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奶奶！”唐国兴摇着一把大蒲扇，跟在奶奶身后，殷勤极了：“奶奶，我来吧，你坐着休息。”

“我给你捶捶背吧。”

“奶奶，要不要重一点？”

爷爷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看了又看：“她这是怎么回事？你打她了？”

唐国兴赶紧给爷爷倒热水：“爷爷，喝点水，今天辛苦了。”

爷爷迷迷糊糊地端过热水，不敢喝。

“你喝吧。”奶奶说道。

“你给她买糖了？”爷爷猜测道。

奶奶大仇得报，心里舒畅，说道：“她想通了，想学东西了，我不想教她。”

爷爷不乐意了：“好不容易孩子想学了，你这不是有病吗？一会儿她又不学了怎么办？”

唐国兴一听这话，立马认错，态度诚恳：“是我的错，我之前年纪小不懂事，爷爷奶奶，你们不要跟我计较。”

她说着说着还鞠了一躬。

这态度，这能屈能伸的态度！谁看了能不原谅她？

老两口立马就气消了。

爷爷故意板着脸，说道：“既然要学那就好好学，不要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绝对不会，爷爷，我们从背篓开始学吧，正好我的背篓都坏了，我想要一个新的背篓了。”

奶奶则是教缝衣服。

编背篓这种活可不轻松，竹子破开成竹条，竹条要再一次破开厚度，变成薄薄的篾片，篾片锋利，稍不注意就会有一道血口子。

头一天，唐国兴小手就划破了，钻心地疼，她痛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

爷爷看了一眼，道：“还是先学着做凳子。”

“不要，先学这个。”唐国兴立马就甩了甩手，不怕疼得说道。

“你这个劲头，到底是随了谁？”爷爷就纳闷了，他们家哪有这样的？

“天生的！”唐国兴骄傲地说道。

“我不是在夸你。”

没过几天，爷爷就看到唐国兴戴上了小手套。

原来是奶奶教她缝东西，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缝个手套，这样手就不会受伤了。

老两口这下子算是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聪明劲儿了。

“这股聪明劲，你爸爸都赶不上你。”

奶奶经常会看着唐国兴，然后想这个孩子到底是随了谁？

学校里就是另一个样子了，唐国兴开始伙同着学校里其他学生一起编东西，孩子们把柳条薅了回来，开始编各种东西。

好几个学生上课都还在搞这些东西。

老师本来就不喜欢唐国兴这个太活跃的学生，现在是更加不喜欢唐国兴了。

“唐国兴！你不爱学习也别带着同学一起鬼混。”

一般孩子被老师这样说了以后，都会害怕，都会赶紧认错并且保证不敢了。

而唐国兴，她不一样，她毫无内疚心，她还会站起来，认真地说道：“老师，我很爱学习，我也没有带着同学一起鬼混，我们每一次都把作业做完了，还把家里的牛都喂了才去玩。”

其他孩子们纷纷跟着点头。

这样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头疼？

唐国兴压根没有把老师说的这些话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怕啥。

老师又不可能真的不让她进教室学习，每次都是吓唬他们的。

唐国兴早就发现了，只要你想做一件事，别管大人说什么，你就做你的就好了。

只要你不怕挨打，不怕挨骂，大人是控制不了你的。

晚上，唐国兴和爷爷奶奶坐在火坑旁边，火坑中间吊着铁罐子，煮着土豆饭。

唐国兴时不时地往火坑里添一根玉米芯，嘴里背着今天学的课文。

爷爷在旁边搓麻绳，见她背书背得认真，问道：“你这段时间在学校是不是经常挨骂？”

“没有啊。”

“我听小威他爷爷说，老师经常骂你。”

“老师一直都是那样，不用管他，他可能是心情不好，谁都要骂，不要当一回事。”唐国兴毫不在意地说道。

唐国兴就差直接说，你们大人脾气都不好，骂小孩子打小孩子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不用当一回事的。

爷爷：“……”这个孩子。

奶奶说道：“唐国兴，去楼上拿一下苞谷芯。”

唐家的土房子是两层，上面一层是几根大柱子，柱子上面放着的是木板子，很矮的一层，这里堆着的是要烧的柴和包谷芯。

唐国兴拿了一个背篓去装玉米芯，她顺着梯子往上爬。

楼顶都是玉米芯，还有一堆干柴，唐国兴小时候跟爷爷奶奶吵架了就喜欢躲在这个上面睡觉。

现在长大了，不做这种事情了。

唐国兴飞快地刨了一小背篓玉米芯，正要下去，就发现旁边有一个木箱子。

她之前没注意过，可能是因为箱子在角落里。

下面，奶奶在叫她：“唐国兴快点下来，在上面磨蹭什么？”

“下来了。”唐国兴看了看那箱子，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宝物，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不能翻。

晚上，唐国兴偷偷找小春借了她们家手电筒。

两个小孩爬着楼梯上去了。

“唐国兴，我有点怕。”

“别怕，我们就看一下。”

小春帮忙打手电筒，唐国兴打开了箱子。

里面……是衣服。

最上面是淡蓝色的袄子。

唐国兴愣住了，是妈妈的衣服。

偶尔过年过节的时候，奶奶会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件她妈妈的衣服，改小了给她穿。

原来是从这里拿的。

唐国兴翻看了两下，又看到了里面还有两张奖状。

“你妈妈还得过奖状。”小春说道：“你妈妈好厉害。”

唐国兴也有点骄傲，妈妈得过奖状，她拿手电筒照了照，上面的字不太能看清了。

唐国兴就看清楚了光荣两个字。

她接着往下找，里面还有几本书，可惜，还是小学生的唐国兴看不懂。

其中有一本花花绿绿的。

唐国兴翻开，就看到里面是手写的字。

肯定是妈妈写的字！

她很多字都不认识，翻看看了一会儿，就看懂了几个字。

1941年3月5日

这是妈妈的日记。

唐国兴第二天抱着妈妈的日记本，很想看懂那上面都写了什么。

可惜，她识字太少了，一大半字都不认识。

那可是妈妈啊！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她妈妈是什么人！

她对于爸爸还知道一些，因为爷爷奶奶会说，可是对于妈妈，她一点都不知道。

唐国兴翻开本本，用力想要看懂妈妈写了什么。

但有些字不是说你看它看得时间长就能够熟了。

唐国兴抬起头，看向了老师。

唐国兴对老师也没什么意见，干脆拿着妈妈的日记本，准备去问问老师那上面写了什么。

老师一看到唐国兴就头疼，又见她拿东西来问，更加不耐烦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

“老师，我有一些字不认识，想问问您。”唐国兴特尊敬地说道。

老师叹了一口气，还是拿了过来。

上面是手写的字迹，字数并不多，老师却看了好一会儿，但他没往后翻。

“这是谁的？”

“我妈妈的。”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妈妈？”

“我妈妈死了好久了。”

老师愣了一下，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师，我妈妈写了什么？”

“你爸爸呢？”

“我爸爸也死了。”

老师看了看那上面的字，又看了看这个孩子。

他开口道：“你好好读书识字，再过一年你就能全部认识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你妈妈说了什么了。”

唐国兴哦了一声。

她抱着妈妈的日记本往回走，左看看右看看，依旧看不懂。

老师看着小孩子出去了，回过头就去问老教师：“唐国兴那孩子的父母是怎么回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

“突然想起来了，想了解一下这个孩子。”

“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父母是平城那边搞粮食工作的，反动派逃跑的时候要抢粮食，她们也是莽，跟人硬拼，最后送回来就是被手榴弹炸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了。”

老师听完，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的脑海里依旧是那日记。

1941年3月5日

今天敌人又来轰炸了，我和姐姐在河边洗衣服，往回跑的时候，前面的婆婆被炸成了两半。

我和姐姐躲进了防空洞里，防空洞里全是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外面是轰炸声。

我觉得我好像能够听到这个国家在轰炸声中流血哀嚎。

她要死了。

这一刻，我真的很想把我的血抽出来输给这个奄奄一息的国家，求她活过来，求她快点强大起来。

他想起了好几年前的事情，有一群人为了抢粮食牺牲，原来是她们。

最后，她还是把自己的血输给了这个国家。

老师越想越觉得难受，他在外面走走停停，心里觉得羞愧，为自己之前的行为。

不应当，不应当。实在是不应当。

第二天一大早，唐国兴一到学校，就被老师叫了起来。

“唐国兴，你来背这一段。”

唐国兴：“啊？”完了，老师怎么越来越讨厌她了？

她磕磕巴巴地背完了。

老师一反常态，没有骂她，而是说道：“坐下，放学以后别天天想着编箩筐，一定要好好学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唐国兴：“……”昨天不是还想让她回去做木匠吗？

又是搞不懂大人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发出来以后，突然发现我可以换回原本的设定，并且躲避掉所有不能写的内容。

唐国兴的妈妈原型就是建国初期的粮食工作者，真的很伟大，这个题材不方便细写，大家感兴趣可以看西南地区的征粮剿匪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