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医院送来了一个病人,听说上山打猎被老鼠咬了一条腿。
到达医院时整条左腿已经不在了,连同裤料都被硬生生沿着大腿根部扯断,只剩下一块血淋淋的残端。
手术室里。
医疗无影灯光下,燕裴一身白大褂,整张脸几乎隐藏在口罩下,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正用镊子夹起棉球在猎户血肉模糊的残肢处来回擦拭。
猎户失血过多,脸色十分煞白,目前打了麻药已经昏睡过去了。
“血压80/50,加快输血。”燕裴目光凌厉,抬手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止血钳,利落准确地钳住不断往外冒血的股动脉。
腿上的肉块发黑,很大可能中了鼠毒,跟发霉了一样。
燕裴仔细观察了几秒,拿过手术刀,贴着断裂的股骨认真地切掉所有坏掉的组织,碎肉全放在托盘里。
护士见燕裴处理完坏组织,实时将持针器递过来。燕裴头都没抬,伸手将器械拿了过去,开始一针一针将外翻皮肉重新聚拢。
后续断裂处血管吻合工作繁琐,燕裴手保持着平稳的状态,将大腿残端细密的血管一根一根对齐聚拢。费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完成。
最后一根线收紧时,他脸颊上已经布满许多微小的汗珠。
燕裴直起身,放下镊子和持针器。怀孕之后一直保持着高强度工作令他腰酸背痛的,挺不舒服,酸痛、胀痛又很是乏力。
“放引流管,包扎吧。”手套和白大褂上全是血渍,燕裴没按揉腰部,淡淡望着托盘上的黑色肉块,神色如潭,对护士说了一句。
护士点点头,开始拿着浸满药水的纱布为猎户的伤口包扎。
“这些肉块待会拿去检验科化验,看看是中了什么毒素,方便后期针对性做出抗感染方案。”燕裴摘掉手套,抬脚走出了手术室。
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护士松了口气,回道:“好。”
回到办公室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了,他想起某个受了伤也不说的‘前任’。不知道她到底好了没。
他昨晚给她处理了伤口,按理说她醒了能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会再出事,但是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放心不下。
燕裴郁闷地趴在桌面上,现在正值午休时间,大家都去吃饭了。但是他很累,昨晚到处折腾没睡好,早上又做了一上午的手术,现在浑身精疲力尽。
渐渐便没了胡思乱想的力气。
燕裴闭上眼。
他这次死也不会再去找她。
…………
狭窄的巷子里,一个青年双脚打颤,节节败退,直到后脚跟绊到一块石头。他惊慌失措啊了一声一屁股摔进地面。
见对面的人依旧不疾不徐迈过来,他连忙抓起地面上的石头捏在手中警告:“…你…你再过来,我就不客气了。”
霍娴走到他面前,止住脚步。
“你兢兢业业跟踪了我这么久,我不过就是掉头跟你打个招呼。你到底在怕什么?”霍娴平和地说道。
她以为这人会消停的,结果今早上发现他还跟着她。
青年看着霍娴这张通缉令上挂了一天的脸,浑身瑟缩得厉害,“我…我知道你是谁,怕一下…还不行啊。”
他强撑着回应了一句。
天,要是早点让他知道面前是这个是什么东西,他就算变成穷光蛋也不接这活。
恨就恨在,他刚刚跟踪她时才看到通缉令。
霍娴面无表情道:“倒是行。不过我手上反正有那么多条人命,再多你一条也没关系。”
她说着故作玄虚抬起右手就要朝面前的人抡过去,对方惊呼着趴到地面哭道:“…你别杀我,我也是拿钱办事,不是故意要跟踪你的。”
霍娴拳头顿在半空中,她望向他,“谁让你跟踪我的。”
从首都一路跟到现在。这耐心够长的。
青年:“我不知道啊,那是匿名信,他说了只要我跟着你,随时报告你的行踪,他每个月给我五万。”
霍娴:“五万?你的命就值这个。”
要是她,她最少要50万。
青年嘀咕:“总比没钱好。”
霍娴:“你都跟他汇报了什么?”
青年诚实道:“就你每天上班下班,还有很频繁地爬医院宿舍的墙去偷香窃玉这事。反正就是你平时干的小事呗。”
霍娴沉下声:“…我应该早点杀你的。”
青年心头猛跳,连忙后退:“只…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今天就收手,不干这行了。求求你,我还不想死。”
霍娴:“你没回答出来我想要的答案。按照我的习惯,现在应该杀人灭口的。”
青年倏然瞪大眼睛,浑身泛起寒颤。
他还没说话,霍娴突然改口:“不过,你要是能带我去找他的话,我就考虑不杀你。”
青年犯难了:“我不知道他是谁啊?”
霍娴毫不意外:“蠢。”她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连对方名字都不知道就为其卖命的蠢货。
青年:“……好的。”他哪敢反驳冷血机器的话啊。
正跟霍娴大眼对小眼时。
巷子外突然传来几声士兵巡逻声,青年眼里立刻冒出亮光,结果他还没喊出声,脑袋就遭到一记重锤。
下一秒,他两眼一翻就没了知觉。
听着面前的人扑通倒下。霍娴抬脚离开,走了几步又觉得这东西偷窥她隐私这事太猥琐,所以她折返回去,将人拖走,吊到了一颗松木枝上。
昏死的青年被五花大绑,像个沙包一样挂在树枝上,摇摇晃晃。
霍娴拍拍手,满意地离开了。
…………
下午燕裴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他刚迈出办公室的门,就见到一个病患嗯嗯呀呀叫唤着,整条腿腿骨呈现出一个扭曲的形状。看着腿摔断了。
青年一见到燕裴,瞳孔狠狠收缩,立马把嘴巴闭紧了。
他才刚刚在霍娴那吃了瘪,转头就见到了她的相好,这是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燕裴视线淡淡地扫过青年细瘦的脸,见他正睁圆瞳孔盯着自己,颇有些冤家路窄的震撼。
燕裴眸子充斥着浓郁的阴霾,幽幽地打量着青年。青年则一脸心虚地回视着燕裴,满脸不明所以。
但最后燕裴没说什么,抬脚让了一步。护士便推着担架车走了。青年躺在架子里,重重地呼出一口松懈的气。
燕裴站在原地,听着身后的担架车轮子转动的声音越行越远,连同空气中那股清新浅淡的荷叶信息素气味也逐渐稀薄,直到再也闻不到。
燕裴眼里的暗潮澎湃汹涌,咬牙转身走回办公室。
“霍娴,去死吧。”燕裴砰地一声关上门。
此时医院附近的酒店房间里,霍娴盘腿坐在地面上,拿着碗饭在吃,面前的矮桌子上摆了四道香喷喷的菜。
吃着吃着,却忽觉鼻间发痒,她连忙放下碗捂着脸打了个喷嚏。
“阿嚏。”
霍娴一脸懵逼:……
难不成感冒了?
她静了一会,发现好多了,刚要重新拿起碗,结果又打了个喷嚏。
霍娴:……
“娴娴,是不是感冒了,昨晚大晚上还在外面溜达。吹风吹的。”燕巴储坐在落地窗前,给两只鱼穿小裙子,听见霍娴打喷嚏便问了句。
裙子一条粉色的一条蓝色的。
刚刚霍娴闲着没事干进了玩具店顺手买的。
穿好后,他放走两只鱼。
小金鱼看着自己的粉色裙子超级满意,开心地在空气中转圈圈。
小银鱼则一脸生无可恋地站在镜子前发呆:好难看啊。
鼻子好了后,霍娴重新拿起碗筷,继续干饭。
“应该就是被菜里的辣椒味呛到了吧。没感冒。”
她感冒的可能性很低。
燕巴储放心了,却还是嘱咐道:“依克苏天气凉,你平时要多穿点,不小心感冒了可有你的罪受的。”
霍娴:“放心,不会有事的。”
燕巴储望着埋头吃饭的人,琢磨了半天终于把自己想问的话问出口了:“娴娴,你要不要回首都,现在通缉令下来了,你家也回不去,一直在外面流浪怎么行呢。”
霍娴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更别说她跟燕裴还有一层关系在。
虽然现在这两人正在闹分手的兴头上,看起来形同陌路。不过结合昨晚燕裴的样子,这可不像狠心分手的人的反应。
他就怕到时候霍娴真出事了燕裴又难过。
霍娴眼睫动了动,放下了碗。
“叔,你觉得我回首都情况会变得更好吗?”霍娴直言道。
现在她这张脸在全星际各大媒体平台上轮流播放,上到老下到小,无人不知她霍娴是上世纪末遗留‘古董’,值钱得很,光是她的头颅就值3亿。
多少穷途末路之徒绞尽脑汁想抓到她好去联邦执法局领赏。
不过这个想法倒是挺好的,就看他们能不能抓到她。
霍娴继而从容地夹着一块肉吃,自然得跟眼睛没瞎一样。其实她只是凭借着嗅觉指引方位才让人看起来正常罢了,事实上她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
燕巴储沉默住,是这个理,连依克苏这种小地方都被围得水泄不通,更别说首都那种通衢广陌的地段了。
霍娴别说等到下飞船了,在飞船上要是暴露了都有百分之百可能性半空引爆。到时候全尸都没有。
那样一来,有些人肯定又要伤心难过。燕巴储想想就头疼,千头万绪无从着手。
“你易容术不是挺好的,偷偷溜回去。”燕巴储提议道。
反正哪里的防卫都严格,何不选择一个更方便生活的地方。
他瞧着今天霍娴一张陌生面孔,他早上出门时差点没认出她来。要不是霍娴自报,他直接就绕过她离开了。
霍娴提起嘴角,冷静道:“叔,我要是真的回首都,你觉得我会乐意过一辈子躲躲藏藏的日子吗。”
她挺直腰板,面向着房间里的电视机。上面倒映着她冷峭的面容,陌生的、阴狠的、冷漠的,极为不近人情。
霍娴的声线十分凉薄,燕巴储滞愣半晌,目光投向她的脸庞,观察半天也没瞧出她在想什么。遂缓缓道:“没有人愿意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
霍娴垂下眼眸,扯唇冷若冰霜道:“我也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