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唳一手持红伞,身长玉立,伞下望来的眼神冰冷刺骨,声音也是冷漠淡然:“现在,知道本君算什么东西了吗?”
绫幻鬼半跪在地上,两边胳膊皆已如焦木般枯黑,并闪烁着星星点火,触目惊心。
他忍痛抬头,看向罪魁祸首,胆战心惊,刚刚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不敢置信的望着对面:“你到底是谁?”
闻唳哼笑一声,毫无情绪,却叫人寒毛卓竖,说出的话也叫绫幻鬼如坠冰窟。
“本君乃是白玉京,南宿神君。”
绫幻鬼吓得声音泛了抖,说话都开始磕巴了:“朱…朱雀……”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接触到白玉京的四神君!而且还是南宿神君!
他看向闻唳手中把柄神器红伞,顿然开悟。
雀归伞。
这柄伞的威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毕竟当年南宿神君一伞扫千人之事可谓是震惊三界,时至今日,依旧侃侃而谈。
“没想到你的名号这般响,我看他都要吓尿了。”游魂连连咂舌,感慨万千。
“厉害啊神君。”
闻唳扯了扯嘴角,嘲讽道:“也就你这么无知,什么也不知。”
游魂刚想反驳,突然意识到……
他真不知道…
游魂:“……嘶。”
闻唳冷哼了一声。
绫幻鬼愕然望着闻唳,表情呆滞。
“随本君走吧。”
闻唳的一句话点醒了他,他思绪回笼,却恶狠狠看着他,非常执拗:“休想。”
绫幻鬼拖着两条焦黑的胳膊缓缓起身,周身白绫炸起,缠住他的枯骨,层层裹住。
而闻唳周身也自地底破出几条白绫,碎石乱溅,白绫舞动着直抵面门。
闻唳站在原地,神色不变,抬手一挥伞,雀归伞立即呼出一道红色法术,那些白绫顷刻间自燃成灰。
“何必呢?”
闻唳看着那半死不活还在硬撑的妖邪,不明白他如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绫幻鬼因胳膊痛楚与消耗妖气不停大喘气,闻言看向闻唳,强忍着勾出一抹讽刺的笑,桀桀一笑:“何必?”
“你南宿神君,可还记得,五百年前这里是什么地方!”
“你想说什么?”闻唳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微微皱眉。
绫幻鬼仰天大笑,罢了,直挺挺盯着闻唳,冷笑开口:“五百年前,青龙降甘霖,解东漠之大荒。”
“同年,青龙一脉惨遭灭门,祸乱青龙镇压木风山下。”
“南宿神君,您应当还记得他吧。”
闻唳无声呼出一口气,垂下眼睫,声音平静:“绫幻鬼,这就是你的执念?”
“执念?。”绫幻鬼不屑一顾,恶狠狠望着闻唳。
“这是你的执念,不是我的。”
“无稽之谈。”
闻唳感到有些匪夷所思,万分不解。
这绫幻鬼定然知晓什么。
绫幻鬼冷笑连连,质问感叹:“南宿神君啊南宿神君,对你来说,这真是无稽之谈吗?”
不待闻唳反应,绫幻鬼突然勾唇冷笑,趁此机会,猛地扑向闻唳,白绫千千万万,缠绕交错。
“你们神仙不是自诩清高?南宿神君,即便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闻唳反应很快,连忙持伞抵挡,伞上缠绕的法力却突然溃散,顷刻顿散。
“该死。”闻唳低声咒骂一句,一手捂着胸口强忍不适。
偏偏赶上这个时候。
眼看绫幻鬼即将带着他的白绫近身,闻唳想躲也躲不掉了,他连忙将手伸进袖中,取出甩出一道粉末,起了阵阵红雾,便趁机转身往府邸外跑。
绫幻鬼被迷了视线,忙闭眼躲过,睁开眼发现闻唳不在,连忙化作一阵黑雾追出府邸。
“小朱雀,你怎么了?”游魂着急问道。
闻唳一手拿着收了的伞,一手捂着胸口跌跌撞撞的沿着台阶下来,听到游魂的称呼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你喊我什么?!”
“这个时候就不要纠结这个了!”
游魂被他的答非所问气笑了。
“你现在这样怎么办?!”
闻唳表情严肃,语气认真:“等死。”
游魂:“哈?!!”
闻唳靠着一棵树坐下来,雀归伞被他放在了腿边,伞面虽折叠着,但上面闪烁的金光铭文明显更加耀眼。
突然一阵黑雾穿过闻唳身边,正是那绫幻鬼,可他却像是没有看到闻唳一样,在此处徘徊一番什么也没发现,便又回了孟龙渊。
他是白绫妖,白绫惧火,况且两条胳膊都已经被火烧焦,肯定是受了不轻的伤,也就打算就此作罢,毕竟火可是他的克星。
游魂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他要是回来我们必死无疑。”闻唳声音比起之前要轻,沙哑些,像是困了。
他腿边雀归伞上金色铭文也黯淡下去。
游魂抽了抽嘴角:“……”
原来这可以叫放心吗?
闻唳将伞捞进怀中,似有些畏寒的抱住腿,垂下头,都快缩成一团了,眼皮半阖不阖。
“你不会…困了吧?”游魂有了不好的猜测。
答案显而易见,闻唳的神识越发不清晰,浑身发冷,法力更是使不上来,穷途末路,简直是天要亡我。
“怎么了,闻唳?”
一道男声响起,和游魂的声音有些像,但更像是隔着远山回荡山谷的回音,朦朦胧胧。
闻唳浑沌的神识出现一瞬清明,他强撑着眼皮,声音轻哑:“又是你。”
来人俯下身,笑若春风:“不好吗?”
他一身深蓝长袍,如夜色青冥,露出的手骨节分明,白皙修长,好看的紧,他轻轻拍了拍闻唳的肩膀。
那双眸子如润玉晶莹剔透,脸上带着淡淡笑意,如沐春风,丰神俊朗。
“可有大碍?”他问道,语气含笑。
“为何…”
闻唳微微皱眉,抬起手,似乎想要抓住那名男子,可惜,却抓了个空。
风卷过他鬓边碎发,长睫若蝶翼轻颤,露出的腕苍白如玉,更显他残碎清冷。
为何是你?
为何又是你?
为何要是你?
“好好活着。”
来人的话轻若云烟,似乎随着一阵风散去,却清晰落入了耳中。
周身依旧是那副光景,青林黯淡,幽暗深邃,寂静无声,月华如练,男子仿佛从未出现,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你怎么了?”游魂对他朝前抓空气的行为感到十分不解。
闻唳方才回神,思绪恢复清明,伸出的手握了握,最后放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故作无事发生:“没事。”
“幻觉而已。”
他尝试着用法力,却依旧凝聚不起来,掌中灵力刚合便散。
闻唳不死心的又试了几次,依旧无果,甚至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望着掌心一点殷红的血,习以为常的擦了擦嘴角,随后缓缓站起身,撑开伞。
一身红衣飘飞,若奔腾火焰,发带被风轻轻拂动,他在这夜色里显眼极了,如墨色山水画里的一滴朱砂墨。
而那洁白如玉的掌间,残留着刚刚自嘴角擦上的血。
“你的声音,和一个人很像。”闻唳突然开口,明显是在和游魂说话。
游魂好奇问道:“谁?”
闻唳自顾自的走着,良久,倏尔再次开口,却没有回答游魂的问题:“祸乱青龙还有一个名字鲜为人知,但对于白玉京那些老仙而言,不算个秘密。”
游魂更好奇了:“所以?”
闻唳微勾唇角,停下脚步,方道:“他的名字……叫楼长卿。”
楼长卿,他一直感觉很熟悉的名字。
但这个名字,白玉京的那些所谓神仙,都很熟悉,只是无人敢提罢了。
游魂沉默不语,他现在突然意识到了闻唳为什么不让叫长轻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个禁忌,对吗?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尸首早早被放了下来,连血迹都清理的差不多了。
陈尽光站在茶馆正中,为说书先生盖上白布,摆手吩咐人抬出去,茶馆老板站在他的面前,看着那被抬出的白布战战兢兢,心里后怕。
茶馆老板朝着陈尽光拱手致谢,鞠躬一礼:“多谢守仙大人。”
陈尽光朝他微笑点头:“不必言谢,这本就为本仙分内之事。”
目光一移,只见门口站着一位红衣男子,手持一柄红伞,容貌昳丽,在月光的照射下更是上了一层楼,可惜的就是脸上跟结霜了似的,冷的有些瘆人。
“南宿神君。”陈尽光连忙朝闻唳行礼,一边的茶馆老板见状也一同如此。
两个人抬出说书先生尸首时恰好路过闻唳身侧,他收起雀归伞,瞥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抬步踏入茶馆中。
他看向茶馆老板,平静开口:“你这茶馆的醉尘桂很不错,不知本君现下可有辛?”
茶馆老板闻言,自然欣喜,连忙笑呵呵恭维:“神君稍后。”
说罢,他便转身进了里间,忙着煎茶去了。
陈尽光轻笑,为了打破这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便问道:“这醉尘桂,真就这么好喝?”
闻唳并未回答他这一句话,而是直说道:“本君去了趟孟龙渊,确实是绫幻鬼。”
陈尽光“嘶”了一声,偷偷瞧了他的神色,闻唳面无表情的,自然没让他看出个喜怒哀乐,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小心翼翼问道:“神君…抓到了?”
闻唳如实道:“没有。”
他将红伞放在了一边桌子,然后脚尖一转,直接坐在了椅上,右手搁在桌上,骨节分明,洁白如玉。
“陈尽光,你还记得一个人吗?”闻唳突然问道。
“谁?”陈尽光问。
闻唳冷笑一声,语气嘲讽:“这可是一个你们都不想听到的名字。”
“上任东宿神君,青龙一脉。”
“楼长卿。”
陈尽光皱眉,好像有些不满:“为什么提起他?”
“为什么不能提起他?”
闻唳反问,神色自若,语气略微嘲讽:“凡间大肆传说他的恶名,而白玉京对他的名字,却是避之不及。”
“陈尽光,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不像是质问,更像是随口一问,但是问的这个人是闻唳,就绝无可能是随口一问。
陈尽光撇开目光,微微一笑:“轮资质,南宿神君,我是后辈啊,您都不知晓的,我从何知晓。”
“是吗?”闻唳冷笑一声。
“那你说,当年在珑霍古镇降下甘霖的……到底是谁?”
陈尽光沉默了,似是有些紧张,喉结一滚,最后小声道:“那不是人尽皆知吗?”
“呵。”
闻唳掩饰都没掩饰,嘲讽很明显,他的手指轻叩桌面,在这茶馆里清晰可闻,突兀得有些胆战心惊。
此时此刻,二人正僵着,茶馆老板乐呵呵的端着醉尘桂从里间出来,放在了闻唳面前。
“神君,您的茶。”
闻唳端起那盏醉尘桂,指尖轻点两下瓷白的茶碗壁。
他垂下眸,望见淡黄色的茶叶中漂浮几片干桂花与绿茶叶,甚至就连空中都染了这清淡桂香茶气,热气腾腾,飘香四溢。
“采桂而晒干,与青叶同泡,可令人心情舒畅,暂解烦忧,谓之醉尘。”
闻唳神色如常一般几乎面无表情,说着轻轻将茶推到陈尽光面前,做出个“请”的姿势,语气淡淡:“陈守仙。”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陈尽光自然也是清楚了闻唳的意思,他讪讪一笑,忙俯身端起茶盏,押了一口,细细品味,最后笑道:“此茶,确实不错。”
闻唳扶着桌子起身,顺手拿了雀归伞,往茶馆外走,临走还嘱咐一句:“时候不早,陈守仙还是莫再劳神了。”
“你在茶里面做了什么?”
刚出茶馆,游魂便开口询问。
闻唳有些惊奇:“没想到你竟发现了。”
游魂洋洋得意起来:“自然!”
“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