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闻唳面前,自然是那破旧牌匾,破烂宫殿。
他持雀归伞再次踏上长阶,绫幻鬼并未出现,想必是躲到哪儿去养他的伤了。
闻唳半瞬移半爬阶,留下道道红色虚影,很快就到了那座宫殿前。
他推开那尘封已久的门,里面一片荒芜悲凉,正面的青龙石像落满了灰,黯淡无光,破旧不堪。
这里是青龙塑殿,孟龙渊之圣地。
“嚯。”游魂不由发出惊叹。
闻唳持伞缓缓在这大殿内转悠,走到青龙石像面前,他抬眼,正对龙头,而他静静的看着石像的龙目。
“原来如此。”闻唳突然想到什么,眉头一挑,恍然大悟。
他一手持伞,一手抬手触上石像,指尖燃起流火,略过青龙石像的每一个地方,眼见着那青龙石像也渐渐开裂缝隙,泛出微弱青光。
轰!
石像猛然碎裂!
闻唳忙后退,红衣簌簌翻飞,他抬伞抵住了石像爆炸溅出的冲击与碎石块,落在不远处。
抬眼时,只见碎石满地,而石像脱变成的依旧是青龙。
那青龙身上遍布的青色龙鳞可谓是流光溢彩,蔚为壮观。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那双龙目依旧是黯淡的黑,没有一丝鲜活。
更可惜是,此景虽美,却是幻术。
“何人在此?”
闻唳站好,扬声道,平静冷漠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内,冰冷刺骨。
然而,无人应答。
突然,一抹红影自眼前略过,快的如同错觉一般,只捕捉到了一染残影。
闻唳垂在袖中的手中燃了一缕法力,却很快散去,他神色一凝,连忙追过,可惜并没有这个机会了。
因为他发现他动不了了,而转瞬间周身已为虚空,并非那破旧大殿。
中计了。
他深刻意识到。
绫幻鬼的幻术可以让人看见自己心里认为最为美好的事,随后身临其境,在其中安乐而死。
想到这里,闻唳突然有些好奇起来,在他心里所谓美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待他转身看向青龙的那一刻,周身瞬息之间换了模样,车水马龙,喧嚣不已。
是珑霍古镇的大街上。
而青龙消失的地方,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深蓝长袍的俊朗男子,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如春风和煦。
“又是你。”闻唳微微皱起眉。
那模样他再熟悉不过了。
男子飒然一笑,朗声问:“小朱雀,喜欢这里吗?”
深蓝衣袍翻飞,像极了夜色青天。
闻唳转头看见一袭红衣的自己,亦望见了自己薄唇轻启,语气淡淡:“喜欢。”
可这…是他的记忆吗?
为什么他毫无印象。
不对,他为什么会在幻境中看见他自己?!
闻唳想到这一不对劲,骤然耳鸣阵起,有些头疼,捂着头摇了摇。
一直沉默不语的游魂却在此刻开口:“我好像见过他。”
见过谁?
闻唳一愣,有些诧异:“你认识他?”
游魂有些犹疑了:“我见过的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但我感觉他们俩,应该不是一个人。”
“哦?”闻唳闻言一挑眉,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冷笑一声:“如果是他,那你可真是倒霉啊。”
“此话怎讲?”游魂不解,继续问道:“难道你见过我说的那个人?”
闻唳冷哼一声,答非所问:“你可知道,我面前这位是谁?”
游魂:“谁?”
闻唳语气嘲讽,轻飘飘道:“祸乱青龙,楼长卿。”
游魂呆住了。
面前的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不是熟悉,是共鸣,好像与他魂魄产生了共鸣。
真是奇怪,明明他根本不认识这个楼长卿。
若是降甘霖的也是这位,倒也不足为奇。
不过怎么说,到底不能以貌取人啊。
闻唳叹了口气,面上看着似乎有些失望:“原来,这就是我所认为美好的事?”
“你看起来很失望,为什么?”游魂问道。
闻唳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平静,却并未回答游魂的问题:“这段虚构的回忆,到此为止吧。”
说罢,他手中的雀归伞炸出红色法力,流火滚了伞沿一圈,金色符文熠熠生辉。
一瞬间,一声巨响,一道厉声尖叫。
闻唳面前青龙身上的青龙鳞接二连三的脱落,转瞬之间,他又回到了那破旧的大殿上。
满地碎石,幻术所造的青龙鳞如落英缤纷般在大殿内飘忽,荧荧青光,竟有些美。
而他面前,跪着奄奄一息的绫幻鬼。
“你悔也不悔?”
雀归伞下露出半张脸,薄唇轻启,出口的依旧是淡然无波的话。
绫幻鬼阴鸷的眼神如恶鬼一般寒冷刺骨,闻言冷笑一声,勾起一边唇角,抬眼看向红伞下的人。
“不、悔。”他一字一顿。
“这是你自己选的。”闻唳声调很冷,只见他指尖闪过红光,凭空划了几下。
绫幻鬼身下突然出现一道红色法阵,炸出一条一条的铁链,缠住他的四肢,将他桎梏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动弹。
闻唳握紧手。
法阵即将消失的时候,绫幻鬼看着闻唳,问出了相同的问题。
“神君。”
“你悔也不悔?”
法阵消失后,闻唳立在原地未动。
对于绫幻鬼的那句话,一时间竟叫他有些百感交集。
我有什么可悔的?
我该悔什么?
我从何悔?
他惘然,困惑,不得其解。
闻唳摇了摇头,正欲离开,发现手中又汇聚不起法力,有些失算:“时间到了。”
他只好靠走了,刚走出大殿,抬首看见天色有些泛白。
原是天亮了。
于是沿着山阶下山,路上无趣,免不得和游魂聊些话了。
闻唳撑着伞,赤红衣角撩过地上的野草,黑靴踩过生苔山阶。
“你的法力怎么了?”
游魂问道,但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毕竟这问题已经牵扯到了闻唳自己的事,他不该干涉。
闻唳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但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没钱了。”
游魂:“……”
于是他又换了个话题,语气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服控诉。
“你看啊,我不能叫长轻,那我该叫什么?总不能一直无名无姓的呆在你身体里吧!”
闻唳垂下眸,听到“长轻”二字时长睫轻颤,他沉默半晌,方道:“待本君回白玉京复命后,便设法移出你,送你入轮回。”
“一定要入轮回吗?”游魂突然有点不高兴。
不高兴入轮回。
“凡人和神仙的区别就在于,凡人可轮回再生,而神仙死了,可真就魂飞魄散了。”闻唳说道,面上波澜不惊。
“那你……”
也会死吗?
游魂终究没问出口。
死亡这件事,再寻常不过,可闻唳是神仙,突然提及,多少不敬。
“对了,小朱雀,一直在讨论我的名字,你好像从来没说过你的本名叫什么?”游魂问道,移走了话题。
闻唳:“?”
他强忍着没生气,袖中拳头紧攥,指骨嘎吱作响,语气里也带着点咬牙切齿:“本君,姓闻名唳。”
“哦~”游魂语调懒散,给闻唳一种没正形的感觉。
生前怕是个纨绔子弟吧。
闻唳不想再搭理游魂了,抬首望见天光大亮,便抬起手,只见他手中再次可燃起红光法力,终于是松了口气,于是指尖绕过,转瞬消失原地。
“神君!”
陈尽光在茶馆看见闻唳凭空出现时,简直喜极而泣,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闻唳已经收起了雀归伞,两手空空,他有些嫌弃的看向陈尽光这副模样:“这么激动做甚?”
陈尽光有些惭愧道:“昨夜小仙饮了茶突觉困意,便就歇下了,今日一起,就得消息,如今坊间流言四起,皆是祸乱青龙……逃逸。”
闻唳不动声色的摸了下鼻子,掌间起了一道红色法阵,被他扔给陈尽光:“绫幻鬼本君已捉到,去白玉京复命吧。”
陈尽光接过法阵,感激不尽:“多谢神君!”
润泽亭。
“这一局…惭愧啊。”青衣公子手持黑子,看着棋盘,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承让。”对面的白衣公子语调很冷,平静自若,指尖落下一子,随即哑然一笑。
青衣公子将指间黑子放下,举手投足无不温雅,语调缓慢温和,带着懒散:“闻唳应该要回来了。”
白衣公子皱了下眉,似乎有些不满:“他又去珑霍古镇了?”
“怎么,不想他去?”
青衣公子半眯起眼,抬起头,饶有兴趣的注意着对方神色。
奈何白衣公子只是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背对青衣公子,半晌方才开口,却是答非所问:“那位西宿神君自锁西门至今已有两百年了,前些日子,帝君去过一趟,也吃了闭门羹。”
青衣公子神色一变,但转瞬即逝,撑着桌子扶额,有些惋惜叹道:“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再问过妖魔之事。”
“还是别逼他了吧,东宿。”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白衣公子转身望着青衣公子,面露惭愧:“抱歉,当年是我去的太迟了。”
青衣公子勾唇,却无笑意,垂下眸:“东宿神君无需自责。”
“过去的已经过去,逝者如斯,何必自缠自锁。”
“北宿神君,倒是看的开。”东宿神君赞道,语气格外平静,辨不出其中真假之情。
二人突然抬首,看见天际凭空现出几个白色符字。
速来白玉京。
“看来,又有妖邪归案了。”北宿神君半撑脑袋,明显司空见惯。
“走吧。”东宿神君淡淡吐出两个字。
白玉京,敬仙殿。
一位身着金纹长袍白衣的男子端坐高台之上,墨发藏于金色冠冕之下,身周仙气缭绕,气质不凡。
而闻唳和陈尽光也踏入殿内。
“见过帝君。”闻唳恭敬行礼。
“帝君?”游魂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不过那高台之人让他莫名生出敬畏。
高台之人缓缓睁眼,摆了摆手。
闻唳会意,颔首,转眼间站在了大殿右侧。
“太清帝君。”闻唳这才回答了游魂的问题,但又狠狠嘲讽了一下游魂。
“你连这都不知道?”
太清帝君可谓是仙妖人界无不晓的存在,四神君不知道就算了,连太清帝君都不知道?
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孤魂野鬼?!
闻唳身边突然出现了一白一青二位公子。
“就是那个人!”游魂惊道,十分诧异。
毕竟那白衣人除了衣着气质,面貌和他在闻唳幻境中见到的楼长卿一模一样。
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唳冷笑一声,故作玄虚:“你知道他是谁吗?”
游魂:“谁?”
闻唳似乎对那个白衣人很不友好,语气里的嘲讽意味盖都盖不住:“大名鼎鼎的东宿神君,苍清光。”
游魂一愣,突然感觉自己魂魄有些疼,无法言说的疼,就像是一种畏惧。
他好像有些畏惧这个名叫苍清光的人。
太清帝君看了眼三人,目光移过每个人,最后落在三人旁的一处,叹了口气:“可惜…”
不过这感概小声极了,几乎无人察觉,他转而看向陈尽光,回想一番,有些不确定:“珑霍古镇的陈守仙?”
陈尽光弯腰行礼,恭恭敬敬:“小仙见过太清帝君。”
“今日前来,是因绫幻鬼于城中作祟,残杀凡人,违逆三约,特缉拿归案,请帝君明鉴。”
太清帝君面露慈祥,宽慰笑道:“此事,吾定会给汝与枉死百姓一个交代。”
他转头朝苍清光看去:“东宿,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