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酒的眼皮一直在跳。
他当然不信那种无聊的说法,哪边眼皮跳意味着好运,哪边又意味着灾厄将近。最多只是早前喝的那罐咖啡劲头起来了,现在有点不宜动手而已。
但是跳得太久,也太明显了。伏特加都欲言又止地往这边看好几次了。
“大、大哥,去车上稍微休息一下吧?”
琴酒有点烦躁地把烟摁灭:“不用。”
这种关键时刻,他绝不会远离战场——哪怕只是隔着上百米,从杯户百货大楼上用望远镜盯着而已,那也必须盯着。
手下那群人有多容易坏事,他心里一清二楚。更不用说朗姆的情报组和那个女人这次也下场了,有他们在的大行动,十有八九都会失败。
“把望远镜给我。”
后勤这次配备的望远镜没做防水,被淅淅沥沥又飘起来的雨雾蒙了一层,很快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新的望远镜还在送来的路上。在此之前,只能自己想办法处理,比如用绒布擦一擦,凑合凑合。
这种小事自然是交给了跟着的伏特加。
本来应该是交给云顶的——这个观察点,原本是分配给云顶的。
她自从得到了代号,就凭借一枝独秀的任务完成率,在组织里地位水涨船高。
朗姆这些年招了无数手下,难得有这么个冒尖的,也是花了不少力气去推。所以在最开始的行动计划里,云顶得到了这样一个距离安全又方便立功的重要点位。
结果机遇来了,本人不争气。云顶昨晚走夜路倒了大霉,身中数枪。虽然伤处都不致命,但还是要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月,只能错过这次行动了。
朗姆对此十分不满,要求行动组去调查。波本甚至还冷嘲热讽,建议伏特加帮忙报个警,正好可以分散一下条子们的精力,也算给今晚的行动做点场外贡献了。
只是云顶自己也说不出来到底是谁袭击她,留在身体里的子弹又都是磨掉了编码的大路货,根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查起。
现在正是人手紧张的时候,琴酒压根不想管这件事。
而且他一直对云顶的真实能力和价值存在怀疑。倒不只是因为朗姆的关系,主要是云顶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狙击技术,简直脱离正常认知。
明明前一秒还在谈天说地或者干脆是在打盹,下一秒突然举枪射击,扣完扳机就收工撤退,仿佛根本不需要瞄准的环节。
有几次子弹甚至是穿过了屏风或者窗帘之类的障碍物,在完全没有视野的情况下命中目标的。要不是很确定云顶没戴着蓝牙耳机或者其他收讯设备,琴酒都怀疑对面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天赋——朗姆怎么不把她送进实验室,撬开脑子检查一下。能提取出这种天赋武装在其他那些废物身上,才算真正给组织做出大贡献吧。
撬开脑子——
“大哥,有什么异常吗?”
琴酒沉默片刻。
“没有。”
他放下望远镜,忽然问道:“苏格兰在哪里?”
“呃、啊?”伏特加挠了挠后脑,又拿出手机翻阅检查了一下,“还在C1点,半小时前到位的,一直没有离开。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C1那个点虽然离战场比较远,没法抢人头,但视野很好,能够监控到铃木塔的大部分出入口和最重要的顶层展览厅,防范变故,是方案里的保险位。
苏格兰一向服从度很高,无论分派什么任务都会踏实完成,现在一定还在那里守着。
然而琴酒还是直觉哪里不对。他思索一阵,忽然对伏特加发问:“苏格兰那个安全屋,有什么动静?”
伏特加在那间安全屋的玄关柜上放了个摄像头,正对着房里的沙发。那个摄像头有运动侦测功能,只要躺在沙发上的人起身来伸伸腰,就会开始录像,并且发送消息提醒。
不过直到现在为止,手机都还是安安静静。伏特加打开通知消息栏再次确认了一下:“人没醒,大哥。”
“后勤去换门锁了吗?”
“说是暂时没有空余的人手,最早得要明天下午才能排出人,大哥。”
琴酒从大衣内袋摸出烟盒,一捏,空的。
诸事不利让他的声音冷得能掉下冰渣:“那就叫他们滚。”
明天下午——开什么玩笑。
这次行动,琴酒并不需要全程跟进,扫尾的事丢给手下人就行了。
如果计划顺利执行,一个小时内贝尔摩得就会拿到钻石。而琴酒只要确保钻石到手,就能提前撤离,直接回到安全屋去把人拎走了。
至于带到哪里去——
他略微抬起头,向西南方望去。
夹杂着水汽的风从那边飘来,绕过金碧辉煌的大楼。拂过脸上的时候有点凉,像记忆里那只颜色苍白的手。
“行动结束后你留下,盯着那群小兔崽子。报告直接丢给朗姆,那种垃圾少拿来浪费我时间。”
琴酒慢慢收紧手指,空空如也的纸质烟盒在他掌中皱缩成团,只留下几道银灰色的锡边,从指缝里漏出些光。
“是、大哥!”伏特加立刻应道,然后又疑惑地问,“那,大哥——”
琴酒没有应他,重新端起了望远镜。
经过擦拭清晰了许多的视野里,终于现出了五彩斑斓的人群。混杂在宾客中的一个人似有所察地转头朝这边望过来,旋即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明亮的金发在辉煌灯光里闪耀着。
“安室先生,你看到了什么吗?”
“……不、没有什么。”
安室透垂下头,揉了揉还在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那个奇怪的,突然把他拖进去,又突然把他丢出来的梦,好像根本没有影响到现实。再睁开眼睛时,还是站在那枚光华璀璨的“希望之海”前面,没有倒下也没有离开。
旁边的人也没有注意到他走神了多久——或者对于其他人来说,这么长的一个梦,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而已。
只是……他好像也不记得梦里到底是什么了。
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必须要记起的东西。刚醒来的时候还依稀残留着印象,现在却只剩一抹轻轻的浮灰,呼吸之间就消散无踪了。
但现在也有很重要的事,必须马上处理。
安室透放下手,重新展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陆君这么关心我,是又打算抓住我的什么错处,好继续你未完成的逮捕吗?很可惜,我确实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呢。”
“……”陆阳面上的狐疑迅速变成了无语,“那你刚才对着窗外笑什么笑?那外面有基德吗?”
“陆君怎么居然觉得,我会对怪盗先生笑?”安室透双手抱臂哼了一声,“那家伙擅自绑架了林君,我要是抓到了他,非痛揍一顿不可——当然,会避开各位警官先生的。”
“你这发言可不像什么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啊。”
陆阳吐槽了一句,但也没有真的上纲上线。毕竟安室透还没有真动手,而且就算动手了,估计也落不到他这里,中森警部还带着一群人蹲在那里呢。
他转身向一课的同事们走去。安室透在他身后定定地注视了一阵,忽然发声:“听说港岛有一艘很有名的游船,叫做‘明光舫’?”
“哦,是啊。”陆阳有些莫名其妙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你从哪里听说的?想去玩的话现在晚了,那条船东家犯事跑了,早十年就报废了。”
安室透耸了耸肩:“那真是太可惜了。最近看到了旧照片,真是座漂亮的水上城堡……陆君一定体验过吧?”
“没什么好玩的。”陆阳随意摆摆手,“阿庭倒是挺喜欢,你要是早点来玩,说不定还会带你去——不对,你还是别来了。”
“擅自介入朋友的正常社交,是不是稍微有点越界了呢?”
“你管脱光衣服抱着人坐在床上叫正常社交吗?!”
……
周围突然变得很安静。
安室透的笑容也有点挂不住了:“陆君,还是不要这么大声比较好,你也不想让大家都知道林君正在跟我交往吧?”
“所以你还想玩地下情人那套啊?!”
“……等等、不是那个意思。”
发现连松田都摘下墨镜朝这边望过来的时候,安室透只能快速转移话题:“现在快到展示厅的开放时间了吧?不知道第一批来的贵宾都有谁呢。”
陆阳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天,终于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提词机职责,暂且放过了这位见习侦探:“好像听说是几个财阀,还有个挺有名的大明星,叫什么来着了……”
刚巧从另一头巡过来的高木警官翻了翻笔记本:“啊、有了,那位好莱坞女神克丽丝·温亚德小姐。有个环节是工作人员会在这里拉上黑色的帘子,由她亲自打开。”
“又黑灯瞎火又拉帘子的,真是生怕基德不出手啊。”一同走过来的千叶警官评论道,“中森警官能忍?”
“这可是铃木集团的要求,也只能忍了吧。”
两位警官看起来表情都挺轻松。毕竟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帮同事捞人质,而且这个人质按旧例多半不会出事——和屡败屡战的二课警察们面临的压力完全不同。那边都已经快飘起悲壮的萧萧黄叶了。
几名工作人员正在朝展示区这边走来,大概是要开始执行遮帘这个步骤了。每一个工作人员身后都跟着两名以上满眼红血丝的警察,根本无从做手脚。
安室透看了看手表。确实还有几分钟就该开场了,贝尔摩得这时应该在上楼——或许现在就停在电梯轿厢里,敷衍着那些不停搭讪的富商政客。
但是,按照计划,贝尔摩得应该会在出发前告知安室透一声,以便他做好接应准备。
约定的暗号很简单,装作撩起垂落耳畔的大波浪卷发,敲击四下藏在里面的蓝牙耳机。如果计划有变,就是七声。就算被人围绕着,也不至于没有时间发出消息才对。
她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