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嫩清脆的童音在白无缺的脑内响起，没有困惑、没有惊喜，只是在知觉到熟悉的感受后，十分平静地喊了一声“妈妈”，平静得仿佛已然恭候多时。

‘不惊讶？’

‘你会需要我的。’

需要……

白无缺忍不住揣摩这两个字，小善知道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它在一开始认定他、放他离开时，就已经预料到今天。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现在就要解除总部的防御模式吗？’小善提醒道，‘妈妈，你的胶囊还没有用。’

这小子果然有一些莫名的监视功能，他在这边的一举一动它都一清二楚。

先前在大惠杰尔那忽悠的事，它全部知道，还能推断自己当时的策略：在使用胶囊的一瞬间，让小善解除防御模式。这样在大惠杰尔眼里就会形成：小善在独立办公室被毁后，防御模式自动开启，这样一个概念。

这让他不禁疑惑：‘你既然在网络覆盖的范围内可以做到无处不在，怎么会受限在小惠杰尔身边？’

‘她的心脏里有我的一部分。’

是合成心脏！

‘小惠杰尔也做了合成心脏的手术！’

小善解释道：‘她是这项技术的发起人，也就是开创者。’

‘谁敢给她做这个手术？’白无缺问道，‘当时你可没有在一区研究所这样的好环境。’

小善给了他一个意料外的回答：‘937。’

当年小惠杰尔将062和937逼上绝路，却还是留了他们一条命，原来是看上了他们的能力。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善娓娓道来：‘937受到惠杰尔的控制，在她创造的区域内为她研究有关基因与机械方面的课题，其中最大成果就是合成心脏的研究。’

‘合成心脏兼顾了全机械心脏和自身生物心脏的优点，可以永久生效，为身体持续提供所需机能，并且调动其他器官为其工作，再加上配套算力芯片，她会得到自己完美的奴隶。’

‘但她如果要掌握芯片的母系统，必须也移植新的合成心脏，才能通过我完全控制子系统。’

‘这项实验和937的愿景十分契合，可以真正地创造出永生的人类，不用担心人类的灭绝，也无需再为无法繁殖而担忧。’

‘937在为她手术过后，立刻被杀。但惠杰尔不知道的是，之所以需要通过我才能操控子系统，是因为母系统被一分为二，两边同时运作，算力芯片才能起效，从而子系统完全受母系统控制。’

‘她在醒来后就调查出了其中的关系，于是我也被迁怒，失去了本体，只留下意识被锁进核心内，供她驱使。’

短短的几段文字，总结了当年所有的前因后果，但其中细节里的波澜起伏，只有当事人可以体会、感受。

可故事里少了一个关键人物，白无缺抓紧问道：‘937死了，062去哪了？’

小善沉默片刻没有回答，将他拉回现实的处境：‘妈妈，她快醒了。’

白无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意识从核心内抽离出来，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小惠杰尔紧皱的眉头，以及极力挣扎着想要脱离控制的脸。

一旁的649见状开口道：“小善在里面？”

“是的。”白无缺点点头，“它可以打开解除的防御模式。”

“那就没什么可担心了。”

话音刚落，649眼疾手快，在白无缺的白丝从小惠杰尔眉心抽离的瞬间，一把短刀从他手中出现，快速插入了小惠杰尔的太阳穴。

噗嗤！

鲜血飞溅，温热的液体喷洒在两人的脸上，小惠杰尔还没来得及睁眼，就猛然倒地。

白无缺诧异万分，刚想转头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见649神情冷淡，走上前将短刀拔出，再次插入小惠杰尔的胸口，三两下地从中剜出一颗半红半黑的心脏，然后熟练地打包好收入环设内。

白无缺瞠目结舌：“649……你，你这是？”

649的严重闪过几分狠厉：“一半的母系统在我们手上，小惠杰尔不足为惧，难道不该直接除掉，以绝后患？”

白无缺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649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什么？”

649满脸冷淡：“小善。”

“你要小善做什么？”

话落，白无缺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核心，白珠吸收完血液，他恢复了人类模样，脚尖朝着传送点的方向，随时准备离开。

“当然是毁掉算力芯片。”649理所当然道，“小善那里还有一部分的母系统，必须除掉它，才能彻底摆脱算力芯片的威胁。”

“小善现在由我控制，你无需担心。”白无缺拖延着时间，极力稳住649，“总部的防御模式还要靠它解除，现在还有大惠杰尔没有解决。”

话落，649一时间没有回答，眼神幽幽地盯着他，刚才出手的狠厉显然暴露他心中某些暗藏的杀戮本性。

良久，649松口道：“好。”

白无缺松了一口气，但没有完全放松警惕，将核心项链在手腕上饶了几圈，紧紧缠住，随后拿出仅剩的一枚胶囊，扔在小惠杰尔身旁。

649微微挑眉，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来不及过多解释，白无缺手指微动，在环设上设定好了爆炸时间，开口道：“顶层不能留，跟我走。”

649没有多问，跟着他走到传送点。

“Welcome！”

轰——

巨大的声响带着滚烫的热浪向他们袭来，机械音和轰炸声一同响起，两人在爆炸的前一刻离开了总部顶层。

“上面怎么回事？还有，防御怎么也解除了？”

004疑惑的声音传来，他一直在等649的消息，现在除了爆炸，还有总部防御解除的信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明所以。

649嘴角带着浅笑：“惠杰尔死了，集中精力准备对付前首席。”

004眼睛一亮，立刻转身离开。

“你们一早商量好了对策。”白无缺在一旁在两人的默契看在眼里。

“事实上，在你说出找到小善的那一刻，我们才有把握开始行动。”649转头看向他，语气真诚道，“你确实是一个突破口，而且是可遇不可求的突破口。”

“什么行动？”

“想见证吗？”649笑意未减，隔开几步从环设内放出一段影像，“一个新政权的诞生。”

白无缺应声看去——

宽敞奢靡的平层内，大惠杰尔散漫地靠在躺椅上，忽然，她身侧众多贴心服侍着的佣仆在瞬间停下了动作，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优雅的音乐倏地停止，大惠杰尔蹙眉抬眸，开口想呵斥道：“你呃！”

一管注射剂插入她的脖颈，只瞬间，她便脑袋一歪，倒在了她象征着权利的柔软尊贵的躺椅上，露出连接后脑的输送管。

白无缺恍然大悟，她的基因病却是无药可医，此时她必须靠着外物才能维持生命，而这个“外物”，就是靠椅连接她大脑的软管，为她时刻输送身体所需营养。

“滴！滴！滴！”

平层内，警报声倏地响起，大批训练有素的军人冲入房内，但里面的佣仆显然有所准备，没有任何无畏的抵抗，全部应声原地蹲下，顺从地被他们带走，只留下一个头领紧皱着眉头查看尸体，眼底是止不住的紧张与慌忙。

画面一转，像是无人机拍摄的画面，总部外大批全副武装的军队，在要进攻的前一瞬忽地被叫停，紧接着，是一处、两处、三处的内部冲突，他们刀剑相向，将武器对准了身旁人。

几个传送点处，倏地接二连三地冲出身着灰白色衣裤的新生代，他们手持自带的武器，一股脑地冲向军队，而且人数越来越多，很快便厮杀在一起。

人为的伤害尚且如此，而几处用大型热武器轰炸的地方，已然成为了一片废墟，拥有顶尖防御材料的总部，成为破败土地上唯一竖立着的建筑。

但这个威严的建筑顶端，却飘扬着战火拉响的第一缕浓烟。

震撼在心底油然升起，一个政权的更替需要人力物力甚至是时间的堆砌，但等到交替的那一刻，只有鲜血才能筑起新政的崛起。

“胜负已定，记不清多少年的排兵布阵，才等来这一刻的胜利。”649收起环设，和白无缺对视而立，“大惠杰尔已经解决，现在已经没有其他的威胁。”

手再一次伸出：“001，小善，该给我了。”

649在提到拿到小善时的状态非常不对，就像是有种莫名的执着，而且现在新生代大获全胜，副本的播报却还没有出现，白无缺不得不警惕，同时拖延道：

“只有一半的母系统无法控制算力芯片，况且小善被困在核心内也没有办法做什么。”

“001，你真被它的几声妈妈喊出了母性光辉？”649带着些许嘲讽的口气说道，同时向前两步逼近白无缺，眼中的执念再一次清晰浮现：

“算力芯片已经被植入，要摘除需要耗费大量的资源，最好的办法就是通过小善终止芯片运作。”

“你的状态很不对。”白无缺后退两步拉开距离，“649，你到底要干什么？”

649闻言表情怪异：“小善没有告诉你？”

“告诉……”什么？

话还没说出口，白无缺脑子里的某些信息忽然连成了线。

一区研究所里的两具尸体是假的，小善口中的往事中，937被杀、小善被虏、062不知所踪，而眼前这个人明确知道算力芯片子母系统的关系，甚至能准确剜出小惠杰尔的那颗合成心脏。

他知道得太多。

他能在小善到手的瞬间就判断出局势已经扭转，并且立刻从两边下手，占领新生代政权的高地。

有手段、有胆识、有能力、有仇恨，真正的649是小惠杰尔最衷心的狗，但现在这个会明晃晃地背叛和反杀她的人，是062！

白无缺恍然的神情过于明显，062一下就捕捉到：“想明白了？”

“……你也太能藏了。”

在小惠杰尔手下忍气吞声这么久，不敢想这个人怎么做到按耐住杀妻之恨的。

“风险投资，不仅需要赌注，还需要时间。”

“我确实有自己的私心，但我确实给了新生代一个全新的时代，这也是937一开始的初衷。”

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没有隐藏的必要，062坦然道，“小善是所有事情的开端，是一个意外，它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上。”

“它不是原住民，不是新生机械体，不是新生代，但他却拥有着永生的能力、强大的算法，甚至与人无异的自主意识。”

“001，换做是你，身为一个新的领袖，你会容忍这样的存在吗？”

答案不言而喻。

违背自然与社会规律的存在，绝对不可能安然长存，惠杰尔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062确实很适合首席这个位置，他没有理由阻止062毁掉小善。

但……他不能让小善就这么被毁掉。

“001。”

白无缺的视线投向对面的人，意识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062目光沉沉，仿佛在白无缺的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他冷声道：

“你为什么不想让我毁掉小善？”

“被它选中的同时，你也受到它的影响吗？”

它的，什么影响？

937狰狞的面容浮现在白无缺的脑内，为了一个意外，她可以用两人最深的羁绊，胁迫自己的爱人。

062把他对小善的维护，和当年937不惜一切也要护住小善的样子重叠。他不怪自己爱人对机械体研究的疯狂，认为是小善在从中作梗，影响了爱人的思维。

现在也认为是小善影响了白无缺，在潜移默化地操纵他，以此来保护自己。

“不。”想明白其中的因果，白无缺矢口否认，“我很清醒，没有被任何事物影响。我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以自己的目标出发。”

“我可以理解你作为新晋首席想要毁掉小善的心，但我有自己的考量，我必须留下小善。”

副本判定始终没有响起，【械心机脑】里，简单拆分开来，只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