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意和陈矅曾经约定过，在陈矅留学期间，秦书意负责工作室所有事宜，并在这三年内多占股20％。

陈矅一走，秦书意就成了工作室的实际控制人。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挑战。

虽然秦书意对工作室的运作模式比较熟悉，但实际接触下来发现很多细节和远观时完全不一样。就像看一幅精美的画作，远观觉得线条流畅色彩和谐，近看才发现每一笔都蕴含着匠人无数的斟酌和汗水。

比如，他只知道一款产品从设计到敲定有时需要改版好几次，但他不知道这个过程需要协调好工厂制作样衣的时间，否则销售那边就会陷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境地。再比如，工作室一共两个设计师，还喜欢搞派别，他必须协调好双方的关系，让他们之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他夹在中间和他们斗智斗勇，消耗的心力不比直播少。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总之，秦书意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胃疼的问题越发严重，常常半夜起来吃胃药。

小石头和他分床睡了，他又有心隐瞒，因此小石头对他的身体情况完全不知情。每次胃疼发作，他都强忍着，只在夜深人静时爬起来吃止疼药。

MCN公司那边，第一个熬出头的，竟然是荣姐。

这真是件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事。荣姐是第一批主播里唯一一个坚持下来的人，出头之前籍籍无名的日子也没有放弃，一直咬牙坚持，她的努力和对市场的精准把握，终于迎来了回报。

秦书意很为荣姐感到高兴，很快又要到购物狂欢节，他计划加大荣姐的曝光量，让荣姐接替他成为新的公司头部主播。

就在一切稳步进行中的时候，一个闷热的下午，市场监督调查局的人忽然找上门，说有人举报工作室偷税漏税，存在严重的税务问题。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工作室的平静。

有了陈曜的前车之鉴，他现在听到“举报”两个字都有PTSD了。再过几天就是购物狂欢节，如果这时候公司账号因为配合调查而被冻结，那对工作室的打击是致命的。

投流的钱会打水漂，准备的库存卖不出去会积压大量库存，接下来就是资金链断裂，他和陈曜付出心血的事业将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坍塌。

虽然他内心非常紧张，但他必须让自己稳住，否则工作室人心散了就彻底完了。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恐慌。

他安抚了一番团队里的众人，承诺会在狂欢节到来之前解决这件事。

回到办公室，他锁了门，颓唐地坐在沙发上，搓了把脸。

要让他相信这是巧合，是绝对不可能的，这个时间节点那么刚好，摆明了是有人想整垮工作室。

可是，会是谁？

杨东树在派出所里关着，白莓早就在老家换了新工作，没道理再作死。

和工作室有过业务往来的合作伙伴太多，要不要一个个排查？

会不会是有人派商业间谍进了公司内部，得到了什么可以做文章的内部资料？

公司的财务一直是委托给专门的记账公司代理的，会不会是他们那边出了问题？

……

秦书意脑袋里想法很乱，各种猜测纷至沓来，却又都缺乏证据支撑。他此刻深切地感受到，老板不是那么好当的。每一个决策都可能关乎生死，而此刻他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

以他一个人的能力，肯定没办法解决这个事情。他给陈曜打了电话，和陈曜说了这件事。陈曜比秦书意镇定一些，但也没有立刻决定调查方向，只说自己咨询下朋友，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又叫来了荣姐，荣姐也是毫无头绪。就这样一下午过去，事件毫无进展。

晚饭时间，小石头来电话了，询问秦书意什么时候回家吃饭。秦书意只说有事不回去了，却没告诉小石头具体原因。

虽然上次陈曜抄袭风波里小石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那件事是在网络上发酵的，小石头学编程，也算是专业对口。这件事却不一样，涉及到的都是商业方面的内容，他一个学生怎么可能了解商场里的这些弯弯绕，和他说只会多一个人担心。

秦书意在白板上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列举出来。又站在旁边摸着下巴思索最有可能突破的部分，完全忘了晚饭的事。

“咔哒——”

门口传来开门但被锁挡住的声音，接着门外的人开口了。

“哥哥，是我。”小石头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秦书意有些意外，小石头怎么来了？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第一时间给小石头开门了。

小石头举起手里的塑料袋：“给你带了你爱吃的烧鹅饭。哥哥还没吃饭吧？”

“啊……我忘了。”秦书意有些尴尬，说着挪开一点，让小石头进来，又把门锁上了。

小石头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又环顾四周，瞟到了白板上密密麻麻的板书。他把烧鹅饭放在茶几上，装作无意地问道：“哥哥，你在忙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秦书意走到沙发边坐下，边把烧鹅饭拿出来边避重就轻地说：“工作室出了点事，我正想办法呢。”

小石头也坐下来，看着秦书意吃饭：“哥哥是觉得我太小了，即使和我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吗？”

“咳、咳……”秦书意被说中想法，差点呛到，但他掩饰道，“你、你说什么呢……”

“我前段时间过了生日，已经十二岁了。而且上次陈曜那个事儿我不是帮上忙了吗？你就和我说说吧，或许我能给你提供点解题思路也说不定。”

秦书意又往嘴里扒拉了一口饭，边嚼边想：自己没满18岁是个未成年，小石头12岁是个青少年，陈曜22岁刚开始读研究生，三个人凑不出一个老奸巨猾，这工作室能坚持到现在还真是不容易。死马当活马医吧，多个人多种可能性。

基于这样的想法，秦书意边吃饭边把公司的现状和小石头说了。

小石头凝眉陷入了深思，眉头紧锁，也是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这件事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甚至在他理解范围之外。他一个在校六年级学生，对法律法规和税务问题自然是没有什么了解的。

小石头又开始觉得挫败，他常常会有这种感觉。看着哥哥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侧脸，他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上一次他在抄袭事件中他发挥了作用，这让他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他更加努力地去学习这项技能，希望自己可以帮助哥哥度过每一个难关。

可是现实生活不是单线程的，他只擅长编程这个领域，而哥哥现在需要的是法律法规和税务方面的专家。他不可能学会所有领域的所有事情，因此也就没办法帮助哥哥解决生活中的所有烦恼，他为此而感到难过。也为自己之前的盲目自信感到可笑。

秦书意并没有对小石头的无计可施感到失望，相反他觉得这样挺好，小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学习，而不是参与商战。

“你今晚早点睡，哥哥可能会回来的很晚。”秦书意站起来，摸摸他的头，“好啦，笑一个，你是小孩子，不要总是愁眉苦脸的。工作室的事情交给我来苦恼就好了。你乖乖回去做作业。”

小石头垂下眼睫，固执道：“我把作业带过来这里写，陪着哥哥。”

小石头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知道自己帮不上大忙，但至少可以守着哥哥，提醒他按时吃饭，按时休息。

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秦书意默认了，心中感到一阵温暖。

小石头去了一趟家里，很快带着作业本和书包过来了，还给两人带了一些换洗衣物。陈曜之前住的那间卧室被秦书意打扫出来，换了床品，中午有时间的时候秦书意会在里面睡午觉。小石头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哥哥大概都要住在这里，因此贴心地带了干净衣服。

秦书意留下来住在工作室，并不是因为他想到了解决办法，而因为他很焦虑，必须得让自己维持工作状态才行。

他打电话咨询了几个律师，他们都觉得这种情况除了配合调查根本无计可施。秦书意相信公司税务没有问题，他也不怕查，但调查是需要时间的，按照常规流程，至少需要半个月。可半个月后狂欢节早就结束了，即使公司账号恢复，也无法挽回因错过狂欢节而造成的损失。

狂欢节是必须要参加的，但是账肯定无法走公司，只能走个人。走个人的话上税比例很大，即使赶上了狂欢节，最终收益也没办法覆盖成本。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将损失降到最低的办法了。

如果有可信任的公司，借公司的公账给他的工作室走账的话，这个问题也可以解决。可难就难在“可信任”三个字上。如此大额的资金，对公司营收和税务产生的影响很大，会严重拉高企业需要缴纳的税额。再者说，即使这个公司愿意承担走账产生的费用，还要它能及时把收入转到秦书意这边才行，否则如果对方拖着不还，很容易就成了烂账，再也收不回来。如果买一个公司来走账，安全是安全了，可是时间上也来不及。

秦书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叮咚叮咚……”手机铃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骤然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焦灼。

陈曜来电话了，秦书意几乎是瞬间就接起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喂？陈曜？”

电话那头的陈矅语气轻松，甚至带着一丝笑意：“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秦书意真是佩服陈曜，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开这样的玩笑，但他还是说：“先说好消息。”

“林雅沐你还记得吗？”

秦书意想了一下，很快在记忆里找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是陈曜相亲事件的另一位主角。

“从欧洲旅行回来之后，林雅沐依然和我保持着联系，渐渐地我们就成了朋友。她家里有政府那边的关系，我就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她。她说政府那边的调查流程是无法避免的，即使是直属上级也无法左右已经开始的调查。不过她说，她名下有一个服装类别的公司，你账号的直播流水可以从她的公司走，这样就能赶上狂欢节的直播了。”

这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从林雅沐那边走账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但秦书意没忘记陈矅还有个坏消息没讲，因此他情绪不算高涨：“那坏消息呢？”

他稳住心神，等待着另一只靴子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