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唐女士意识恢复，医生检查之后并没有什么大问题，只要养好刀口就可以出院。www.xiashucom.com

唐女士醒过来, 睁开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到了唐慕。

看着女儿眼底的黑眼圈，巴掌大的脸没多少血色, 眼睛却红得像兔子，唐女士一猜就知道, 这丫头肯定一整晚都没好好休息。

“你看你这黑眼圈，昨晚做贼去了？”

唐女士微微张口，嗓子因为许久没说话，有点沙哑。

病床边, 唐慕轻轻握住唐女士细瘦羸弱的手, 微凉的手背都没多少肉, 看着非常虚弱, 她眨了眨眼, 努力消散掉眼眶里的酸涩, 声音却带了点哭腔：“妈, 你终于醒了。”

唐女士想伸手抹掉女儿眼角潮湿的泪痕, 可惜刚醒过来, 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

“别哭了, 我这不好好的嘛，以后还要帮你跟小顾带孩子呢。”

见病房里只有她跟唐慕两个人，唐女士眼睛微微睁大, 连忙问：“对了, 小顾呢？”

唐女士手术之前担心自己有个三长两短，怕唐慕受不了打击，所以进手术室之前还是将情况告诉了自己的未来女婿。

要是自己真有什么状况, 好歹还有顾朗陪在小慕身边。

唐慕吸了吸鼻子，很没形象地抹掉脸上的泪痕，声音闷闷的带点鼻音：“他说忙完工作就过来。”

唐女士笑眯眯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昨晚顾朗离开前的那些话，唐慕想了很久。

他希望她能给他一次机会，不要再视他如洪水猛兽。

无论两人之后的结果如何，他能做到的就是不会伤害她。

那一刻，唐慕犹豫了。

她没办法坚定地拒绝他，只是恳求顾朗再给她一点时间，她会好好考虑。

唐慕从没有设想过两人的未来，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当顾朗真正了解她以后，意识到自己的坚持是错的，就会自己放弃。

这样远比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更好。

接下来一周唐女士住院养病，顾朗每天只要一下班就过来，有时会带晚饭，有时带唐慕出去吃饭，让她的饮食规律了不少。

两人还像之前一样相处，那晚的事谁也没提。

唐慕在认真考虑，而顾朗也格外包容，从不会催促她。

-

唐女士出院以后，唐慕终于抽出时间去了趟林医生的心理咨询室。

林医生的心理咨询室跟医院的神经科不太一样，这里生活气息很重，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里栽种了各种各样的花，让人看了心情很好。

唐慕到的时候，林医生正在花园里拿着小铲子除草，见唐慕进来，林医生笑着起身：“最近都没见你过来，看来状态不错？”

面前的男人比她大不了几岁，斯文俊秀，但作风却很老成，已经是一名很有经验的心理医生。

唐慕笑了笑，摇头，“我妈最近住院，所以没空过来。”

林医生放下手中的小铲子，问：“失眠还是很严重吗？”

唐慕抿唇，静静地看着他，沉默地点点头。

林医生：“还是会做噩梦？”

两人一块走到室内，唐慕坐在办公桌前的那张软椅上，“会，只是梦里的人变成了唐妈妈。”

她经常做噩梦，而且都在不断重复同一个梦境，梦里的唐爸爸一直站在天台，有时候会带着她一起去跳下去。

同一个噩梦做多了，再可怕也都习惯了。

只是最近因为唐妈妈的手术，唐慕梦里的人就成了唐妈妈。

好在手术很成功，而她也精疲力竭，每天走路腿都在打颤，过得浑浑噩噩。

林医生无奈摇头，“你再这么下去，身体迟早要垮的。”

唐慕累极地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休息，脑子里乱糟糟的，唐爸爸，唐妈妈还有顾朗的影子，不断重复。

“林医生，我这样子，还能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吗？”

顾朗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中，然后定格，唐慕缓慢地睁开眼睛，目光没什么焦距地望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

林医生在办公室里点了根安神的熏香，闻言笑了笑，“当然能啊。”

“你就是将自己太封闭，心事打成了死结，现在光靠药物治疗是不够的。”

唐慕抿唇，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眶，忽然觉得有股莫大的悲伤包围着她，让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气来。

“万一，他跟我的前任是一样的人，那时候该怎么办？”

唐慕心里总是紧绷着一根弦，脆弱又敏感，已经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林医生：“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

唐慕沉默了会，潜意识里并不这么觉得，因为顾朗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她之前也觉得周景行很好，跟他在一起时，不止一次联想过两人的一辈子。

可是世事难料。

唐慕摇头，轻声说：“我不知道。”

林医生：“唐慕，从医生角度来看，我建议你可以试一试。”

“与其这样一直依赖药物，还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结果是好是坏，总要经历了才知道。”

唐慕没说话，在林医生这里待了一下午，临走的时候林医生塞给她一篮子小番茄。

唐慕疑惑，忍不住笑：“现在看病还会送赠品吗？”

林医生忍俊不禁，“你之前在我这解压，非要在我的花园里种菜，这就是你的成果。”

唐慕：“......”

不说她都快忘了，一篮子小番茄。

从林医生的心理咨询室出来，唐慕便收到顾朗发来的短信，他最近一直在国外出差，今天刚回国。

半个小时前，唐慕将自己的地理位置发给他，这会却还没有见到人。

唐慕站在公交车站漫无目的地等，一只手拎着小番茄，另一只手拿着手机玩消消乐。

她已经卡在468关好几天了，一直没有通关成功。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她面前，车窗下降，露出驾驶座上男人那张熟悉冷峻的面庞。

两人四目相对，顾朗勾唇轻笑，眉眼间多了几分温柔的颜色。

唐慕收了手机，拉开车门上车。

“我还以为你过几天才能回来。”唐慕仔细系好安全带，将小番茄放在腿上。

顾朗握着方向盘掉头，清冷的眉眼舒展开，声音低低沙沙的，却又清晰柔软：“比原计划提前了三天。”

唐慕抿唇，安安静静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回家的路上，一直都是顾朗在找不同的话题说话。

身旁的人知道她刚从心理咨询室出来，却没有问她为什么在这。

-

到了唐家，唐女士已经做好了饭菜，见女儿跟顾朗进来，连忙催促两人洗洗手，准备吃晚饭。

唐女士的生日因为跟手术冲突，所以一直拖到现在补过。

三人一块吃晚饭，看着唐女士吹蜡烛，许愿。

曳曳的烛光里，唐慕望着眼前的唐女士，发现她又冒出几根白发，岁月并不曾对她宽容，眼角的皱纹也深了些，而她脸上的笑容却从未变过。

唐女士双手合十，对着耀眼的烛光笑眯眯地说出自己的心愿：“希望小慕跟小顾能早点结婚，生一个健健康康的小宝宝。”

说完，唐女士意味深长地看向对面的两个年轻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烛光温度太高，唐慕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莹白的耳朵尖也跟着发热发烫，她抬眸，不经意间撞上男人那双漆黑深邃的眼，似笑非笑，眼底似有淡淡的光芒流动。

顾朗安安静静地注视她，唐慕的呼吸停了一下，剧烈的心跳仿佛都跟着停了一拍。

他好像什么话都不用说，光是一个眼神就有让人脸红心跳的本事，像在暗示什么。

唐慕局促地移开视线，摸了摸滚烫的脸颊，试图给自己降降温，可惜一点用也没有。

唐妈妈吹完了蜡烛，重新开灯，昏暗的餐厅变得明亮起来。

唐妈妈去厨房换方便一点的刀叉，唐慕两只手贴着脸颊，很没出息地不敢看顾朗。

身旁的人慢条斯理地倾身，朝她靠近了些，喉间溢出的声音微哑，带了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慕，你耳朵红了。”

他的语速不急不缓，低淡的呼吸和清冽好闻的气息慢慢交融，唐慕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重重跳了一下，惊慌失措地捂着自己的耳朵，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热的。”

空气里有弥漫着香甜腻人的奶油味，混合着不言而喻的暧昧。

闻言，顾朗勾唇笑了笑，直起身离开，唇齿间低声嗫嚅，像在自言自语：“是吗？”

唐慕：“......”

好在唐女士拿了刀叉过来，笑眯眯地给他们切蛋糕，终于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帮唐女士过完生日已经很晚了，唐女士想让顾朗留下来，可以睡客房。

唐慕在一旁耷拉着脑袋吃蛋糕，没有出声。

顾朗下意识看她一眼，随即勾唇笑了笑，温声婉拒：“阿姨，我还有工作没完成，今天就先回去了。”

唐女士“啊”了声，眼里满是遗憾，于是让唐慕别只顾着吃，出去送送顾朗。

两人一块出门，一直走到停车场。

顾朗停下来，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回去吧，今晚早点休息。”

唐慕微仰着脑袋，黑白分明的眼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似乎有话想说。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一直在为她考虑，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调整着呼吸，终于忍不住问他：“如果我一直不给你答复，你打算怎么办？”

面前的男人黑如鸦羽的眼睫微垂，幽暗剔透的眼眸像一口深不可测的深潭，吸引主人不断下坠。

他薄唇微抿，语气格外认真：“一直等。”

她没有直接拒绝，就代表她的内心已经动摇了，不是吗？

唐慕失笑，有些无可奈何，“顾先生，你真的很会哄女生。”

顾朗不知道这样的评价算褒义还是贬义，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清隽的眉眼间多了分严肃，认真道：“我只对你这样。”

他越是这么一本正经，唐慕越想笑，严肃得有点可爱。

顾朗平日里除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还有一份温柔，只有她能看到。

唐慕忽然觉得空空落落的心脏，好像又浮出一丝希望，于晦暗的角落里生出一束微弱的光芒。

或许是一时冲动，或许是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唐慕抬眸望着她，眼里分外认真，似有星星点点的光芒流动。

她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对他说：“顾朗，我们试试吧。”

她很想知道，结果是好是坏。

唐慕不相信，自己会一直走霉运。

两人误打误撞相识，不就是一种幸运吗？

顾朗垂眸，黑黢黢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她，深邃专注，眼里只有她的倒影。

唐慕忍不住笑，精致清丽的眉眼间笑意清浅：“但你要保证，以后不能欺负我。”

她矫情又脆弱，真的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所以，就试这一次。

顾朗静了好半晌，心跳有些重，咚咚的响。

他顿了顿，突起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滑动，视线牢牢地锁着她，低低的说：“好，我保证。”

语落，面前的女人眉梢眼角的笑意蔓延开，朝他勾勾手指，顾朗勾唇轻笑，顺从地弯腰俯身。

下一秒，唐慕伸出手臂，慢慢勾住他的脖子，微凉娇软的嘴唇轻轻地吻在他脸颊。

一个轻若羽毛的吻，触碰后就离开。

顾朗的身体僵住，大脑空白了一瞬，女人温和含笑的声音贯彻在耳畔。

“顾先生，现在不违法了吧？”

顾朗第一次觉得，这是他到现在为止听过最简单，最动听的情话。

无尽浪漫，无限可能。

女人眼底氲着笑意那一刻，顾朗仿佛在她眼里看到了万千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