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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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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的确说过,宇文越的信香过于浓烈,需要谢让时时在旁安抚。

他也说过,这信香失控会导致宇文越情绪波动,躁动不安。

宇文越今天态度极为反常,除了是因为在他身上闻到其他乾君的味道,受到了刺激之外,还极有可能是因为先前的标记失效。

所谓标记,其实就是乾君将自己的信香注入坤君体内,使得双方信香融合。这种融合后的味道,于双方皆有安抚作用,能够平复双方因繁衍本能而产生的周期性情动。

以咬破腺体形成的标记,时效是不长的。

何况谢让这身体根本不算被标记成功。

迟早要让这小崽子再咬一回,甚至许多回,谢让心中早有准备。但真当对方提出来时,他心中仍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胆怯。

不是怕疼,也不是怕受伤,而是一种仿佛本能一般、连他都说不清缘由的惧怕。

“没、没关系。”谢让低声道。

宇文越神情微微一变。

谢让抿了抿唇,竭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如果……真是因为标记没了,你、你再咬我一口就是……没关系。”

这毕竟是救人性命的事,他既然已经决定要帮忙,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何况,如果这样能让宇文越信任他,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谢让这么想着,主动解开领口的盘口。

厚重的外袍顺着肩膀滑落,露出里面浅青的衣衫,与纤细修长的脖颈。

谢让今日没有穿官服,比起繁复厚重的官服,简单素雅的常服更能衬出他温润的气质。青年睫羽微颤,甚至用空闲的手将脑后发丝拢到一侧,缓缓转过身去。

他微低下头,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览无余:“没事,你咬吧……轻点就行。”

宇文越喉头干涩。

他原本只是借题发挥,对方这几日总是在极力向他示好,所以他就想看看,对方到底能为他做到什么程度。

为什么连这都能接受?

这种事,对他难道不算一种折辱吗?

他到底想做什么?

宇文越心绪动荡,身体却仿若受到蛊惑一般,轻轻伸出手去。滚烫的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肌肤,青年的身体骤然战栗。

那其实很奇怪,明明他前不久才让太医检查过,明明在其他人靠近或触碰时,都无任何反应。

可唯独在宇文越面前不同。

难道说,那信香的契合,在他身上也能起作用吗?

谢让紧咬牙关,忽然明白书中所说,受到乾君信香影响下的坤君,为何都会变成那般无法反抗、任人施为的模样。

他闻不到信香尚且如此,如果他能闻到……恐怕不会比那书中描述的好多少。

谢让眼眶泛起热意,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抓紧衣料,竭力抑制着想逃离的冲动。

可是,少年没有继续下去。

他收回手,近乎急切地站起身,哑声道:“不必了。”

那声音似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宇文越抬步想要离开,又被人拉住:“可你今天……”

“我说不必了。”宇文越打断他。

少年呼吸急促,谢让注视着对方的侧脸,隐约猜到了原因。

多半是不想与他牵连太深罢。

宇文越自小经历得太多,又身为皇族,天生敏感多疑,怎么可能愿意将性命轻易交给别人。

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

少年快步出了暖阁,谢让将发丝拂回身后,虽然担忧,但也无声地松了口气。

.

余下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几天后,谢让挑选了几名翰林学士进宫,为小皇帝讲学。

至于为何要过几日,因为这几人都在不久前跟着户部尚书去丞相府进言,被原主打了板子,告了病假。

虽说原主权倾朝野,掌控着绝对的话语权,可朝廷之上仍有派系。

以户部尚书为首的这一派,大多是性情固执、迂腐清高的读书人,他们对原主不满,对皇权却是绝对拥护。于治国而言,这些人不一定有多大用处,但用来教小皇帝读书应当不成问题。

只是那几名学士不知谢让的目的,还当是丞相大人终于要对他们动手。其中好几个,出门前甚至连遗言都留好了。

以至于听谢让说明意图后,众人皆愣在了当场。

谢太傅这是……转性了?

谢让不打算多做解释。

他是从异世界穿越而来的事,谢让只告诉了宇文越一人。此人是未来的掌权者,他需要以此来打消对方的顾虑,其他人则不必。

而且,以宇文越那性子,多半不会将这种事说出去。就算说了,也不会有人信。

谢让交代完,转身进了内室。

他今日是召众学士来御书房给小皇帝讲学,书房被一层珠帘隔绝内外两室,小皇帝在外间读书,谢让就在内室继续处理原主积压的事务。

谢让刚坐下,便察觉到了一道目光。

他隔着珠帘望去,对方若无其事转过头,低头翻动起书本。

谢让:“?”

这人谁啊。

谢让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并不清晰,朝堂内外官员上百号人,他大多都对不上号。那张脸他同样想不起来,不过,方才进御书房时,太监通传过来者的姓名。

此人好像叫……荀盛?

这个名字在谢让脑中一过,关于此人的信息顿时浮现出来。

荀盛是与原主同一年的进士,那年原主高中状元,而荀盛居他之下,得了个榜眼。二人一同科举入仕,一同进入翰林院做了一年编修,当年……关系好像还不错?

再后来,原主被点为太子太傅,二人这才渐行渐远。

谢让思索片刻,想起来后面会发生什么了。

可他只是轻笑着摇摇头,没再理会。

今日是第一次讲学,众学士、很快将未来几个月的学习计划拟定好,呈给谢让过目。

按理,这些人经过层层选拔入翰林,才华智慧当是不错的。可教起人来,尽是照本宣科,死记硬背。

要是背几个历史典故、名人名言就能治理好国家,天底下就没有昏庸的君王了。

谢让不太满意,但也没急着驳斥回去。

学习理论当然不是全无用处,只是如何将理论运用到实际之中,才是小皇帝应该学的。谢让看向桌上堆积成山的奏折,很快有了主意。

讲学一直持续到中午,谢让给众学士赐了宴,便叫人领着他们出了御书房。他跟着在御书房看了一上午折子,看得头晕脑胀,也趁着这间歇出门透气。

今日又在下雪,纷纷扬扬的小雪落在地上,瞬间了无痕迹。谢让站在屋檐下,遥望着远处的亭台楼阁。

每到下雪,这深宫之中就显得格外寂寥。

他只在这里待了几天就觉得无趣,也不知这历朝历代的皇帝,是怎么撑下来的。

谢让一时出神,身旁忽然有人喊他。

“怀谦。”

怀谦,是原主的表字。

谢让转头看去,对方一身墨绿官服,笑意吟吟地朝他行了一礼。

是荀盛。

谢让朝他点头示意,问:“荀大人怎么还没去用膳?”

“怀谦何必如此见外。”荀盛道,“你我以前,不都以表字相称?”

“是么?”谢让弯了弯嘴角,眼底并无笑意,“可回到从前,你也不会见人就说,我是个贪名逐利的狗官。”

荀盛神情一僵,又很快恢复如常:“那都是误会。”

“先前……先前我是听信了旁人的话,以为你当真……”他顿了下,模样有些拘谨,“不过这几日,我听说你不仅夜宿宫中,亲自照顾圣上的起居,今日还召我们来给圣上讲读。”

荀盛叹了口气:“过去是我误会你了,怀谦,你莫要生气。”

谢让没说话,荀盛又道:“这样吧,你以前最喜欢醉仙楼的酒水,改明儿我请你喝酒,权当赔罪,可好?”

谢让还是没回答,只静静注视着他。

荀盛年纪比谢让大几岁,今年才三十出头,但模样已不再年轻。谢让注视着那张脸,脑中忽然浮现起这人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醉仙楼常有文人集会,尚且年轻的荀盛高高举起手中酒杯,杯中酒水晃荡。

“我荀宏兴此生没服过谁,就这姓谢的,不得不服!”

“你们是没见着咱们状元郎在大殿上那对答如流的样子,给我都听傻了!”

“到底是年轻,脑子就是好啊……”

四下哄笑,十九岁的谢让坐在人群中央,漫不经心般朝他瞥去一眼:“你就是再年轻十岁,也考不过我。”

“嘿,你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荀盛把一坛酒哐当放在他面前,恼道,“给我喝,喝不完,今儿谁都不许走!”

“喝!喝!喝!”

众人的嬉笑起哄历历在目,时空交叠,谢让心底忽然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情绪。

他无声地舒了口气,淡声道:“宫中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这还不简单?”荀盛眼眸微亮,几乎忘了掩饰眼底的急切,“我明儿把酒带来宫里就是,不会耽误为圣上讲学,你可放心。”

谢让与他对视片刻,半晌,轻声道:“随你吧。”

得了谢让应允,荀盛这才心满意足走了。谢让回过头来,却见宇文越站在门边,怀里还抱了件素白的狐裘。

少年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仓皇移开视线。

谢让原本只想出门透个气,没想待这么久,自然也没穿外袍。他眉梢一扬,笑着走过去:“陛下这是特意出来给我送衣服?”

“很好,都会孝顺老师了,值得表扬。”

谢让从他手里接过衣袍,抖开披上,又听得对方忽然道:“朕听说,翰林侍读荀大人,在前两日就借故将妻儿送回了老家。”

谢让动作一顿,敛下视线:“恩,我知道。”

宇文越:“那你还应他的约?”

谢让却是笑着反问:“为何不能应?”

青年笑容温和,宇文越张了张口,只含糊道:“无所顾虑的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他当然也知道。

荀盛在书中没出场过几次,这回,就是戏份最重的一段了。

谢让只是不以为意地摇摇头,温声道:“有些事需要防范于未然,但有些事,任由其发展,未必不是件好事。”

宇文越偏头看向他,似乎没有太明白。

“这天气,真是好冷啊。”谢让没有多做解释,他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指尖,悠悠往屋里走,“该用膳了陛下,有功夫操心这些,倒不如想想下午的骑射课该如何应对。”

宇文越脸色一变,恼道:“朕今日一定行,你少看不起人!”

.

这几日午后,宇文越都要去草场练习骑射。

本朝对骑射极为看重,只因百余年前,大梁先祖曾受匈奴入侵,丢失的城池至今也没能收复。那匈奴乃北方游牧民族,最善骑射,而大梁军队皆是中原人,不善此道。

自那之后,大梁朝的每一任皇帝都极其重视骑射,甚至以身作则,各个都是骑射高手。

宇文越在射艺上的天赋不差,学骑马时却遇到了点困难。

这只能怨他自己。

那日谢让带他去挑马,数十匹精心训练的汗血宝马,小祖宗硬是看不上眼,偏偏喜欢上了一匹刚被送进宫里,还没驯好的西域烈马。

这马进宫半个月,谁也不让骑,谁骑就摔谁。御马司愁得没办法,险些就要将这马送出宫去。

反倒激起了少年的兴趣。

几日下来,骑射功夫没怎么练,时间都花在了驯马上。

草场边临时搭了个营帐,谢让靠在铺了兽皮的软椅上看书。常德忠放下厚重的门帘,小步走到他身边:“谢大人,圣上这样下去……不太成吧?”

谢让偏了偏头,抬眼看他:“怎么不成?”

常德忠欲言又止。

这会儿雪这么大,天这么冷,圣上还在外头驯马,半个时辰里摔了好几回。

哪里能成?

“我刚才可问过他,是他自己坚持要来。”

谢让注视着脚边火盆里跳动的火光,缓缓道:“你们啊……都太小看他了。”

比起那孩子自小的经历,这点苦算什么?

谢让继续看书,剩下小半本读完,他合上书页,帐外忽然传来欢呼声。

谢让与常德忠对视一眼,起身走出去。

天上仍下着雪,已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数十名侍卫、宫人围在跑马场边,气氛热烈而雀跃。

跑马场上尘土飞扬,少年一身暗红劲装,手握缰绳,正在策马奔腾。狂风掀起他的发丝,少年英姿飒飒,已不难看出日后会是何等器宇轩昂的模样。

这就对了。

谢让微笑起来,在心里想。

这才是书里描述的,未来指挥千军万马,战无不胜,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少年皇帝。

宇文越策马绕场数圈,最终停在了营帐前。

“如何?”少年脸颊微微发红,眉梢洋溢着得意,周身都带着往日不常有的风采。

刚被驯服的马儿显然还没跑得畅快,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谢让仰头望向他。

这片草场所属御马司,除了负责饲养、训练马匹之外,皇城禁卫军三营十二卫,有半数驻扎在此。

宇文越如何驯服烈马,他们都看在眼里。

禁卫军兵权如今在谢让手上,但统御兵马,重要的从来不是那块小小兵符。

而是人心。

谢让掀起宽大的衣袖,躬下身,郑重朝宇文越行了一礼:“恭喜陛下,驯得名驹。”

众人随即俯身跪拜,齐声喝道:“恭喜陛下,驯得名驹!”

呼声阵阵,自营帐这头响起,很快响彻了整个草场。

.

雪势渐大,谢让和宇文越回营帐暂时避雪。

少年这几日驯马下来,身上没少受伤,今日摔得更是严重。那张俊脸上也挂了彩,眉骨上方一大块青紫格外碍眼。

谢让浸湿丝帕,帮他擦拭脸上的尘土。

少年局促地往后躲了下:“我……我自己来。”

谢让没和他争,把丝帕递过去。

他刚在外面淋了点雪,进到室内才意识到浑身都冻僵了,连忙回到软椅旁烤火。

宇文越洗了把脸,回过头来,动作却是一顿。

青年裹着裘服,带毛边的衣领完全盖住了脖颈,在椅子上缩成了一个毛团。他将手伸在火盆旁烤着,葱白似的手指纤瘦而修长,没什么血色,唯独指尖被冻得带了点粉。

“发什么呆。”谢让招呼他,“快过来烤火。”

宇文越低低应了声,在他身旁坐下。

帐内一时只剩柴火爆裂的声响,半晌,宇文越忽然道:“刚才……谢谢。”

对方的用心他原本并不知情,但刚才那一幕之后,他便全明白过来。

谢让只是笑笑:“我什么都没做,陛下谢我做什么?”

“马是你自己挑的,也是你自己要驯的,他们服你,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谢让声音温和,含笑的眼底有火光跳动,“是你应得的。”

宇文越注视着那双眼,略微失神。

自母妃故去后,就再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的话了。

从小到大,充斥在他身边的只有鄙夷和白眼。无论是生在冷宫无人问津的皇子,还是说话做事都受制于人的傀儡皇帝,都不是值得人们尊敬的对象。

原来……被人鼓励,被人夸赞,是这样的感觉。

少年的目光中,带着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炽热,谢让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说起来,以前我还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爱看别人赛马。这几天看下来,果真叫人热血沸腾。”

“连我也想试试,那到底是什么滋味了。”

宇文越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没有骑过马?”

“可不是嘛。”谢让幽幽叹气,“臣这废物身子,吹不得风,也受不住颠,骑不了啊……”

宇文越:“那改日我——”

柴火恰在此时爆开,盖住了余下的几个字。

谢让没听清,眨了下眼:“你说什么?”

宇文越心跳飞快,几乎要破胸而出。

“没、没什么……”他在对方的注视下收回视线,侧脸映着跳动的火光,一点点变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也小修了一下开头部分~但最后还是没让攻在这里二次标记,放后面去,憋久一点,憋个大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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