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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广陵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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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形甚至比凤曦更加瘦削,笼在轻柔服帖的秋时袍服下,明显可见肩骨凸起,更添几分嶙峋之意。而谢重珩记忆中的人分明精实如他。

仅只一年未见,兄长竟已清减至此。他心里剧痛,眼中都一时酸涩模糊起来,只觉得自己似乎本能地张了张嘴,却不确定有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即使在往生域过了百年岁月,亲手将大昭人眼中的鬼域打造为人间,即使经历过多少跌宕起伏风云变幻,连他自己都两度死而复生,谢重珩也从未有过一刻像现在这般,品味到什么叫江山如故岁月无情,什么叫浮生若梦物是人非。

不过短短一年多,竟遥远得像是已经变幻了一轮沧海桑田。

他近乎踉跄地冲过去,想要去抓住他的手、去拥抱他,唤一声迟来的“兄长”。然而及至近前,却又骤然省起双方的身份——世间早已没有了武定君的儿子、他的兄长谢重珣,只有昭明帝的后妃,广陵殿君。

一个是帝室中人,代表的是帝王不可轻犯的威严。一个是臣属,言行举止不得有分毫僭越,甚至连直视都是冲撞。两人未得旨意私下会面,已是违反礼制宫规的重罪。

谢重珩猛地缩回手,退开两步,屈膝一跪,一声嘶哑的气音堪堪出口,就哽在喉咙里:“臣……”

谢重珣伸手拦住他,温和笑道:“才分开一年多,阿珩怎么就跟为兄这般生分了?这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无需这般拘束。”

“方才本要让碧峻去殿里叫你,哪想你倒自己提前出来了,可见你我不愧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心有灵犀。”

他看着极为瘦削,力气却大,青年精实的躯体竟被他直接托着起身:“不必多虑,我既然来此,自然是得了允准的。只是为免父母担心,才没有光明正大地单独宣你入宫相见。”

离得近了,更能看见眼前人惨白的脸色,憔悴的面容。面对这个自小护他宠他、却受他牵累至此的人,谢重珩愧痛欲死,几乎忍不住要落泪。

入宫一年有余,谢重珣从未传出过只言片语,怨愤自己在深宫的屈辱与艰难。唯一一次递出消息,还是为着大司乐盯上了他,提醒他这个罪人要多加小心。他折断了翅翼、傲骨,却仍在竭力护着害他的人。

喉咙里仿佛一霎时塞满了尖锐的瓦砾,又胀又痛。谢重珩分明说不出话来,却硬逼着自己开口,声嗓都在发颤:“兄长,你……”

他本想问一句“你过得怎样”,话到嘴边,却觉得这简直是个杀人诛心的混账问题,于是就再也问不出口,甚至不敢去看眼前的人。

谢重珣反倒一派闲适自若,抽出手帕,十分自然地给他沾了沾眼角几乎要溢出来的泪水。

他收了帕子,竟自行握着堂弟的手,招呼他坐下:“你清醒后的事,我也略有耳闻,只是不太详尽。今晚月色正好,恰逢其时,不如稍坐片刻,与我暂饮两杯,说一说?”

亭中琉璃台上已置了个托盘,内有两只小巧杯盏并几碟小菜餐具。另有一只玲珑酒壶,估摸着拢共也就几口的量,果然是“暂饮两杯”。

谢重珩顺着他的力道,紧挨着在侧边坐了。不知今晚喝大了还是这场重逢太过突如其来,他头脑都有些不太清明,像是身处一场奢望已久却不可触及的幻梦,只能借着斟酒掩饰内心的激荡。

视线在酒盏和谢重珣之间倏忽游荡,幽魂一般无所着落。其实他没有勇气和资格抬头去看,却又忍不住想要好好看一眼兄长的模样,毕竟错过这一次,下回再见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于他们各自的状况和大昭的局势而言,每一次都很可能是最后一面。

直到酒已斟满,谢重珣终于放开了他的手。两人各自取了,举杯一礼。

谢重珩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沉默须臾,他终是展袖一遮,先干为敬,才艰难道:“兄长想问什么就问吧。我,我很好,伯父伯母都好,我们……兄长不必担心,家里我会尽力照顾好的。唯有你一人身在深宫……务请珍重。”

身在帝王绝对掌控下的地方,血脉相连的至亲连一句完整的关切叮嘱都不能痛快说出。

谢重珣微微一笑,也一口饮尽,一双眼睛灼灼盯过来,要将对方的面容眉目都刻下来一般,与他形销骨立的样子全然不同:“我也很好,就是太孤独了,也没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你们该如何便如何,不用考虑太多。”

他笑意融融,声嗓温和,谢重珩越发愧痛,宁愿兄长将他当场揍到筋折骨断,都好过一如从前般柔善待他。他罪孽深重,实在配不上被他彻底毁了的人谅解他半分。

世家子弟一向最重名声。凭谢重珣的才干和身份,本该因功业在史册上留下名姓,最不济也该以大昭兵部副司武令的名头载于史册,而非某个荒银无道帝王的后宫男妃。

千秋万世匆匆而过,多少豪杰湮没于岁月之中。唯有史家笔墨如刀,任是时间长河如何冲刷,任是后人如何辩白,也洗不去佞幸媚主的昭昭恶名。

谢重珩心乱如麻,头脑里嘤嗡作响。

忽而觉得看他兄长的神色,好像真是早已洒脱到随遇而安,说不定已经看开了,自己也许确实不必为此太过悔恨。

忽而又好像听见谢重珣的声音冷笑着道:“生生断尽灵脉,废去一身修为,被迫雌|伏于人,自此囚困深宫,求死而不可得。这一年多来,数百个日日夜夜,你知道我是怎么一分一刻熬过来的吗?你扪心自问,换成是你,你能忍受多久?”

“大义的好名声都让你担了,献祭的都是旁人、至亲。还看开了,就这么想给自己寻个脱罪的由头?就这么不肯承认你的冷血自私?虚伪,恶心!就算我果然看开了,也不代表你的罪孽可以消弭分毫!”

冷汗如雨而下,紧咬的牙关都在微微颤抖。

阴暗笼着整个凉亭,亭外的光影交错明灭,斑驳如谁的心境,又似潜藏着无数魍魉。两人一时再无言语,似乎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秋夜微凉的风拂过他们身上,穿亭而出,掠过重重楼阙台阁,倏忽飘到广陵殿,漫进殿门,却悄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直接融化了。

然而这点异常之微弱,连凤曦都没有任何察觉。

外间延请的“高人”到了,一干太医院的医士忙不迭地退开。

广陵殿君身份非同寻常,若是有什么闪失,谁能同时承下帝王和武定君夫妇的怒火?就算有九条命都不够用的。有人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众医士们激动得抖着花白胡子,简直感激涕零,只差没跪地喊活爷爷。

凤曦浑不在意,扫视了一圈。帷幔朦胧,依稀可见谢重珣双目紧阖,卧在其中。

明明殿中冷热适宜,明明正当鼎盛之年,他却严严盖着被子。但即使如此,依然冷得不自觉地颤抖。他的气息已经微不可闻,探出的一只手更是瘦骨嶙峋,筋脉都仿佛要撑破薄薄的皮肤迸出来,不难想见其人该憔悴到何种地步。

这个躺在广陵殿中的人已经仅剩一口气。凤曦无需动用妖力,一眼就看出他魂魄不稳,隐有散逸之相。

然而照他原本正常的人生轨迹,正该新婚燕尔,傲立朝堂,甚至很可能已经升任兵部司武令了。

倘若凤曦还能有所感知,便能发现,此人一应形貌与宣和大殿外、凉亭中的简直没什么分别。但可惜,他不知道那边的状况,自然更无法及时察觉有什么不妥。

忽略掉心里那点挥之不去的怪异感,他装模作样地抬手弹出几根丝线,搭在那只腕上。沉吟片刻,他让万辛过来,拿出固养魂魄的丹药,吩咐每过一刻钟给谢重珣服一颗。

第一颗药折腾着喂下去,凤曦低声问:“近日都有谁跟他接触过?”

见主子还有希望,万辛差点喜极而泣,又想给他跪下。对方素白广袖轻飘飘一拂,凭空一股力道将他托住了。

心知他原是不喜这些礼节,内宦束手躬身,恭敬道:“据奴所知,似乎并无旁人。就连帝君近来都忙着前朝的事,已多日不曾召见殿君。”

凤曦心下了然。整个帝宫中能精准攻击魂魄的,也只有天绝道中枢一个。

灵奴虽是听命行事,但又会对主人生出占有欲和恨意,主人一时没考虑到、没下指令的方面,它们也不乏有自作主张者。只不知此番是得了凤北宸示意,还是它自己的意思。

丹药起效需要些时间。为免惊动天绝道中枢,他也没动用妖力。趁此机会,他交代了后续用药,然后半眯着狐狸眼,面无表情地将今晚所有的事,自谢重珩离开他的视线开始,一点点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竭力思索究竟哪里不对劲。

连续三颗下去,床上的人虽仍然没醒来,气息却终于平顺,高热也迅速退了不少,几乎是肉|眼可见地好转。

凤曦忽然睁开一双雪羽长睫,眼神一霎时锋利如刀:“怎么一直没看见碧峻?”

他来此已经足足两刻有余,作为贴身服侍之人,主子重病至此,无论如何也不该踪迹全无。

万辛呆了一瞬。他忧急着谢重珣的病,根本没心思注意此事,只得抬手一招。

一名宫人过来禀道:“回贵人话,是万内官外出请贵人时,前头来人将碧内官叫走了,说是帝君体谅珩公子初次参宴,让府上旧人服侍,也好叫君上、夫人安心。”

然而谢重珩身边随侍的明明是个女子。那么,眼前之人的突然重病就只能是个陷阱。

凤曦霍然起身,素白衣袍连同满头雪发无风自动——他竟感知不到谢重珩的存在了。

今日所有的不对劲霎时都化成了剧烈的危机感,比之更为浓烈的却是焚天的怒火。

那是他一口一口汤药亲口哺喂、一日一日捧在掌心里照护数年,机缘巧合才恢复正常的人,他几乎已经将他当成了真正由自己抚养大的孩子。而这些人为了自己肮脏的欲|望和争权夺势,要处心积虑去戕害他!

凤曦正要撕开空间,就在此时,整个殿中蓦地显出压制修为的法阵,竟将他一身妖力直接压低了至少七成,显然是天绝道中枢亲自构画,专为对付他而设置。

几乎是在同时,梁上飘然落下几条鬼魅般的影子。不过一眨眼工夫,断魂楼的暗卫已将他制住,双手反剪,森寒刀刃架在颈侧。

殿外清晰可辨的兵甲碰撞声中,内宦尖利的嗓音传来:“帝君御至——”

然而今夜的广陵殿注定是一处与整个帝宫都隔绝的地方,内里的任何声响、发生的事情,都丝毫传不到外面。同样的地方并不仅只于此,还有另一处。

凉亭寂寂,相对无言。谢重珣近乎着迷地看着青年眼底闪烁的水光,过了会才探身拎过酒壶,又斟满一轮,温声道:“阿珩,你实在无需自责。”

“人这一生,多的是命中注定。细枝末节上也许还能与天道争一争,但总归争不过大的走向。该是你的,逃也逃不掉,不该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他递过酒盏,宽大的袍袖质地柔滑,略往下一滑,显出一小截苍白腕子。见对方本能地伸手接了,他不动声色地飞快收回手。衣袖便重新垂下,遮住了半个手背。

那一瞬间,似乎有一缕金光在他骨节突兀的皓腕上闪过,但亭中终归明昧交错,也许是袍服灵力光泽流转的错觉。谢重珩没有多想。

身边的人再度举杯,他混沌的思绪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一时想不出来,有些迷糊地顺着对方的意思喝了。

谢重珣笑意渐浓,十分亲昵地重新牵着他一只手,在指掌间交握、摩挲,声嗓也越发柔和:“我身为谢氏的嫡系嫡子,继任掌执,不知多少人想要毁了我。也许我命中注定有这一劫,并非完全因你之故,又哪里会怪你?”

伪装出的丹凤眼目光迷茫,谢重珩怔愣地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许久,终于觉出了不妥:以他们的年岁,莫说自小教养严苛的世家子弟,即使在寻常百姓家里,兄弟间这般举动也太过亲密了些。

何况眼下是在帝宫里,四周不知有多少耳目死死关注着,对方还有一个不可逾越的身份:昭明帝的后妃。

谢重珩僵在当场,想要挣扎出来,又怕伤了谢重珣的心,只能一边竭力回想着究竟哪里有异,一边支吾道:“兄长、兄长不是有、有话想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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