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泥美人敲响房门,鹤别云开门,泥美人自然退到左右两侧,捧起门口的陶罐递给鹤别云身,逐一讲述昨夜看见的事。听完,鹤别云放下集露的陶罐,只身前往东边。
野草倒塌在地,朝向指着前方树林。阳光被密林阻隔,硬生生将植木分成一半黑一半白,北、南二方的植木也是黑色,植木变色绝非偶然。鹤别云双手化剑,踏入密林。
地上青苔遍布,一连串脚印无序的散在路上,两侧的树木被青苔包裹,藤蔓无序的垂在枝桠上,鹤别云抬手在树干上划下一刀留作记号,树干渗出的透明液体黏在手上,鹤别云扯走一片叶子擦去液体,丢在地上,继续往前走,每走十米,便在树上刻下一刀。
树叶一片挨着一片,看不见一点阳光,昨夜派泥美人探路,她们看见石林、野果,走了这么久,鹤别云一个也没看见,反而脑袋变得沉重,双眼无力,不能在这里逗留。鹤别云擦去手上刚留下的汁液,抬头转身,呆滞在原地。
来时的树林变成了石林,其上缠绕的藤蔓也变成吐着信子的花蛇,吐出的毒液在树干上淌成细流。鹤别云扶额揉眉,再次睁眼,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变化,垂着的左手发麻,是树上的汁液。
昨夜泥美人也许是碰到树干,看见相同的幻境。泥美人说它是吃了野果,才逃出石林。只要找到野果,就可以离开这里。
鹤别云挪脚,发现双脚沉重迈不开,低头一看,双腿石化,连着抬起的手也变成了石头,鹤别云听见丝丝的声音,眼角余光看见花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朝他靠近。
数条花蛇跳到鹤别云身上,攀住鹤别云的手臂,咬住他的手臂注入毒液,鹤别云眉头抽搐,听见周围的石林在抽搐,嚎叫。
这些石林是人变的。
正前方的石像艰难的挪动身躯,鹤别云看见他身上的红纹,他是昨天逃离泥屋的人。
头顶传来奇怪的声音,鹤别云尽力抬起眼眸,嚎叫的石像上攀着一条腿粗的金色巨蟒,看不见蛇尾。
它持续向下,凌乱的头发肆意蠕动,鹤别云终于看见它的样貌,它人首蛇身,脸上布满蛇鳞,眼珠明黄,瞳孔成竖条。蠕动的头发是指粗的细蛇,蛇头是颗颗野果。
泥美人说的野果在这儿。
这果子和那天闻言招带回来的野果长得一样。闻言招带回的那棵树表面的树皮像蛇鳞,那棵树是蟒蛇?野果?就是蟒头上的蛇果!鹤别云胃里止不住翻滚。
蟒蛇靠近,绕着嚎叫的石像,吐出的信子扫过石象的面颊,被舔过的位置褪出石皮,露出蛇鳞,蛇信依次舔过石像的身体,包裹在外的石头像蛇蜕皮一般脱落,里面的人变成一条直立的蛇。同样是人首蛇身,散乱的头发是条条游动的蛇,蛇头是鲜红的蛇果。
先前爬下的巨蟒鳞片震动,头上的蛇枯萎干裂,蛇人脸上的鳞片开裂往外脱落,褪下表面的蛇皮,露出一个裸身的人。
是个男的。
他的头发、身形和正常人一样,全身布满红色竖线,他也从泥屋逃出的人。
欣喜难以掩盖,他脸上的肌肉颤抖,盯着双手颤笑,“终于,终于变回来了。”
他赤身裸体,盯着双手踩着青苔走向丛林更深处。方才被他舔过的石像变成和他一样的蛇人。刚获得新身体,有些不适应,他试着迈脚,换来扭动的蛇躯。他不安的低头,惊恐无法掩盖,泪水溢出眼眶。他试图像人一样行走,却倒在地上蠕动。
他在地上打滚,压倒野草,撞在石像上,他突然停住,凝住石像。半响后,他转动身体,在地上游走,靠近石像,吐出舌头舔过石像,再期待的等着石像变化。
石像依旧是石像,没有出现掉落的石皮。
他头撞在石像上,磕出血丝,扭头舔舐另一座石像,依旧没有变化。他气恼,接连舔过身边的石像,没有一座有变化。他停住,望着眼前这座多出来的石像。欣喜在他嘴角展开,他摆动身躯向鹤别云靠近。
鹤别云所有的力量积蓄在双手,盯紧它头上的蛇果,期待着它靠近。
“五日一头猪!是他疯了还是你疯了!”突来的骂声止住蛇人的动作。蛇人瞥见钺,不敢往前,身体后缩,隐在草丛里。
听这声音,不用回头,鹤别云也知道是她们。
“这破地方,别说猪,连只兔子都没有,我上哪儿去给他弄猪?”钺好挥舞着钺,砍下头顶的枝桠,“还五日一头猪,你倒是答应得痛快。”
骨炘柱着骨杖:“再往前走走,或许有猎物。”
“你怎么知道前面有猎物?”钺好侧跨一步,拦住骨炘,遮挡住她的视线。
骨炘:“林子这么大,总会有猎物。”
钺好:“比如一头鹿、一头突然出现的野猪?”
“你很厉害,能打到这么多猎物。”骨炘往左侧走,骨杖插进草丛里,蛇人盘成一团,蛇目紧紧盯着她。
“哼,我很厉害。”钺好冷嘲热讽,走在骨炘后面,“总是知道猎物在哪儿。”
骨杖陷进泥里,骨炘用力拔出,勾出一串蛇皮,“附近有蛇。”
钺好环顾周围,只有绿色的树,“前几天我来过这里,这里是有蛇。”
一早起来,钺好提起骨炘出门打猎,走到这片树林,林子里连只鸟儿都没有,二人只好往前走,走到这儿,突然发现一串蛇皮,“你是故意引我来这儿。”
静听的鹤别云疑惑,她们不和?
“东边有血红花,西边有黑棘林,只有北边、南边没来过。”钺好听见草里的动静,握紧钺,“这里至少还有找到几条蛇,不至于饿肚子。到了你的嘴里,倒显得我像个背后捅刀的小人。”
手里的骨杖不安颤抖,骨炘抓紧骨杖转身,“你有没有听……小心!”
草丛里突然钻出一条蟒,冲向钺好,钺好后退,蟒扑空,钺好、骨炘来不及思考地上的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蛇人再次跃起,扑向钺好。钺好下意识抬钺抵挡,蛇人咬住钺,蛇信触碰的地方石化,“不要被它的舌头碰到。”
骨炘抡起骨杖敲打蛇人的身躯。蛇人张嘴嚎叫,钺好趁机夺走钺,一钺将蛇人劈成两半,斩断的尾巴在地上扭动,缠住钺好的小腿,蛇人拖着半截残躯转头扑向骨炘。
骨炘退得太慢,跌在树前,蛇人冲到她面前,用仅剩的半截身体缠住她的双腿,张开血盆大口扑向骨炘。
鹤别云看着脚下的人,努力抬起石化的手。
骨炘没有中毒,她看见的是树木,身后的树枝在移动,蛇口越来越近,没时间回头看个明白,骨炘举起骨杖,骨座五指张开,掐住蛇人的下巴,遏止它往前。
蛇人的身躯缠得双腿麻木,骨炘与它僵持在地,左手在地上乱摸,摸中裸露的树根,用力往外拔,鹤别云皱眉,骨炘正抓着他的脚。
指骨穿过蛇人的皮肤,插进它的肉,蛇人扭动身躯,头颅竭力向前,吐出的信子贴近骨炘的鼻尖,滴下的毒液落在骨炘衣服上,衣服瞬间石化。
骨炘扯不开树根,转而往上摸,试图折下树枝插进蛇人身体。
骨炘左手持续往上,鹤别云面颊滚烫,头皮发麻,石化的手缓缓往前移,试图打开她的手。
钺划过,缠在小腿上的蛇身被钺好从中间一分为二,瘫在地上扭动,钺好用力踢开,踹出数米远。
骨炘朝她伸手:“帮我。”
钺好走近,停在一米外,手中的钺随时准备劈下,“连一条只剩下半截身体的蛇也搞不定,戚汝真,你可真丢脸。”
蛇人用力摇晃,骨杖由直立变成斜立,蛇信垂着的液体滴在骨杖上,骨杖石化,骨炘下半身完全失去知觉,脸涨得通红,“我受伤了。”
“呵——”嘲讽从钺好鼻子里发出来,“戚汝真虽弱,但他是武神,而你,表面上看能打,却是个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我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你也该告诉我,你是谁了吧。”
她在演戏! 鹤别云的手停止移动。骨杖出现裂痕,蛇人奋力向前,吐出的信子擦过骨炘额前的碎发,被舔过的地方变成石头,骨炘脸颊变成死灰色,嘴唇发紫,“闻言招、戚如真二人皆为武神,寸步不离,你不是闻言招。”
钺好旋转手里的钺,脸上带着笑,“你又怎知我不是?”
骨炘:“闻言招出了名的头脑简单,你演得虽像,但他是男的。”
钺停止转动,钺好握紧钺柄,笑而不语,一味的盯着骨炘。蛇信持续往前,骨炘抓住骨杖的手在颤抖,“戚如真、闻言招鲜少回神域,每次回神域只去三个地方。你装闻言招装得惟妙惟肖,你非常熟悉二人。”
“你知道得太多了。”钺好冷着脸,掷出手里的钺,钺在半空旋转数圈,飞向骨炘。
鹤别云手往后移,错过劈来的钺。
钺贴着骨炘的下巴滑过,劈开蛇人七寸,溅出血花,泼在骨炘、鹤别云身上。
被血泼中的地方慢慢软化,鹤别云身上的石色在褪色。
蛇人的血也是解药。
倒在地上的蛇躯表皮干裂成树皮,此前被分成两半的蛇尾也变成树干,蛇头木化,乱舞的蛇发变成枯枝,红灿灿的野果缀在其上。钺好一步一步靠近,停在骨炘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前日我出门割草,一条蟒蛇突然蹿到我脚下,我追着它进入这片树林,它的身体被树藤缠住,我好心帮他它砍下树,蛇被树枝穿透七寸,活不了,我白捡了条蛇,轻松得来一颗果树。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次次都能捕到能吃的猎物。”
骨炘抬手抹去脸上的血迹:“你运气好。”
钺好右走两步,拔出钺,朝骨炘伸出右手,“不知我今天运气如何?”
“你今天运气会很好。”骨炘扒开缠在腿上木化的蛇躯,握住钺好的手,借力站起。
钺好扶着骨炘往回走,“忘记告诉你,闻言招是个女的。”
骨炘停住脚,望着钺好。
钺好得意微笑,扶着骨炘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