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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油厂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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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棋摊那边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众人不用看就知道,准是古润龙又用老法子赢了黄耀荣。

要说棋艺,古润龙本不如黄耀荣,可他每走一步就要嚷嚷:“当心你的马!”“这车我要吃了!”“再走三步将死你!”旁边观战的古林泽、古润石这些半大小子也跟着起哄。黄耀荣被吵得心烦意乱,越乱越输,越输越躁,最后气得直拍棋盘:“你这些小兔崽子别吵了!都是你们害我分心而输的!”

“自己技不如人还赖我们!”孩子们嬉皮笑脸地回嘴。

古润龙趁机火上浇油:“就是,输不起就别玩!”

“谁输不起了?”黄耀荣涨红了脸,“又不要我卖田卖地!怎么就输不起了?再来!再来!我们下通宵。”

这时古润德已经招呼古林泽和古林盛兄弟回家。古润龙眼见帮手要走,自知不是对手,赶紧借口洗澡开溜:“谁和你下通宵了?和你这种输不起的人下棋没意思!”边说边脱衣服往水池走。

黄耀荣气得直跳脚:“赢两盘就跑,算什么英雄好汉!再来!”

可古润龙早已钻进雾气腾腾的澡堂,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在夜色中回荡。

古润田却笑咪咪的走过来说:“我和你下,你若赢了我,那你就是‘英雄好汉’。”

就在古林泽这群孩子往家走的同时,黄家湾拐角处忽然亮起一簇白色的火光。那火光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映照出一个矮小身影正往这边走来。老远看去,便知来人点的是干竹麻——那竹节燃烧时迸发的火焰青白透亮,不似松明火把那般泛着暗红色。村里人都晓得,松木火把虽烧得旺,却黑烟滚滚;竹麻火把虽小,却烧得干净透亮,照得又远又清。这簇跳动的白光沿着山路一摇一晃,渐渐近了,在另一拐角处投下长长的影子。

众人正猜测着这个深夜造访者会是谁,当那团青白色的火光已渐渐逼近。借着竹麻燃烧的亮光,只见来人走路带风,瘦小的身形在火光映照下更显伶仃——原来是外屋李用家的长子李八,李九的大哥。他与古润龙同是石牛村小学毕业的同窗。

待李八走近,古润龙一眼就瞧见他身上那件时兴的蓝色土布中山装,三个口袋整整齐齐,只是两肘处补着两块显眼的黑补丁。古润龙当即嗤笑道:“哎哟,穿这么件紧巴巴的衣裳,活像根裹着蓝布的竹竿!这两块黑补丁更是扎眼,快脱了吧,没的叫人笑话!”

古润武也跟着起哄,假意推搡道:“去去去,回你们外屋的油厂去!这儿不欢迎你。”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有人打圆场问道:“这么晚过来,是有要紧事吧?”李八被火光映红的脸上显出几分窘迫,却仍挺直了腰板站着。夜风吹得竹麻火把噼啪作响,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李八将竹麻火把往地上一杵,火星四溅中火焰渐渐熄灭。他从怀里掏出烟袋,挨个递给众人:“我来凑个热闹,谁不晓得里屋油厂最是热闹?”说着朝古润武咧嘴一笑:“武哥,我专程来陪你,你倒要赶我走?难不成你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正与黄耀荣对弈的古润田闻言,头也不抬地冷哼道:“咱们这儿人够多了,你来了反倒挤得慌。”引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泡在热水池里的古润龙突然泼出一捧水,溅起老高的水花:“‘八哥’啊八哥!”他故意学着鹦鹉的腔调:“你们外屋不是也有油厂吗?大老远跑来我们里屋,莫不是惦记着什么?快老实交代!”

李八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凑到灶门取暖,苦笑道:“牛鼻子那油厂夹在两山缝里,离村远又没通电,鬼都不愿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咋不去你二叔的杂货铺唠嗑?”古润武挤眉弄眼地插话,顺手接过李八的烟袋,捏了一撮烟丝在鼻尖嗅了嗅,“哟,这烟丝倒是上等货,看来你二叔没少照顾你啊。”

李八撇了撇嘴:“跟他有什么好聊的。”说着踱到灶门口,蹲下身往灶膛里添了根柴。火光映红了古润才通红的脸。“才叔,这锅蒸几天了?还得蒸多久?”

古润才抹了把额头:“三天喽,估摸着还得十来天。”

“乖乖!”李八瞪大了眼睛,“你们里屋的八角叶咋这么多?我们外屋老陈家蒸得最久,也就六七天光景。 ”

古润森闻言嗤笑一声,烟锅在鞋底上磕得啪啪响:“你们外屋那山林,连松树都比我们矮半截,更别说八角树了。”他指了指堆在墙角的原料,“瞧见没?我们这儿的树干都快赶上碗口粗了。”

李八不服气地梗着脖子:“本来就是你们分到的山林比我们多!”

“这叫傻人有傻福!”古润武得意地晃着脑袋,烟袋锅里的火星子跟着一明一暗,“谁让你们外屋个个都是'人精'呢?”

“这话说的!"”李八正了正身子,“里屋外屋人口差不多,凭啥我们分的山林就少了?”夜风卷着灶膛里的火星,在他倔强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原来里屋和外屋就在寨中心(即李华店铺)划分,往牛尾归里屋,往外归外屋,而里屋为石牛村的五队,外屋为四队。但村民通常习惯性的指里屋是两弯(黄家湾和李家湾)以内为里屋,而最里面的四户人家又称之为和屋。

古润武故意瞪圆了眼睛:“分田到户那会儿你没去?”

古润德丢掉手中的烟蒂,慢悠悠道:“他那会儿才多大?毛孩子一个。大队要求每户出两三人来分山,可好些人家就派一个,有的干脆不去。”他接过李八递来的烟袋闻了闻,又塞回去,“你这烟太淡,没劲儿。”说着掏出自己的烟叶慢慢卷着,“当年分山时,你们四队嫌管林子辛苦,一个劲儿往我们五队推。为这事两队没少吵吵,可最后还是这么定了。谁能想到这次一分就再没变过?”

灶膛里的火苗噼啪作响,映得古润德皱纹里的阴影更深了:“那几年分分合合折腾了多少回?长的撑不了一年,短的三四月就变卦。有人刚分了山,辛辛苦苦除了草种上八角苗,转眼又归了队里。这么来回折腾,谁还敢当真?直到七九年这次才算定下来。”他吐了口烟,“水田倒是分得匀实,毕竟关系肚皮,谁也不敢马虎。”

李八听得入神,火光在他年轻的脸上跳动。虽说山林相差不算太大,可这毕竟是关乎生计的大事。

夜风掠过树梢,带着冬日的寒意。随着夜色渐深,习惯早睡的人们陆续散去。灶火旁只剩李八、古润龙和黄耀荣陪着守夜的润才闲话。古润宏早已在灶门口铺设的床上鼾声如雷。待到子夜时分,最后几个闲谈的人也起身回去,唯有古润才独自守着灶火,偶尔添根柴禾。蒸锅里流出的八角油在夜色中散发着浓郁的香气,白雾缭绕间,隐约可见天边几颗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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