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则之的第一反应是去摸枕头下面的手枪。
还没等到他动作,对方的手臂就未卜先知一般地从他身前穿过,将他的右臂摁住,然后身体往下蹭了蹭,把头在许则之的肩膀,调整了一下姿势后,不动了。
凉意顺着皮肉相触的地方,直往许则之身上钻,他朦胧的睡意被来人搅得散了不少,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默默无语。
首先,为什么这个人放着奢靡享乐的生活不过,非要来跟他一起挤这个破床,而且还越来越熟练了?
其次,宋赫成到底什么时候有他家钥匙的?!
那宋赫成岂不是想多久进来就多久进来了?万一他在换衣服怎么办?万一他出去执行偷渡客联盟的任务了在哪办?许则之越想越觉得得保护一下自己的隐私权和人身财产安全,决不能放任宋赫成这样猖獗地入侵他的私人空间。
“宋赫成,起来!”许则之把对方的手扯开,想先好好地警告一番,然而他刚一动,身侧的人发出不满的嘀咕声。
声音很小,许则之没太听清他的话,但侧头的瞬间,恰好借着窗外不甚明亮的光,看见了对方的脸。
宋赫成下半张埋在被子里,露在外面的秀丽眉宇轻皱,脸上的疲惫感毫不掩饰,看上去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巴巴的。
看样子是被他口中那群罗里吧嗦的财团老头子摧残得不轻。
许则之想拍醒他的手顿在空中,沉默片刻后,又收了回去,闭上眼睛。
算了,先睡吧。
省得等会这人被吵醒了跟他闹。
……
第二次敲开兄弟的门后看到宋赫成的脸,并且和他一起踏上上班的路途,江一明诡异地发现自己心中已经没有丝毫惊讶了。
——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
他麻木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对面宋赫成很缓慢地朝许则之眨了下眼,无辜地道:“什么你家的钥匙?我没有呀。”
而自己兄弟不为所动地伸出手,掌心朝上,掀起眼皮冷冷看宋赫成一眼,淡淡地重复:“拿出来。”
两人僵持一会,最后宋赫成撇撇嘴,从兜里拿出一个贴着“房东备用钥匙1”的巨大铁质钥匙圈,上面挂满了标好房号的钥匙,江一明细细一看,还有自己的。
这怕不是整栋楼的钥匙都在他手里。
所以他兄弟的这位,呃,老婆?男朋友?对象?算了,不管什么称呼,到底和那死胖子什么关系啊??
两人的年龄差还在这里。
江一明猜测到,难道是父子?
可那死胖子能生出这样天仙似的儿子?
排除掉几个荒谬的方向后,又联系上宋小成广为人知的关系户身份,江一明也隐隐猜到了真相——总之,退款和道歉什么的,多半就是出于这位的手笔了。
在江一明自己琢磨的功夫,许则之把他的备用钥匙甩过来,再次朝宋赫成伸手:“还有。备用钥匙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一起交出来。”
“真没了,就两串。”在许则之的注视下,宋赫成不情不愿地交出第二串钥匙后,满眼幽怨道:“我只是昨天回来晚了而已,你就不让我进门了。阿则,你想把我赶出去让我流浪吗?”
“外面地上好脏,晚上好冷。如果出去流浪的话,我打不过别人,肯定会被流浪汉抢走衣服的吧。”
“唉,”宋赫成叹了口气,“我好可怜。”
许则之:“……”
他已经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宋赫成已经侵入了不少他的个人空间,所以这次钥匙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步。
于是他撇开头,对宋赫成这些装出来的委屈言喻充耳不闻。
见许则之不搭理他,宋赫成的目光转向江一明,朝对方勉强了笑了笑,又很快挪开,垂下眼眸,看上去颇有被欺负了又不敢声张的样子。
因着房东的事情,江一明本就对宋赫成生出些好感,现在仔细琢磨一下,面前这位,长相身材是一顶一的,家世背景优越,为人又善良义气,私底下对许则之……虽说他不太清楚,但是想来一个跟财团沾亲带故的小少爷愿意屈居人下,应该也是没话说。
江一明轻咳两声,劝导道:“那个,阿则啊,也就一次回家晚了而已,别把人管这么严嘛。”
许则之的呼吸似乎乱了一瞬,像是被说动。
宋赫成向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江一明受到肯定,心道他还真有当红娘的天赋,顿时信心大增,继续说:“人家肯定是太想你了,才会晚上偷偷来看你。两个人过日子——”
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他的话。
许则之猛地转过头,一把把钥匙拍到宋赫成身上,淡淡道:“行了吗?别装了,再装有个傻子就要被你忽悠缺了。”
“好。”宋赫成笑盈盈地应下,“阿则真好。”
江一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句“傻子”在说他,“不是,我怎么就傻了?”
许则之扫江一明一眼,嫌弃地摇了摇头:“别人说什么你信什么,还不傻吗?以后可长点心眼吧。”
“阿则,你骂我,我要杀了你!”
江一明当即扑上去要跟许则之拼个你死我活,却没想到离人还有一手臂远呢,就被宋赫成拦住,宋赫成朝他温和地笑了笑,“对了,很谢谢你刚刚帮我说话,但以后‘阿则’这个称呼就别喊了。”
江一明:???
一个过河拆桥,一个说他傻子。
去他的小情侣!
……
今天第五小队要去清扫的禁区一片贫民窟,评级为D,沦陷区域很小,不过三四个大棚。进去之后,迎面就能看到门上挂的两个牌子,一个写着“舒服按摩店”,一个写着“50/人/次”。
几个大棚内部打通,中间几张用塑料帘子隔开的床,后面分出五个仅仅有一张单人床的“房间”,每扇房门上都贴着一张照片,最后一扇上的照片甚至还是男人的。
很显然,这本根本不是什么按摩店,城市边缘贫民窟里随处可见的□□处,以便宜与方便,深受联邦低层男性的欢迎。
污染物是几个沦陷时在场的员工和嫖客,模样可怖,皮肤严重溃烂,爬满各种红红绿绿的疱点。
与其他禁区不同的是,这些污染物具有极强的传染性,一旦与它们有肢体接触,那些疱点就会蔓延到身上
——资料中并没有提到这点,他们之所以知道,纯粹是因为陈征这个倒霉蛋,推开内间的门时就被污染物来了个贴脸杀,他吓得当即转身就跑,却被男嫖客抓住了手臂。
好在李岁安及时用手术刀把他手臂上的整块肉都剜了下来,才没有蔓延到其他部分。
有陈征这一出,之后大家都刻意与污染物保持了距离,能够远距离作战的时候绝对不近战,后面才没有人中招。
除了有传染性这点杀了大家个措手不及外,污染物的战斗力其实还没有一刀一个、纯粹靠数量堆死人的蛆人高,而且对还热武器没有抵抗力。
因此,第五小队没花多少功夫,就将它们全部杀死。
由于区域很小,污染源也不难找。
许则之很快在其中一个内间里发现了一块用钢板特意隔出来的小区域,里面是一张小床,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从“她”枕边的小画本推测,“她”是店员流产多次后求着店长执意要生下来的孩子,平时里被“妈妈”安置在小隔间里,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粗喘中吃饭、入睡、画画。
“她”画里的母亲是一个秀美温柔的女人。右边的哥哥不爱说话,但是左边和对面就总是低声细语地跟他聊天。斜对面的姐姐说话时总是在指尖吊着一支烟——“她”觉得很酷很漂亮,但是客人来的时候,总喜欢把烟头摁在姐姐身上。
画本上的每一张画都无比精致、生动,如果“她”诞生在许则之那个世界,也许“她”会成为一个人尽皆知的天才画家。
可惜“她”的世界是联邦,是贫民窟。
这些画又很痛苦,在最后一页,她写着
“希望妈妈、姐姐、哥哥
都能够幸福地死去。”
合上画本,许则之朝“她”开了枪。
污染源死亡,禁区成功清除。
但担心污染物的尸体也具有传染性,在许则之的建议下,大家把尸体聚在一起,一把火全烧了。
看着缭绕的烟雾,手臂上绑着布条止血、脸色苍白的陈征,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起来,等等,为什么从上个禁区开始,第五小队就染上了把他当小白鼠,以及在禁区纵火两大恶习啊!
尤其是前者,他以前明明都是负责后勤和补刀的,怎么自从许则之来了之后,每次最惨的都是他?
“那个,以后要不我还是……”
他试图抗议,许则之毫不犹豫地拒绝,“抗议无效,大家都是第五小队的一员,再不锻炼一下,你想下次实力测评继续垫底吗?”
“实力测评?可以前也没人在乎实力测评啊,”陈征转向柳云间,试图获得一些认可,“是吧,队长。”
柳云间点点头,还没等陈征高兴起来,就听她说:“小许说得对。”她的目光淡淡扫过陈征,“内部消息,测评在两周后,倒数前三的队伍工资减半。”
陈征……
陈征选择默默地闭嘴。
几人没在禁区久留。
一出去,许则之的口袋突然传来几声震动。
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他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老式手机的屏幕上是一串许久没有动静的熟悉号码来发的信息。
“第三区,白羊路,22:00”
“收到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