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延发现他自从遇见了顾谙，无语的次数就比以前多了不知多少倍。

“自我感觉良好，也得有个限度。”

顾谙将裴延步步紧逼地踏上了几阶楼梯，眼神专注得仿佛要看进他心底，语气带着笑意：“真的只是我自我感觉良好？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很是在意呀。”

裴延怎么可能一直让她牵着鼻子走，他的手握在楼梯的扶手上，看向顾谙眼睛第一次出现了恶意，他放肆地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她一番，冷笑出声：“你有什么值得我在意的？”

这会儿换成一般女孩估计都羞愧难当了，但是顾谙可不是这个年纪一般的小女孩，她是一个三十岁的女人，更确切地说，是一个有钱有颜还有人疼爱的女人。

而将她捧在掌心疼宠的人正是裴延。

从恋爱到结婚，近十年的时光里，她得到了这个男人所有的偏爱。以至于裴延这些带着恶意的话与眼神，都还未靠近她，就被那些偏爱裹上了层层蜜浆，又在火上烘烤得软乎甜糯，才终于啪的一声盛开在了她眼前。

“你的意思是，我不够资格让你喜爱我，为我在意，为我吃醋？”

顾谙轻轻哼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一件极为荒诞可笑的事情。她提着军大衣厚重的下摆往台阶上重重走了几步，那被裴延浇灌的无坚不摧的信心，让她掷地有声地反驳，“不可能，我不信。”

裴延认真地直视她的眼睛，发现她的眼里无一丝阴霾与闪躲，微微扬起的下巴，坚定的眼神，无一不昭示着，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得出这一结论的裴延：……

这是哪儿来的一朵奇葩。

裴延看着顾谙久久无言，可自古都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事情也只会变得更加棘手与糟糕。

于是下一刻，就见张可润两手提着几个硬壳纸袋，咋咋呼呼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裴哥，刚才装车的时候，老刘给了我几个袋子，说是你落在他车上了。”

老刘就是今天下午和裴延一起出去的人。

而张可润一边走，一边举着袋子好奇着往里头看。

裴延几个大步过去，将纸袋子一把夺了过来。

张可润一愣，讷讷喊着他的名字：“裴哥……”

而不远处几阶楼梯上，顾谙居高临下看着裴延手中那几个袋子上印着的熟悉的logo，眼里盛满了笑意与得意。

裴延极力忽略掉背后的灼灼目光，拿出其中一个纸袋，递给张可润。

“给我的？”张可润意外极了，因为男生之间向来没有这些你来我往的虚礼。

不过不得不说，裴哥突然来这么一下，这感觉居然还挺有滋味的。

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伸手往里面掏，指尖一下就陷入了一片绵软里。拿出来一看，是一条深灰色的羊绒围巾，左右两侧垂挂着长长的流苏，看着保暖又厚实。

裴延轻咳了一声：“新年快乐。”

张可润捏着围巾，一下子就围在了自己脖子上，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喜爱。

他不是没看见裴延手里的其他更多更大的袋子，不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肯定是给小嫂子的嘛。

裴哥是个讲究人啊，恋爱了都还记着兄弟。

小嫂子是个福星啊，要不是她，裴哥哪能惦记着给他送礼物呀。

不得不说，在某种程度上，张可润是真相了。

他郑重其事地承诺，“裴哥，以后兄弟恋爱了，肯定也绝对不会忘了你的！”

裴延抚额：“……去忙吧。”

张可润响亮地应了一声，跑了没两步，猛地一拍脑袋，又转过来对着顾谙道：“小……顾同学，我们家三楼是我爸妈的房间，一楼二楼的房间你随便挑，都打扫过的。要不我带你转转？”

顾谙笑眯眯地道：“没事，你裴哥会带我去的。”

张可润显然没想到是这个回答，一向话痨的人一时之间都突然语塞了，只能干笑了几声又点了点头离开了。

可怜的张可润此刻还不知道，他此刻复杂难表的心情，会在未来几年里不间断地反复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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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可润离开后，大厅内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是沉默的两人却有着完全迥然的心情。

顾谙脸上笑容荡漾，她足尖踩地，每走一步都踮着脚尖来回旋扭，不过短短几步路，被她走得张扬摇曳，还特地围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人转了一圈，生怕他感知不到她的得意。

裴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伸出手将纸袋往前递了过去。

顾谙没接，只是凑近了他，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回来迟了是因为去买东西了？”

裴延僵硬答道：“不是。”

这倒是实话，越接近年关，烟花的供应便越是紧俏。他之前评估过会出意外，却没想到这么快。这说明他之前找的门路话语权估计也差不多到这儿了，但好消息是好歹把明天的货给运出来了。

至于之后……

裴延右手大拇指摩挲着手指第一关节处，垂着眸子不断地思量。

顾谙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看来不论大小裴延，对于工作的狂热是印在骨子里的。

她熟门熟路地伸手擦了一下裴延的喉结。

果不其然身前的身躯瞬间僵硬，同时下意识地往后连退了几步，站定后望来的是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顾谙这招还是裴延亲授的，据裴先生所说，触摸喉结是一种危险又亲密的行为，喉结后连接着气管食管，脆弱又敏感。而他愿意主动指导伴侣去触摸，则代表了他愿意付出超出本能的亲昵与信任。

可对于少年裴延来讲，这个动作显然更多带来的是危险感与冒犯感。

裴延抿着唇眸色渐浓，他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纸袋放在地上，然后毫无预料的拉了顾谙一把，在顾谙的惊呼中，她被裴延带下楼梯，同时他用力将她的手反手扣在身后，两人紧贴着往前疾走了数步。

在撞上墙的前一刻，裴延抬起左手，以肘关节为支点撑在墙面。阴影瞬间覆盖而下，将顾谙完全拢在了怀里。

右手被反扣的姿势让顾谙不太舒服，她下意识扭动手腕挣扎，却发现少年右臂如铁，撼动不了分毫，索性就不再浪费力气了。从善如流找了个略微舒适的姿势，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

听见手肘撞上墙面的声音，她仰起头，视线刚好落在裴延的左手上，她皱眉：“你的手不疼了吗？”

在她身后，裴延的眸子愈发浓稠。

半晌，他扯出了一抹冷笑：“你还挺关心我的手？”

顾谙：“那当然啦！对了，陈老让你每天都要换药的，你今天的药换过了吗？”

说到此处，顾谙又开始挣扎了起来，“裴延你放开我，让我看看，没换的话我们现在去还来得及。”

回应她的是裴延愈发用力的右手，裴延使劲很有技巧，哪怕将她紧紧禁锢住了，也没让她感觉到疼痛，甚至因为限制动作幅度，更好地保护了她的肩膀。

顾谙察觉到裴延的头越来越低，到了后来连呼吸都纠缠在她的耳朵上，又麻又痒。

她忍不住瑟缩着笑：“你别凑那么近，我怕痒啊，哈哈哈。”

裴延没有说话，少年的气息又轻又柔，落在耳朵上就像是被羽毛搔到了痒处。顾谙挣扎扭动的幅度更大了，嘴巴里发出了一连串咯咯咯的笑声，讨饶道：“裴延你放开我，你知道的，我最怕痒了，快放开我，我快受不了了！”

“是吗？可我不知道。”裴延冷眼看她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声线平静又暗藏危险。

顾谙不住地讨饶，想回头看看裴延，却不想碰到了伤处，不住的笑声骤然停歇了一瞬。

裴延反应很快，视线刚一划过她的肩膀便蓦然松开，身体也一并退开，冷眼看着身前的人缓缓平复。

她刚大笑过，可能是有些脱力，用背靠着墙壁来支撑，可哪怕是这样，眼里都没有出现害怕或怨怼的神色。

但是为什么？

他突然进攻，以让她无法挣脱的力量压制住她，无论是谁，都应该会有本能的不适与恐惧。可是她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就倚靠在他怀里。

她甚至还有闲心关心他的伤口！

裴延紧紧注视着顾谙，他头顶着射灯，灯光将他的脸部线条刻画得坚毅硬朗，眼神黝黑一如长大后的裴延。

他一字一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我家里，为什么为我挡下攻击，为什么缠着我，为什么对我有莫名其妙的熟稔与信任？”

顾谙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

能怎么说呢，难道说因为他是她的老公，他们恋爱三年，结婚七年。漫长相处的时光让她爱他信任他，见不得他受到任何伤害。

她在他们结婚纪念日的当天发生车祸，醒来后却发现她以她十七岁的身体，回到了那个年纪的一个平行时空。

在这里她没有父母也没有身份，是彻彻底底地一无所有。

而他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谙默默看着裴延，目光闪动：你能相信我吗？

“我能理解所有人都有难言之隐，我也没什么兴趣去探听别人的秘密。先不论我愿不愿意，可你确实是因为我受伤，在你养好伤之前我愿意给你一些照拂。可是——”

裴延看着她，毫不留情地道：“——你最好能收敛一些，我们素昧平生，别用那种自以为是看透了我，能猜到我所有反应与想法的眼神看着我。”

“这让我觉得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