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漾觉得沈冉这样挺好的，她就喜欢这种直白的交流，因为她的谈话风格也很直白：“对，我真的想过。”

对于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沈冉看上去心情复杂，不过从她的“想过”这个措辞当中，沈冉还是寻获了一丝希望：“那后来呢？”

“没有后来呀，本来也才过去没多久，我现在多少还怀疑着呢。现在怀疑指数还略微上升了一点——感觉你这么问是心虚啊。”

最后一句话吴漾特意带了点开玩笑的语气，不过，她笔记本的某一页里确实写着作案线索和作案动机的分析与推测，以及关于这到底是不是意外事故的分类讨论。她的笔记内容仍在快速增加，之前在食堂的时候她还忙里偷闲写了对田若嘉和江南好这两个队友的综合评价和特征总结，田若嘉心态良好手劲儿大，江南好沉稳冷静还有丰富的雪地知识……

沈冉傻眼了：“你怀疑我杀人你还和我单独在这儿聊天？”

吴漾耸耸肩膀：“我是怀疑，又没确定，再说了，我又不是特意来找你聊天的，我只是散步路过。”

沈冉继续傻眼：“半夜来坟头散步？”

“随便走走就走到这儿了。而且我刚才显然很好地稳定了你的情绪，现在就算你真是无理由杀人的连环杀手非要在这里干掉我，你也已经错过时机了……”吴漾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我的朋友们来找我了。”

沈冉一时间大惊，仿佛他是个意图不轨被当场抓获的凶案犯，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不是，怎么着啊，我怎么给你绕进去了，真成凶手了还！”

吴漾忍不住笑：“这可是你自己绕的啊，我半个字都没提。”

来找吴漾的是个浩浩荡荡的大队伍，317寝室的三个人当然都来了，石佳玉和钱多多一左一右护着诸葛晴，替她挡着风；田若嘉和江南好也没有缺席，后面是冯雅琪和她的同难姐妹卢兰梦，几个九号楼会议的熟面孔和天文班的同学都在，队伍的最后，居然还跟着纪桦。

大家都裹得严严实实，各色羽绒服鼓鼓囊囊地挤在一起，脸庞掩藏在口罩、围巾和头套下，只露出一双双眼睛，在这被雪映亮的夜晚里点着高光。

“你们……”吴漾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挨个扫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甚至不知道该先和谁打招呼。

“我们刚才开了个会！”田若嘉快活地接过她的话头，“会议上我们讨论决定，一起过来接你。”

吴漾为这个玩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她今天大哭过大笑过，感觉情绪中某个脆弱的部分碎裂后长成了更坚固的东西。

江南好还在把这个玩笑继续下去，她掏出来一张纸，展开，清清嗓子，说：“这是今天的会议纪要，我读给你听。”

吴漾怕再笑下去自己的眼皮都要被冻住，擦着眼睛说：“好，你读！”

江南好一本正经地读起来：会议上，大家讨论出了，面对天灾需要群策群力，需要团结一心，更需要果断的决策和正确的方向，依照目前的实践经验和全体与会人员的一致意见，吴漾就是那个能够团结队伍、做出决策的人，她公允、周全、值得信赖。

读到这里，江南好停顿一下，看看吴漾的神情，然后收起纸，接着说：“更重要的是，吴漾是我们的好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冯雅琪有些尴尬地往前挤了两步：“我们虽然没认识多久，但可以算个一见如故嘛？”

吴漾说没事，你是我的狼人杀导师，关系非常密切。

然后也看向同样在九号楼会议中认识的几个人：“大家都是九号楼会议的战友。”

接下来尴尬就传递到了纪桦手里，他只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处境：“那我就有点凑数了，就当我是气氛组吧！”

不过最尴尬的还是沈冉：“那个我能先回去了吗？就不打扰你们了？”

吴漾还没来得及沉浸在感动的氛围中，她重要的朋友们就开始起哄了：“老大？队长？吴漾同志？赶紧宣布吧，下一步行动是啥？”

“咳咳。”吴漾煞有介事咳了两声，“关于下一步行动，我想先开个会。”

田若嘉夸张地双手捂住脸：“刚才的话我能全部撤回吗？怎么又开会啊？”

“我就在这里长话短说吧，也算是我改进一下会议形式，在参与人员和地点上都不要那么僵化。”吴漾掏掏口袋，却发现自己走得太急，居然连笔和工作手册都没有带。

石佳玉适时地掏出吴漾不离身的笔和工作手册：“你还是省着点用吧，我们寝室里的铅笔所剩无几了。”

“没事，要用铅笔的专业可多了，没了我就去问她们要。”吴漾感激地朝石佳玉点点头，开始了这次的室外“长话短说”会议。

简单来说，吴漾想要真正地把管理范围扩大到全校。

对抗天灾需要许多人的努力，只要人还有秩序地活着，延续着文明，就还不是人类真正的末日。

“我要把离宿舍楼最近的那个体育馆启用，改造。它的标注上写的是能够容纳六千人，这应该是极限数值，实际上要打不少折扣，不过我想足够用了。其实音乐厅的环境可能更合适，但离我们有些远——哦，好，长话短说！我不分析那么多了。”

六千人，打个折扣，四五千人，如果按照九号楼会议的模式，差不多够覆盖铭大校园里这几万人的二级管理了。

但吴漾好像忽略了一个重大的问题，石佳玉举手提出：“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个大问题，这么多人开会不是要考虑能不能站得下，是你怎么让所有人听到你的声音，怎么让人发言，互相交流。不然根本用不着体育馆，运动场就行，冷点就冷点。”

“我们知道学生会搞活动用的音响设备在哪儿。”冯雅琪和卢兰梦说道，“能不能先用着？”

“可能也只能这样。”江南好叹了口气，“就是电力不一定还能维持多久，之后怎么办呢？”

吴漾压了压手掌，示意大家停一停：“大家可能误会了，我不是要拿体育馆做会议室——那就是把九号楼会议给改成铭大公民大会了，这么复古的事儿有点行为艺术。”

吴漾阐述了她的想法，她想把体育馆给做成一个“综合服务中心”。各个宿舍楼的如果像九号楼会议一样有讨论问题的需要，可以使用几个侧间的乒乓球室。大厅的球场和侧席都可以使用，要是有同学嫌待在宿舍里太闷，室外又太冷，可以来体育馆扎堆。同时，她也准备安排一些咨询处，接受同学们的求助。她也会尽量让愿意配合的同学或者老师为她提供一些数据，比如各类物资库存和校园内的其他情报。

“老大，你还是不够简短。”虽然是吴漾的室友，钱多多却是第一次参加会议，她终于捞到了发言机会，看上去很为此激动，“很简单，你就是想在体育馆里办公，其他功能看情况塞进去。”

吴漾对她的总结表示肯定：“说得好啊多多，我们应该早点叫上你一起开会，小田对我开会的意见可能会少一点。”

在这个长话短说、只说重点的会议上，吴漾却只字未提雪墙的事情，也没有提无线电信号的事情，也就是说现在江南好、田若嘉和诸葛晴知道雪墙的秘密，纪桦知道无线电信号的秘密，而吴漾则是两者都知道……

真是压力山大。吴漾发现时不时抬手去揉太阳穴已经成了自己的习惯性动作，不过，至少对于吴漾来说，“立即行动”就是应对焦虑、恐惧和压力的良药，她默默地吞下这两个秘密，开始进行她的建设安排。

虽然已经凌晨了，睡不了多久就要天亮，但大家今天都很疲倦，吴漾还是让他们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之后再来。

临走前，她郑重地对所有人说，不要着急，也不要总想着停电的事情，忽然下这样的大雪，我们应付下来了，停水，我们也应付下来了，就算电停了，我们也总能过活的。

或者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总都要想办法活下去吧，一起活下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只睡了很短时间的吴漾却觉得神清气爽，她翻身起床，感觉自己像个包工头，到处带着她的施工队开工。

体育馆只有假期才会锁门，所以吴漾带领的施工队没有遇到什么进门的阻碍，也不用做什么大规模的改造，侧间里甚至堆着不少现成的桌椅板凳，可以直接拿来用。

钱多多征用了二食堂的支架小黑板，用多年宣传委员的经验写了几个漂亮的艺术字：末日互助中心。

写完了之后她高高兴兴地搬去给吴漾看，忙着安排人去查看医务室情况的吴漾看到这几个字吓得汗毛倒竖，直接用袖子抹了抹，让钱多多赶紧去改了，不知道挂什么牌就问问诸葛晴。

钱多多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个名字有些离谱，好在她并未因此受到什么打击，抱着黑板跑到三楼去问留守宿舍的诸葛晴。

睡梦中的诸葛晴勉力抬着眼皮听她说完前因后果，然后指导道：“铭州大学师生临时互助中心。”

钱多多提出审美上的异议：“黑板有点小，这么长不好排版。”

诸葛晴表示这种情况下艺术要为实用性让步：“名字越长越像正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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