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挤在热闹的人群中，接受人们送的鲜花贝壳的祝福，同时也把自己的祝福回赠给他们。在歌声笑声中，恐怖的预言和即将到来的灾难好像都被抛诸脑后了。

这晚，你和祁煜手拉手，在这片海滩上玩了很久，一直到人群散尽，天边只剩下一弯洁白的月亮。

海风很凉，你靠在祁煜怀里半眯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

“祁煜，你想起那个把你封印海底的坏人了吗？”

祁煜没吭声，你只感觉额角被他的脸颊贴了贴，温温热热的。

“如果再见到那个人，你会怎么办？”

你又问道。

祁煜嗯了声，半晌，说：“我会把她也关起来，关很久。”

“关在深海吗？那里有点冷。”

“嗯，那就关在神殿里吧。”祁煜语气轻轻的，像风，“不给她糖吃，也不给炸虾酥吃，让她没办法跑出去玩，难过得大哭起来，就只能求我，‘祁煜祁煜，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封印你了，你来陪我玩吧。’”

你被他模仿的声音逗笑，随后又说：“祁煜，你真是一只笨蛋鱼，这算什么报复？如果是我，我肯定会杀了那个人，然后把她的心脏挖出来……”

祁煜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吻你的眉心，与你十指紧扣。

你手里拿着他送你的一只海螺，前面小摊上买的。你想学吹曲子，记得祁煜笛子吹的很好听，想让他教你，但是没有买到笛子，所以只好拿这个替代。

祁煜帮你在上面系上了一串珍珠穗子，“这样就好看多了。”

海神有自己的审美，他热衷于把你打扮得光彩夺目，甚至连一点小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你把海螺递给他，闭上眼睛，环着他的腰身，将脸埋他的胸膛，“再给我吹一次吧，我还是没有学会。”

“就说是笨蛋新娘，你还不高兴。”

他轻笑，摸摸你的耳朵，兀自拿起海螺吹奏。

这首曲子曾经在某个人的睡梦里很熟悉，年轻的小海神经常拿笛子吹奏，哄自己心爱的女孩睡觉。

罗镜城的老人们是这样说的。

你没问过祁煜，他还记不记得自己曾经有过那么深切爱着的人，就连梦里都想要陪伴。时过境迁，一切都没有了意义，你也没有向他提起过，利莫里亚消亡后，你为他建造了一座神殿，为他雕过一尊塑像。

“祁煜，你再说我是笨蛋我会真的生气。”

你在悠扬的曲声中，又轻轻地绕他的发稍，一边暗自嘟哝，“天底下就没有新郎总说自己的新娘是笨蛋的。”

曲子戛然而止，祁煜捏捏你的脸颊笑道：“难道就有新娘说自己新郎是笨蛋鱼的？”

你不想承认，仰起脸去捂他的嘴，却被他抓着手腕咬手指。

一只小狗狗鱼。

你仰起脸颊与他对视，抱着他的脖子去吻他的嘴唇。

你觉得你真的有些喜欢祁煜了，真的想要一直一直把他留在身边，想尽所有的办法。你想，那个封印过他的人一定，一定，曾经有过那么一瞬，是深切爱着他的，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

海灯节之日，你们回到神殿。

罗镜城的子民们还是在如火如荼筹备着你们的婚礼，他们预备为自己的神明送上一场盛大的，世间绝无仅有的祝福，以期得到庇佑。

婚礼的礼服很漂亮，你背着祁煜试穿了好几遍，粉红的颜色像是朝霞铺在海面上，你很喜欢，只是祁煜却好像越来越不开心。

“你放心，我也是被迫的，我又没有真的爱上你。”

你这样安慰他，看着他整日整日泡在水池里，再也不上岸陪你玩。

鱼就是要生活在水里的，这很正常，你一点都没有多想，佯装不知道他一次次冲上去与那些滔天巨浪搏斗，将这座小小城池保护下来，只因为你说，其实你也不是真的想要这里被淹没。

你还是总叫他笨蛋小鱼，然后若无其事给他受伤的身体涂抹上金翎藻制成的药膏。

祁煜好像一点都不怕痛，一声不吭地趴在池边，像只小咸鱼。

他越来越乖，等你上完药就闭上眼睛休息，低声喃喃给你唱歌，将脑袋枕在你腿上，任由你折腾那一头漂亮的长发。

但是他说他不爱你，一点也不。

他同你告别是在你们的婚礼的前一晚。

已经昏睡了好久，似乎养足了精神的他从水池游上来，终于再一次变换出双腿，让你将婚服穿在他身上，他却说他要走了。

“我想起了那个封印我的人，我要去找她报仇。”

他脸上带着微笑，抚了抚你的头发，弯下腰来吻你的眉心，“再见了，海神的新娘。”

大婚当前，新郎要跑路了，还跟你说再见，这可真你听过最好笑的事情。

你抱着他的腰，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将婚服弄得湿漉漉皱巴巴。

“祁煜，你是利莫里亚唯一一个逃婚的海神吧，海神书预言这个预言那个，怎么没有预言到这件事，看来它真的一点都不准。”

你抹掉眼泪这样和他说。

祁煜抬起你的下巴端详了很久，说：“对，一点都不准，你看，它也没有预言到海神的新娘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姑娘，害我当初找了好久。”

你被他夸得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又直掉，妆都蹭花了。

“现在丑了一点，像只小章鱼，不过还是很可爱。”

祁煜低下头，将你脸颊的湿痕吻干净，“好了，这回真的要走了，逃婚的海神再被抓回来，小章鱼估计会笑得更丑。”

“嗯，那什么时候走，我送你吧。”

你把额头抵着他的胸膛说，“新郎逃婚，我这个新娘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他已经有些站立不稳，最后摸了摸你的头，退回水池边，变出鱼尾潜了进去，“好，那一会见，我的幻海鲨等下会来接你。”

虽然你没有见过别的海神，但祁煜一定是历代海神中最落魄的那个了吧。你坐着贝壳小船，看着前面带路的，只剩下一堆骨架的幻海鲨，心里默默吐槽他。

笨蛋小鱼。

真是一只笨蛋小鱼。

海螺举到嘴边，模模糊糊吹出了几个七拐八拐的音节，你还有些担心祁煜听不到，于是又鼓起脸颊吹得更大声了些。

很快，远处海面卷起一点旋涡，从中冒出一颗紫毛小脑袋。

你开心地朝他挥手，几乎忘记了这是送别，而非初见，也忘记了，原来每次只要见到他，你都是这样的满心欢喜。

祁煜的大尾巴很好，美丽又实用，很快就朝你游了过来，朝你伸出手：“拉我。”

你把一只美人鱼拉上你的贝壳船。

祁煜看着你仍旧拿在手里的海螺，轻轻叹了口气，“能把海螺吹成战斗号角的也只有你了。”

他还是觉得你是一个笨蛋新娘，“听好了，这是最后一遍教你。”

他将那首曲子又重新完整吹了一遍，把海螺递还给你，在你伸手去接的时候，却又扯住你的手腕，将你拖抱到怀里。

他的身体有些发烫，脸颊也泛起一点红晕，看起来比前几天好了许多。

“你身上的伤……”

你凝视着他的眉眼，将这双眼睛，这个人都记在心里。

夜风吹得喉咙有些发紧，你吸了吸鼻子，问他：“身上的伤好了吗？以后一个人，要走很远很远的路，学聪明一点，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嗯，我记住了。”

他点点头，很乖地答应，又说：“不要怕，不要担心，你和罗镜城都会平安的。只要你平安，那就说明，我也是。毕竟，我们的契约一直都在，你还是我的笨蛋新娘。”

他的话语很轻，拉着你的手按上自己的胸口，下一刻却发疯似的贴近吻你。

祁煜，你这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