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裴延这模样，顾谙心中就跟有只没落地的靴子似的。

她叹了口气，索性将碗往前一推，脆生道：“说吧！”

裴延手上的动作一顿。

见他光看着她不说话，顾谙气恼地催促，“你在想什么，是和吴老板有关吗？那事情还没结束是吗？”

“不用管我吃没吃完，你先说，不说我吃不下。”

裴延想说的话被她抢了个先，他哽了会儿，道：“没有，我刚刚只是在想宴奶奶说的注意事项，我想着让阿润跟刘阿姨说下，让她照看你。刘阿姨以前看护过张可润奶奶，很有照顾人的经验。只要你听她的话就行。”

“还有，这药你先拿着，三天三次，每次饭后十五分钟服用。”裴延从衣服口袋摸出装着药的塑料袋，推向了顾谙。

塑料袋里的药用白色的方形薄纸包成了一个个饺子似的。她随手拆开了一个，就见里头躺着七八颗颜色大小各不相同的药丸，顿时眉头都拧成了一团，“怎么这么多，这都是些啥呀。”

裴延闻言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是在担心这药的安全性，想了想解释道：“陈老是三甲医院主任医师退休，医术很好，你可以放心。”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他又举例道：“我小时候有一次发高烧到了40度，整整一个星期，反复发作，各种医生都束手无策，到最后还是陈老治好了我。”

顾谙想起之前听晏红霞说过，裴延小时候曾在他们家住了一段时间，问道：“你就是因为这次发烧，所以才住在陈老家的？”

裴延摇头，“那是后来了。”

他见顾谙一副耐心等他答案的模样，顿了顿，简单地补充道：“我有次不小心受了伤，不太好动弹，就在陈老家住了段时间，这样方便诊治。”

顾谙眸光闪了闪，脑子里清晰迅速地提取了几个关键词：不小心，受伤，不能动弹，一段时间。

半晌，她轻声道：“所以吴老板那件事还没完是吗？”

裴延：“……”

她是怎么又绕回来，还得出这个结论的？

顾谙见他再次不作声，悠悠开口道，“你不想说，那就让我来猜一下？”

“你这两天手机不离手，时不时就有电话要接，有短信要回。”

“既然下午是真的去找吴老板了，那么就肯定是跟烟花爆竹这个生意有关系。”

“去找你的路上，我已经和于哥确认过，你和吴老板之间的所有往来都已经结算清楚了。如果问题不在你这边，那是不是就是和樊天华签署的合同有关？”

“是有什么问题呢？”顾谙看着裴延，缓缓道：“有个人曾经告诉我，要看清事情的本质，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跳出来，看结果。”

“那我们就来看看结果。整件事情看起来复杂，但参与其中的不外乎几个人，你、张可润、于哥、樊天华还有吴老板五人。”

“张可润就是跟着你瞎折腾，所以先剔除不谈。剩余的四人我简单按照我的理解分析一下。”

“就结果而言，于哥得到了你的租金、1.5%的躺收收益以及将来樊天华缴纳的租金；樊天华占据了原本属于你的生意货源及铺面，不过他不缺钱，我想他最重要的战利品应该是‘战胜’你的成就感；而你则得到了樊天华的赔偿金，以及这段时间的经营利润，但是根据你那晚想也不想就说要让给于哥和张可润分掉的样子，似乎你所求的也不是这个。”

“但你的心思向来比较难猜，我就不猜了。”

“那我们就来说说吴老板，他的做法真的让我很好奇啊，一个黑白通吃，手握核心买卖渠道的人，在这整件事情当中，他本该是资源顶端的人。可就我观察下来，他就像是个配角，没有得到什么实际的利益，反倒像陪着你们这群高中生玩了一次过家家？”

“商人重利，向来无利不起早。”

“所以裴延，这位吴老板他图是什么呢？他这几天持续不断与你联系，是想你帮他做什么事情吗？”

裴延惊讶地看着顾谙。

顾谙与裴延朝夕相处十多年，别说眼前这位，哪怕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裴先生，她都能揣摩出他七八分的心思。

所以她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估计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她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会有危险吗？”

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多了，裴延肯定地摇头否定。

顾谙点点头，不再多言，将碗重新挪了回来，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裴延看了她一会儿，试探道：“我晚上有点事，让阿润来接你，成不？”

顾谙直接一个眼刀杀了过去。

裴延：“……”

又过了一会儿，裴延见她碗里已经差不多空了，便拿着外套站起来，道：“我先去买单，在外面等你。”

“嗯。”顾谙应着，视线却追逐了过去。

她看着他抬手撩开挡风帘，背影挺拔；看着他如风般穿过院子，转入厨房；看着他出来后，被小孩猛地抱住大腿。

他顺着小孩的动作坐在竹椅上。

外套被放在一旁，身上的毛衣松松垮垮地垂挂在肩上，长臂舒展着，懒洋洋地搭在椅背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少年逗弄跟前的孩子时眉眼鲜活，少年意气盎然。

顾谙收回视线，将最后几个馄饨囫囵吞了下去。

等到她出来的时候，裴延正地陪着那小孩在玩五子棋。两人你一颗我一颗地下得飞快，约莫三两分钟就能结束一局，此起彼伏都是小朋友的沮丧哀嚎。

“阿延哥，你也太厉害了，我和爸爸下都能赢几盘的，结果在你这变成了常输将军啦！”

裴延挑了挑眉，神色飞扬，半点没有欺负小孩的赧然，“有秘诀的。”

小新的眼睛登时一亮，立马扑到裴延怀里开始死缠烂打，“是什么？快教教我。阿延哥，你快教教我呀，学会了之后，我一定就是班级里五子棋下得最好的人！”

裴延笑呵呵地将自投罗网的人困在怀里欺负，挠挠痒、捏捏脸地玩得不亦乐乎。

小新的头发乱蓬蓬地飞扬着，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双手既想挡又想躲，分外忙碌地挥舞着。裴延的每次碰触，都能引发出一连串的咯咯笑声。

这是顾谙见过裴延笑得最开怀的一次。

他的嘴角向上翘起，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意从眼底涌出，眼眸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他的笑容散发出一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带着一种哪怕是在他自己家里，都没有的闲适与自得。

听到动静的老板出来看了一眼，又笑着摇头地回了厨房。

小新笑得肚子都疼了，忙伸长了胳膊跟一旁的顾谙求救，“漂亮姐姐，救，救救我。”

裴延这才发现顾谙已经出来了，他将小新松开放在椅子上。自己则站起身来，垂眸看着顾谙：“吃好了？”

顾谙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被小新扑过来抓住了胳膊，他来回晃撒娇着哀求。“漂亮姐姐，你帮我求求阿延哥吧，就让他把秘诀告诉我吧。”

顾谙逗他，“你这么可爱的小孩子求他都不管用了，我哪能行啊。”

小新嘿嘿笑了下，“肯定行的，就像我爸爸都听我妈妈的，阿延哥肯定也会听你的。”

顾谙倒没想到他能这么说，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夸他：“真是个小聪明。”

“不过小聪明啊，求人不如求己。如果能靠自己总结摸索，可比让别人直接告诉你答案，要厉害多了哦。”

裴延也道：“你对着棋盘好好回忆，我一直是用同一种方式赢得你，你要是能想起来并学会，下回我来的时候，就带你去隔壁刘奶奶家买玩具，作为奖励。”

小新的眼睛刷得一下亮了，可见刘奶奶家的玩具有多强的诱惑力。

他踮起脚 ，高高抬手臂翘着小拇指，殷切地望着裴延，“一言为定。”

裴延一脸嫌弃地同他拉钩，“都多大了，还搞这一套。”

小新才不理他，小拇指勾缠上后，他便翘着大拇指，在裴延的大拇指上用力盖了个戳。

他嘿嘿笑着收回手，得这样，才是牢不可破的约定嘛。

谈笑间，就见有几人从院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小朋友的服务意识很强，几乎是第一时间跑了过去。他一开始没注意，跑了几步才发现进来的是几个穿着黑西装的寸头男人，他们个个身强力壮，目露凶光，其中有一人脸上甚至还带了一条贯穿眉眼的长疤。

小新愣愣站在原地，身子开始不住地发抖起来。

被刻意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陡然翻涌了出来，他呆滞了几秒后，近乎凄厉地大喊着爸妈。

厨房里的夫妻俩被吓了一跳，连手上的面粉都来不及清洗干净，便匆匆忙忙跑了出来。

小新被妈妈搂进怀里便停止尖叫，改为恐惧地哭嚎。

他指着那群黑衣男人，一边哭着，一边扯着妈妈想往爸爸身后躲。

小新爸爸则是几个大步走到了那几人跟前，他搓搓手，雪白的面粉随着他的动作簌簌落下，裤子上沾了大片。

但他根本无暇关注，只是哈着腰对那几人赔笑道：“几位大哥，我每个月都是按时还款的，这个月怎么还劳烦大哥们跑一趟了，是，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不过，不过这个月还没到还款的时间呢，您看……”

“什么还钱呐。”樊天华边说边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嫌那几个壮汉杵着碍事，左右拍打了他们两下，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人就自觉地左右散开，让樊天华从中间走了进来。

小孩爸爸见樊天华虽然年纪小，但通身名牌，一看就是精养出来的小少爷，而且那些人看着也很听他话的样子。他怕不小心惹什么麻烦，愈发的小心谨慎，“您不是钱爷叫来收这个月的钱的吗？”

“什么鬼钱爷。”樊天华翻了个白眼，抬手指着一旁的裴延，“我是来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