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齐暖所预估的差不多,这密室虽然高,但到底没有高过那从地道通向外部的阶梯,拿着火折子她的行动有些不便利,但大约一刻钟后她还是顺着梯子爬到了密室的顶部。
在低层时她没有发现,此时她抓住了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被钉在墙上的锁链,来稳住有些发软的身形。齐暖举着火折子向上看去,但见自己头顶的正上方果不其然是一个关着的门,门上吊着一个普通的铁锁。
她暂且吹灭了火折子,伸手试图推了推那扇门,有锁在自然是未推开的,但这道不厚的门还是被她轻轻推出了一道缝,而自那缝中泻出的是一线微弱的光火。
齐暖松开了手将那点缝合拢,又听了听门外的动静,心里便有了几分计较。一般人进不得地道,自然也无从知晓地道密室之中还有一扇可以通向外面的门,所以目前这里是安全的,然而若等到那些人通报于主事者后,这扇门到底还能不能出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她现在的首要之举就是出了这门抢先一步探察外部的环境,为她自己和尚在密室中昏睡的司与谋一个生机。
齐暖在失而复得的一片黑暗中摸出了司与给她防身的那银剑,这银剑不知在铸造时加了什么东西,此刻在几乎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也闪烁着幽微的芒。
她一手用力抓紧用来维持平衡的壁上锁链,身子微微向不可见底的半空倾斜,蹬住了墙上嵌着的木梯,同时抬头,借着刚才的记忆先用银剑抵住了铁锁的位置——剑有些短,她不得不将身旁的锁链拉了拉,踮了踮脚尖。
这个动作对她来说并不轻松,地下的寒风凛冽,吹得她破碎的衣角发出呼啸的声响。齐暖深知自己不能再犹豫下去了,于是几乎是在这动作完成的同时,她一剑斩下铁锁,但闻“咣当”一声脆响,铁锁应声而断,随即向下方的黑暗处坠落,好几刻后齐暖才听见铁锁砸在地面上的声音。
不过齐暖此刻却有些顾不得这些,刚才她挥剑的力道太猛,此刻斩锁之后,右脚竟是有些打滑,她费了一番波折才收了剑再次稳住身形,额角已经是冷汗涔涔了。
好在这可以逃出去的门终于可以被推开,齐暖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墙壁上挂着的最后一节锁链,将手转到了木梯之上。她爬完了最后的阶梯,一手推开再无束缚的门又抓紧了门旁的墙体,另一只手也移了过来,就这样撑着自己的身体,头顶着门向外望去。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在面前书架底部的缝隙中瞧见的,昏黄光影中不远处那正坐在椅子上双手被反绑着的,头深深地低垂含到胸前,着一席青衣的人影,不是卞喧又是谁?!
齐暖心下一惊,一时间没敢妄动。
然而这屋子里安静得很,除了卞喧之外似乎并没有人在,按理说屋子里如果有其他人在的话,面对一个昏迷的人,他没有必要沉默又或者是不在近前守候着。齐暖体力不支,正欲赌一把出去再说,却在这时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械斗声。
齐暖决定先退回去,左右隔着门也能听见外面的动静。
模糊的吃痛声自门后传来,齐暖抓着梯子尽可能地贴近石墙,又听见了一道隐约的惊呼声:
“师公!”竟是叶鸾的声音。
“他们对阿喧和我下了药……”奚玉照带着隐忧的声音传来,“南枝你带着解毒的药吗,先给你师父喂一丸下去。”
齐暖并未听见岑南枝的声音,叶鸾的声音却又响起:“师父,那你呢?”
“我还能压住……回去再说。”奚玉照道,“司与他们呢?”
“当时他逼问那些人,问出了有条地道可以直通元寨,便带着师妹去了。”叶鸾道,“我带着师兄走了大路,伪装中药被绑回寨中,这才趁机救出了您——我也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
奚玉照的声音并未立刻接上,沉默了一阵之后,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南枝药力也未除尽,让我来背阿喧吧。”
“师父,接下来我们怎么走?”叶鸾问。
“只能先从大路杀出去了。”奚玉照道,“司与他们,或许也只能等我和寨主再交涉才能设法营救了。”
“这元寨和咱们也算有往来,怎么却做出这样的事。”叶鸾的声音听上去颇愤慨,“不能因为没戴门徽就这么对您和师公吧。”
“寨中人不懂事——若我问仇牧他应该会这么说罢。”奚玉照叹气。
忍着听到这里,齐暖心中也有了数。
听动静他们似乎打算再从进来的路线返回了,于是齐暖再次推开门来露出了头,喊道:“师姐!”
叶鸾正欲向前走的脚步顿住,她环顾四周,有些不确定地道:
“师妹?”
“我在柜子后面。”齐暖道。
“真的是你?”叶鸾的语气有些惊讶,她赶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来。于是齐暖顶着忽然微痛的心脏,眼瞧着叶鸾走到柜子前,又绕到柜子后,就这般和她对上了视线。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鸾的面色看上去有些苍白,她将齐暖头上的门彻底揭开,又伸出手来,拉齐暖上来,“师弟呢?”
要不是她拉的这一把,齐暖估计自己应该是撑不下去多久了。她借着叶鸾的力道上来,双腿还有些发软,便就这么坐到了门边,而奚玉照和岑南枝听到动静,也带着昏迷的卞喧来到了此处。
于是齐暖便当着几人的面大略讲了讲她和司与的经历。
“原来如此。”奚玉照道,“我倒是早有耳闻仇牧一直在干着这人口贩卖、训练死士的勾当,看样子下面应当是他的库房了。”
“或许我们能从这里下去,再从师弟刚进来的地道入口出去?”叶鸾提议着,“那地道口离寨子还有段距离,师弟进来时已经清理了一遍那的人了,追兵想守住那里应该也要一番时间。”
“也好。”奚玉照点头道,“就这么办罢。”
于是他们便跟着齐暖下了地道之中,叶鸾打头,并不完全借助那镶嵌在墙上的梯子,她抓着墙壁上的锁链,用內力蹬着墙壁簌簌而下,轻功使得端的是潇洒自如;岑南枝和齐暖相互扶持着,小心地自梯子上慢慢地爬下去,也是有惊无险;奚玉照站在外面,看着他们叹了口气,待叶鸾落地,在下面报了这密室的高度,奚玉照才背着卞喧也用了轻功,比叶鸾还要更加轻盈地从上面飘了下去,稳稳落地。
待齐暖和岑南枝爬下梯子时,叶鸾已然把还在地上昏睡着的司与背到了背上。齐暖带着岑南枝取下门口竹筐里的火折子再次点着了,叶鸾打开周遭柜子的门,还稍稍探查了下里面的情况。
“真是忘恩负义。”她打开了那面装着兵器和丸药的柜子,“这有的兵器还是我铸造的呢。”
不过她也只是这般慨叹了一句,在随意翻了翻另外两个柜子中的卷轴后,她还是合上柜门,跟着齐暖众人离开了此地。
一行人离开地道时,远处的天空已漫开了一线鱼肚白,朝阳在深山之后披展开朦胧的金色,寨中人七倒八歪地陈尸于地道之外,而凶手却还在叶鸾的背上昏睡着,不知人间凡几。
“师父,您这新收的师弟,内功可真是了得。”叶鸾看着眼前这般景象,不由感慨着。
奚玉照但笑不语,只是提醒她道:“先离开这里,再说这些不迟。”
毕竟他们还没有脱离危险。
叶鸾一想也是,转而带着众人走了大概一里地的距离,才在丛林之中找到他们的马车。先前的车夫们已经被人杀死,岑南枝只好暂时在外充当起这一角色,不过在他驾马之前,已经将司与放在马车中安置好的叶鸾赶紧翻出了万器门的门徽,让岑南枝挂在了车前。
“我可得赶紧调息了。”叶鸾抬手掀开帘子、回到马车中擦了把汗,齐暖坐在地上,她干脆就这般坐到了齐暖的对面,闭上了眼睛。
六个人挤一辆马车,况且还有两个昏迷之人,这也确实是无奈之举。奚玉照坐在卞喧身边,让他半躺在自己身上,给他把了下脉后便垂下了眸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司与平躺在奚玉照与卞喧二人的对面昏睡着,不知又梦到了什么,他的唇开开合合,呢喃着破碎的言声。
“齐暖你是说,他中的是花翎之毒?”
齐暖正闭目养神,像叶鸾一样恢复着自己的內力,却忽然听到奚玉照的声音。
“是,师母。”齐暖睁开眼睛道,“不过那支毒箭是擦着他胳膊过的,伤得不是很深。”
“幸好如此,不然我们现在就得回元寨找仇牧了。”奚玉照摇了摇头,“这毒即便是夫君也不曾解过,更遑论是他现下还在昏睡。”
齐暖闻言一愣,又转而看司与——他现在睡得还算是安稳,看不出有严重的迹象啊?
“你用解毒丹压下的,只是它最表层的表征。”奚玉照叹了口气,“我刚才探过了,也许一个时辰后夫君就会醒来。不过即使如此,对于司与而言……今天还有得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