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论的风暴并未因亿元赌约的悲壮而平息,反而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烈火,烧得愈发疯狂。网络上的声浪被分割成两个极端,支持者的热血与诋毁者的恶毒激烈碰撞,#Star不散# 与 #凌星滚出电竞圈# 在热搜榜上犬牙交错,每一次刷新都伴随着新的污蔑截图和煽动性言论。
训练室里,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凌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戴着战术手套的左手悬在键盘上方,指尖却微微颤抖。屏幕上,自定义训练地图里,他操控的ADC英雄走位僵硬,一个简单的补刀竟然漏掉了。他烦躁地“啧”了一声,猛地甩了甩左手,试图驱散那从神经末梢蔓延上来的、如同细针攒刺般的隐痛。
“星哥,中路Miss,小心…” 唐飞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带着小心翼翼。
凌星没应声,目光死死盯着屏幕,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又是一波兵线进塔。他深吸一口气,左手五指猛地压下!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急促的键盘敲击声爆响!
极限补刀!塔下反打!英雄在刀尖上起舞!
然而,就在他操控英雄以一个近乎完美的直角扭身规避对方辅助钩子的瞬间——
“呃!”
一声压抑的、短促的痛哼从凌星紧咬的牙关里挤出!
他左手按在键盘上的动作骤然变形!无名指和小指如同被无形的铁钳狠狠夹住,瞬间麻痹!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手腕深处猛地炸开,顺着神经直冲大脑!
屏幕上,他操控的英雄动作瞬间僵直!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硬生生停在了对方钩子的路径上!
滋啦——!
冰冷的锁链缠绕声效刺破耳机!
英雄被狠狠拽向敌方阵营!
“凌星!” 唐飞失声惊叫!
晚了。
集火的光芒瞬间将凌星的英雄吞噬!
灰色的“死亡”标志在屏幕上弹出,冰冷刺眼。
训练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凌星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和他左手死死按在键盘上、因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透过麦克风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中。
他猛地摘下耳机砸在桌上!右手粗暴地抓住自己戴着战术手套的左手手腕,额角瞬间渗出大颗冷汗,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像一只被利箭射中的野兽。
江燃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他刚才就在旁边的战术板前,全程目睹了这失控的一幕。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瞬间穿透了凌星强撑的伪装,精准地钉在他那只痉挛颤抖的左手上。
没有任何询问。
没有一丝犹豫。
江燃俯身,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扣住了凌星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左手手腕!另一只手则直接抓住了手套的腕部边缘!
“你干什么?!” 凌星如同惊弓之鸟,瞬间炸毛!剧痛和巨大的屈辱让他双眼赤红,右手下意识地去推搡江燃,“放手!江燃!我没事!”
“滋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刺耳!
江燃用近乎暴力的方式,硬生生将那只紧紧包裹的黑色手套再次拽了下来!
手套甩落在地。
暴露在惨白灯光下的左手,让所有看到的人倒吸一口冷气!
凌星左手小臂外侧,那道狰狞的枪伤疤痕此刻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充血般的暗红色!疤痕周围的皮肤紧绷发亮,微微肿胀!最触目惊心的是,靠近手腕的疤痕中心,那个象征子弹入口的圆形凹陷处,一道新鲜的、约莫两厘米长的裂口赫然绽开!暗红色的血珠正从裂口边缘不断渗出,如同蜿蜒的小蛇,顺着苍白的手臂皮肤缓缓流下,有几滴已经滴落在他黑色的机械键盘上,在冰冷的金属键帽上洇开几朵刺目的暗红色小花!
旧伤崩裂!
“操…” 旁边的陈泽低骂出声,刀疤眉拧成了死结。唐飞捂住了嘴,圆眼里满是惊恐。
“关你屁事!” 凌星如同被剥光了示众,巨大的羞耻和疼痛让他彻底失控!他赤红着双眼嘶吼,猛地向后挣脱!身体带着一种本能的、脆弱的防御姿态,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自己的电竞椅上!他右手死死捂住左臂那道渗血的伤口,指缝间瞬间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他靠着椅子,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眼神涣散而充满痛苦,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走投无路的幼兽,只剩下虚张声势的嘶吼和无法掩饰的脆弱。
江燃站在原地,保持着被挣脱的姿势。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才钳制凌星手腕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皮肤滚烫的触感和血液的粘腻。他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凌星惨白的脸、被鲜血染红的右手、以及那把染血的键盘。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死海。只有镜片后的冰灰色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涡。
他向前一步,走到凌星的电脑前。
在凌星惊愕的目光中,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注视下,江燃伸出手,不是去扶凌星,而是——
他抓住了凌星那副染血的机械键盘的连接线!
猛地一拽!
“啪嗒!”
键盘连接头被粗暴地从主机USB接口拔下!
紧接着,他弯下腰,双手抓住凌星那宽大电竞椅的扶手底部,腰部发力!
“呼——!”
沉重的电竞椅连同上面蜷缩的凌星,竟然被他硬生生地拖离了原位!椅轮与光滑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
江燃将椅子连同凌星,一直拖到训练室远离所有电脑设备的空旷角落!
然后,他松开手,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蜷缩在椅子里、捂着流血左臂、满脸惊怒交加的凌星。
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斩钉截铁的绝对命令:
“从现在起。”
“离所有外设三米远。”
“再碰一下——”
江燃的目光如同冰锥,穿透凌星所有的愤怒和脆弱,一字一顿,砸在地上:
“我就绑了你。”
说完,他不再看凌星,转身走向战术室角落的急救箱。
凌星蜷缩在冰冷的电竞椅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巨大的屈辱依旧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赤红的双眼瞪着江燃消失在战术室门口的背影,最终却只是颓然地、更深地蜷缩进椅背的阴影里,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他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投下浓密的阴影,不安地、细微地颤动着。
深夜。
Star基地陷入一片死寂。白天的喧嚣、愤怒、痛苦仿佛都被浓重的夜色吞噬。只有战术分析机房还亮着灯。
江燃坐在巨大的环形屏幕墙前,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屏幕上不再是战术推演,而是不断滚动的舆论监控数据流、法律条文页面和密密麻麻的通讯记录。他的手边,一个巨大的白色马克杯里,浓黑如墨的咖啡已经见底。杯子旁边,同样款式的空咖啡杯,已经堆叠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足有七八个之高的“塔”。
他像一座沉默的礁石,独自抵挡着来自网络世界和资本巨浪的疯狂冲击。
时间无声流逝。
机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凌星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他换上了干净的黑色T恤,左臂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几分清明。他看了一眼屏幕上那些冰冷的数据流,又看了一眼江燃挺直却透着疲惫的背影,以及那堆触目惊心的咖啡杯塔。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江燃旁边的位置,拉过一张椅子,安静地坐了下来。他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落在自己左臂缠着的绷带上,像是在发呆。
江燃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到来,依旧专注地盯着屏幕,手指偶尔在键盘上敲下几个指令。
过了许久,凌星像是终于积攒了一点力气,他微微侧过身,伸出没有受伤的右手,动作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碰了碰江燃放在桌沿的左手手背。
指尖冰凉。
江燃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
凌星像是得到了某种默许,胆子大了些。他轻轻抓住江燃的左手手腕,动作带着一丝笨拙的小心,将他那只一直放在键盘上的手,慢慢地、轻轻地拉了过来。
江燃没有反抗,任由他动作。他的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侧脸在幽蓝的光线下显得轮廓分明而冷硬。
凌星将江燃的左手拉到自己缠着绷带的左臂上方,然后,用自己的右手,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江燃那只带着薄茧、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地、极其缓慢地,覆在了那厚厚的、包裹着他伤口的白色绷带上。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依赖。
江燃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长期握持鼠标形成的薄茧,透过绷带的厚度,传递到凌星受伤的手臂上,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安心的暖流,似乎连那钻心的疼痛都缓解了几分。
凌星满足地、极其轻微地喟叹了一声。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他不再动作,只是安静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额头抵着膝盖,仿佛就这样汲取着那手掌传递过来的暖意和力量,就能暂时忘却所有的伤痛和重压。
时间在幽蓝的屏幕光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中缓缓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凌星抵着膝盖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似乎陷入了浅眠。
一直注视着屏幕的江燃,终于缓缓转过头。
幽蓝的光线下,他冰灰色的眼眸落在凌星安静的睡颜上。少年苍白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侧脸,眉头在睡梦中依旧微微蹙着,仿佛还承受着无形的痛苦。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偶尔会细微地颤动一下。
江燃的目光下移,落在自己那只被凌星引导着、轻轻覆在对方左臂绷带上的左手。
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收拢了手指。
指尖下的白色绷带,在靠近小臂内侧、紧贴皮肤的位置,一个深蓝色、极其微小的凸印Logo,在幽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那Logo的形状,赫然是——
【赵氏制药】。
江燃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无声地跳跃了一下。他覆在绷带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关节微微泛白。
就在这时,凌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在睡梦中不安地动了一下。他原本搭在膝盖上的右手无意识地滑落,手背轻轻擦过江燃放在桌沿的右臂衣袖。
江燃的右臂袖口,是干净的白色衬衫面料。
而凌星滑落的手背上,还残留着之前伤口崩裂时沾染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痕。
那抹刺目的暗红,随着他手背滑落的轨迹,在江燃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袖口上,清晰地、缓慢地,拖曳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如同伤痕般的狭长红痕。
幽蓝的屏幕光下,那道袖口上的新鲜血痕,与凌星左臂绷带下若隐若现的“赵氏制药”Logo,在寂静的深夜里,无声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