但依旧是紧巴巴的。

上面的政策是节约用粮，积极自救。

唐国兴开了大会，宣传节约用粮政策，鼓励大家“先吃自家粮，后吃国家粮。”

“农忙时多吃，农闲时少吃。”

大会上，所有人心情都是沉重的，自家粮并不多，大队的机动粮已经吃光了，国家粮也要省着吃，现在就是一个勒紧裤腰带的状态。

唐国兴开完会，接下来就准备去地里看看开荒种地的情况。

昨天有知青来说，她们种下去的土豆被偷了。

唐国兴不确定是人还是动物，所以让她们别声张，怕冤枉了人影响知青和大队其他人之间的感情。

她刚出门，就有人来叫她。

“队长！出事了！”

“快去看看吧！”

“我们大队堆在山洞里的红薯烂了，全部都烂了。”

唐国兴心下一凉。

今年秋收还是收了一些红薯回来，按照以前的习惯，大队的红薯收回来以后都是放在山洞里面储藏。

过去也出现过红薯烂了的情况，但都只有一部分，并不严重。

唐国兴跑到了山上，还没有到山洞，就听到上面传来了哭声。

她快步跑了上去，山洞里站满了大队上的人。

“队长……”

“队长……”

大家看到唐国兴，都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向她涌了过来。

唐国兴这个时候也看到了里面的红薯被掏出了出来，已经腐烂了。

整个山洞里都充满了那股腐烂的臭味。

“我们今天早上过来本来就是想看看红薯有没有问题。”

说这句话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结果就看到红薯烂了。”

其实大家都明白，主要是太饿了，想偷偷的拿两个红薯。

“现在可怎么办？”

旁边是两个年轻的小队长正在抹眼泪。

“怎么会烂了！这是我们明年的种！这可怎么办！”有年老的社员也开始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啊！明年种什么？本来今年就已经够困难了，还盼着明年能够多种一些，渡过难关。”

“我们每年都是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今年就烂了？”

唐国兴并没有慌乱，她走到了山洞里，里面是腐烂的味道，唐国兴挨个翻看了里面的红薯。

下面也全部都腐烂了，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

旁边的人说道：“队长，我们已经看了下面也全部都烂了。”

唐国兴翻到了最下面的枯草，说道：“应该是枯草回了潮，今年收的红薯本来也被冰雹打过，可能本身就比不上往年的好。”

她并没有哭，而是从山洞里出来，面对大家看过来的目光，她把两个小队长拉了起来，说道：“去通知一下其他大队，让他们检查一下红薯土豆，看看有没有出问题，如果没有出问题，也要时刻关注山洞里的枯草情况，不要掉以轻心。”

“红薯的问题，大家也不要慌乱，国家会想办法。”

旁边几个年轻人一下子也就有了主心骨，立马跑去通知各个大队。

“把这些烂了的红薯处理掉。”唐国兴镇定地说道：“以后我们也要长教训，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好的储藏方式。”

大家赶紧把这些烂了的红薯全部搬出来，唐国兴跟她们一起行动，把腐烂了的红薯送到了下面的地里，埋进土里，作为肥料使用。

晚上，唐国兴睡不着，她的脑海里都是生产队的问题。

玉米种，红薯土豆，稻谷，明年的种子都不够。

她已经把情况报上去了，希望上面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妈妈，我饿。”睡在旁边的女儿翻来覆去睡不着，摸了摸肚子，小声说道。

唐国兴起身，给她倒了水，家里还有一点红薯，但不能现在吃，现在吃了，后面就没得吃了。

唐国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突然想起了柜子里里还有她男人之前去别人家帮忙，对方送的玉米。

她去房间里抓了两把玉米粒出来，又生了火。

“妈妈？”

“一会儿就有吃的了。”唐国兴把玉米粒倒在了火堆里，没一会儿就听到砰砰砰的声音。

女儿在旁边睁大了眼睛。

唐国兴从火石里捡了爆开的玉米粒：“快吃吧，吃饱了好睡觉，明天还要去学校读书。”

小孩子并不知道现在困不困难，唐国兴也没有说过，孩子吃完就睡得着了。

唐国兴依旧睡不着，她不是因为饿还是因为心里压着事情。

唐国兴想起了另一件事，干脆拿了被子，拿了凳子，背了一背篓柴火，朝着山上走去。

以前地里种的种子倒也没有出现过被偷走的情况。

今年……情况实在是不好，可能是山上的动物找不到吃的下来偷地里的种子，也有可能是人饿慌了。

唐国兴正好睡不着，干脆来生火，守着这些地。

她刚坐下来，正弯着腰生火，就听到一个声音。

“是谁？”

唐国兴起身，就看到另一边有一堆黑影，看上去有些害怕，不敢过来。

唐国兴道：“是我，唐国兴。”

那头的几个黑影瞬间就跑了过来：“唐主任！”

原来是大队上来插队的几个年轻知青和生产队里的王大姐。

她们都提着凳子，拿着柴火。

“你们这是？”

“唐主任！”几个人看到唐国兴瞬间什么都不害怕了，说道：“我们之前种下去的土豆好多被什么东西拱走了，所以我们几个人一商量，决定晚上过来守夜。”

她们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生火。

唐国兴让了位置出来，让她们挨着坐了下来，唐国兴带的被子，把几个人一裹。

前面是一团火，倒也暖和起来了。

“我们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唐国兴说道：“咱们在几个方向多生几团火。”

几个人轮流睡觉，唐国兴一直睡不着，就让年轻人睡。

其中一个小姑娘似乎也睡不着，唐国兴记得所有来大队插队的知青，这个小姑娘名叫秦子英，十七岁，今年来的雨兰镇。

唐国兴问她：“要不要回去睡？”

“不要了，我想跟你们一起守夜。”

唐国兴对她印象很好，她可能是年纪小，平常不爱说话。

唐国兴便问道：“在这里还习惯吗？”

小姑娘特别实诚，说道：“不习惯，好多事情都不会做，我学起来好慢，而且每天都吃不饱饭。”

小姑娘似乎觉得这样说不太好，又说道：“我在城里也吃不饱饭，现在虽然吃不饱，但每天看着我们也能种东西出来就很高兴，等明年，大家都能吃上我们种的粮食了。”

“今年太难了，本来应该大队给你们粮食补贴，让你们至少吃饱饭，但今年大队也拿不出补贴来。”唐国兴说道。

“没事，我们都知道。”小姑娘很认真地说道：“我们是来建设国家的，又不是来享福的，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了。”

唐国兴有些心疼，说道：“等明年，我们大队收了粮，到时候知青口粮就不限量了。”

如果不是因为受灾，知青口粮本来就应该不限量，如果是往年，每个知青每个月都有三十五斤米，两斤猪肉，两斤猪油，现在太困难了，唐国兴看着她们跟着大队一起吃苦，心里同样也很难受。

“好，我们就等明年了。”她说着说着，终于也有些困了，唐国兴让她靠过来：“睡一会儿吧，明天还要上工。”

一晚上，可能是有火，也有可能是有人的缘故，并没有什么人或者动物来偷地里的种土豆。

几个人都松了一口气，白天就不用担心，到处都有人，土豆在地里还是安全的。

于是一大早，大家就各自回去了。

唐国兴回到了家里，煮了两个红薯，和女儿一人一个，女儿一边吃一边去学校。

家里就两个人，唐国兴的男人在水库那边修水库，一时半会还不会回来。

唐国兴洗了把脸，也朝着粮仓走去。

她刚到粮仓，副主任就朝着她跑了过来。

副主任一边跑一边喊：“好消息！上面给我们雨兰镇发了75万斤种子！”

“运输队过两天就运进来！咱们要开始组织乡亲们来登记拿种子！”

大家一起欢呼了起来。

“今年咱们一定要把这些种子都种下去！争取明年来个大丰收！”

“一定要来个大丰收！”

唐国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好，还好还有国家。

唐国兴晚上拿出了母亲的日记本。

她看过好多遍了，她的年纪已经比母亲的年纪还大了。

唐国兴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是母亲最后的话。

反动派要撤退了，听说三区的粮食被抢了。

多少人牺牲了生命才换来了新中国，我们一定要守住粮食，这是新中国的粮食。

唐国兴看了一会儿，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亲。

最后，唐国兴在最后写道——

现在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们国家在努力养活八亿人。

作者有话要说：我经常头疼一个问题：今天的作者有话说我是不是得说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