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惊鸿山庄中的下人像往常那般点起庄中各处灯火,映照出一片安宁祥和的景象。
嫣红处理完山庄的事务,又到柳遥房中将他哄睡,这才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房中沐浴。出浴之后,她又精心梳洗了一番,换上睡袍,这才打开那扇密道门,小心翼翼地步入其中。
夜郎君昨日夜里带着黑鸢与青鹄秘密回到山庄,此时正在密室中休息。一想到此处,嫣红心中便泛起阵阵涟漪。她轻轻推开密室门,只见夜郎君斜倚在玉床上,眼眸微启,瞥了嫣红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慵懒:“回来了?今日的事情处理得如何?”
“禀郎君,一切都已处理妥当。”嫣红低头,不敢直视夜郎君的眼睛,只是缓缓走到玉床之侧,沏上一杯热茶,小心地递到夜郎君手中,“郎君请用茶。”
“辛苦你了。”夜郎君的语气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沾染一丝情绪,“我听苏奕说,近来有山贼袭扰山庄,此事你们查得如何了?”
嫣红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听夜郎君问起山庄中的事,忙打起精神道:“这拨山贼来得蹊跷,往日从未听说过有这伙贼子在山庄左近活动,此次他们突袭山庄,有二十几户庄户的屋子都被烧了。苏管家已将庄户妥善安置,并安排了山庄中擅长武艺的庄丁加强巡守——官府那边也已经知会了,只是暂时没有回音。”
夜郎君微眯着眼,道:“这伙贼子,恐怕和官府有所勾结,是来试探庄中虚实的。”
嫣红眼睛一亮,道:“郎君这次回到庄中,莫非就是为了此事?”
夜郎君微微一笑,道:“也并非独独为此,我已派黑鸢与青鹄安排暗卫查探这些山贼的底细,至于加强山庄防卫一事,苏奕自会去办,你只需安抚好庄户便可。”
嫣红柳眉轻蹙,有些忧心忡忡:“莫非是神捕司的耳目察觉到了我们和京中的往来?还是我们训练庄丁之事让官府不满?不然——他们为何如此放纵这群贼子袭扰山庄?”
夜郎君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这些日子以来多亏你的苦心经营,山庄在江南商事上已是说一不二。苏奕又训练庄丁,加强防务,更兼暗中为我们训练死士,恐怕引起了神捕司那些朝廷鹰犬的警觉。”
嫣红有些局促地在床边软凳上坐下,心中泛起一丝涟漪:“郎君几次来到庄中都极为秘密,他们应当还不知郎君与山庄的联系。只是……奴家听说‘天罗’与神捕司都在四处搜寻郎君的讯息,不知奴家能否略为郎君分忧?”
夜郎君冷笑道:“还不是因为前日里在京城诛杀了‘天罗’副统领严渺……”
嫣红惊道:“‘天罗’副统领?郎君您……您竟诛杀了‘天罗’的副统领?”嫣红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她深知“天罗”势力庞大,背靠朝廷,麾下杀手个个武功高强,行事诡秘,令人闻风丧胆。
夜郎君淡淡道:“此人表面文质彬彬,实则狡猾多端,他在‘天罗’多年,想必为昏君做下不少脏事。此番能诛杀严渺,也算是机缘巧合。只是此事虽做得干净,有些痕迹毕竟难以根除。我此番离京,便是要让他们寻不着踪迹。”
嫣红心中微宽,道:“既如此……郎君放心在奴家处住着,奴家也正可好好侍奉郎君。”
夜郎君轻笑出声,安抚道:“这密室之中确是个安身的好地方,我已与沈墨约定,若无要事,便暂时停了风月楼与惊鸿山庄的往来,免得让那些鹰犬察觉。待那些死士训练完毕,便无须再忌惮他们。”
沈墨的手段嫣红心中自然明了,只是忍不住为他担忧:“风月楼虽已经营多年,但此事实在……如‘天罗’或神捕司得到了什么风声,对风月楼咬住不放,楼主那边……恐有暴露之虞。”
“风月楼是我们重要的耳目,自然不可有失。沈墨以青楼为伪装,常年与官府打交道,只要近日暂时停了暗中的动作,想来他们也查不出什么。”夜郎君顿了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如今要紧的倒还是山贼袭扰之事,若真是神捕司的耳目在试探,绝不能让他们看出山庄虚实。”
嫣红轻声道:“郎君的意思是……我们暂不可主动出击,以免让神捕司察觉我们山庄的真正实力?”
夜郎君轻轻点头,道:“正是。我们要让他们看到惊鸿山庄只是普通乡绅大户,无力应对这些山贼的侵扰——但山庄内部不可有失,苏奕已组织起普通庄丁与一些健壮的庄户白日在山庄内外多做巡逻,死士晚间也会在庄内加强防卫。我已吩咐苏奕,组织人手高筑庄墙,山贼若是再来侵扰,便坚守不出,再多派人假意向官府求援。”
嫣红听罢心绪稍安,颔首道:“郎君所虑深远,只是若官府还置之不理,这群贼子持续侵扰,庄户的农事受阻,山庄与各处的商路往来也多有不便,庄中的损失亦是不小。”
夜郎君摇头道:“为了一时之利而暴露山庄的实力,实非明智之举。既然神捕司的密探可能介入此事,不如趁此打消他们对山庄的疑虑。这些日子我便住在这密室之中调度人手,以免鹰犬们察觉踪迹。”
两人正商议间,门外响起一阵铜铃声。这山庄密室极为隐秘,只有夜郎君的亲信下属才知晓,想必是心腹之人有要事禀报。
嫣红忙起身将密室门打开,一人闪身入内,将门带上,正是惊鸿山庄的大管家苏奕。嫣红领着苏奕走到床前,夜郎君沉声问道:“何事如此着急?”
苏奕面色严肃,禀道:“禀报郎君,暗卫探知京中消息,严渺被杀一案已引起京中震动,‘天罗’的杀手与神捕司的密探尽皆出动,查察凶手,神捕司司副邢无极更是亲自出马。好在他们还未能确认是何人所为,只是如此动静,京中难免人心惶惶。”
夜郎君冷笑道:“不愧是昏君脚边的狗,这次只是给了他们些许教训,下次……教他们一个也逃不了。”
苏奕又禀道:“江南商会每隔半月会为庄中送些时令物资,并有几名执事随行,便于定期商讨机密事宜。属下方才获报,商队在来庄途中遭山贼袭击,我已紧急派出庄丁前往救援,不知可是神捕司对山庄的试探。”
嫣红不禁皱了眉头:“若是江南商会的商队在我们的地面上受损,难免影响山庄威望,务必让庄丁们全力保护商队,不可有失。”
“派去的庄丁中有不少是我们的死士,江南商会也带了些精干护卫,应付山贼应当不难,我已吩咐要在天明之前将商队人马护送至山庄之中。” 苏奕微微点头,续道,“近来山贼之事搅得人心惶惶,庄外有许多零散农户,虽还未被山贼劫掠,但都有意投靠山庄,属下特来请示该如何处置。”
夜郎君奇道:“哦?山贼有胆子对惊鸿山庄下手,这些农户竟然无事?”
“正是,这也是属下心中疑虑之处。这些农户散居于山林内外,山贼竟未将其纳入掠夺之列。但贼人近来实在猖獗,致使他们心生畏惧。山庄虽遭袭扰,但幸得庄墙高筑,庄丁勇猛护庄,他们因此萌生了归顺之心。”
夜郎君看了一眼嫣红:“嫣红,你意下如何?”
嫣红略一思忖,建言道:“山贼之患,的确令人忧心。这些农户若愿归附,倒也有助于我们山庄的声势。然而,人心似海,深不可测……请苏管家务必谨慎筛选,以防贼人奸细混迹其中,或是神捕司借此事暗中渗透。”
夜郎君微微颔首,嗯了一声。苏奕会意,立即应道:“明日我安排几位管事,将愿意加入山庄的庄户在山庄外围安置下来,为他们分派田产农务,并安排庄丁守卫。”
三人正商议间,密室外铃声又响,苏奕忙去开门,只见身穿劲装的青鹄闪身入内,在玉床前单膝跪地,禀道:“主人,山贼趁庄丁支援江南商会之际,正在集结人马,准备攻击山庄,属下先行回来禀报,黑鸢仍带着其余暗卫紧盯他们的动向,尤其是探查贼人背后是否有朝廷的影子。”
夜郎君冷笑道:“来得好快,看来是料定庄中空虚,想探探我们的虚实。”
嫣红蹙眉道:“庄中还有多少人手?”
苏奕神色凝重,沉声道:“除去支援江南商行的庄丁,山庄内尚有五百余普通庄丁,五十余死士,我即刻去安排迎敌事宜。”
夜郎君道:“不可太急,莫让密探察觉到我们已经知悉山贼动向,假意在山庄中引起些慌乱。对山贼,坚守不出即可。到了白日里他们若还不退去,朝廷又不来围剿,背后必有隐情。”
夜郎君微微一顿,又吩咐青鹄道:“青鹄,你到山庄四下查探一番,看看是否有人在暗中窥伺山庄的动静。”
苏奕与青鹄领命离去,嫣红重新将密室门自内锁好,随后匆匆回到玉床前,低声道:“郎君,这群贼人绝非普通的亡命之徒,依奴家看,定是神捕司为了试探我们山庄虚实招揽的。”
夜郎君闭目道:“不错,尽管山庄行事已着意低调,但兰亭山庄那边,定然不愿轻易放弃江南这块肥地。我看……是兰亭山庄又与神捕司勾结在一块,哼,算盘打得倒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