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规则的轻语落地的瞬间，平静如镜的湖面开始泛起肉眼可见的波纹。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湖底苏醒。

但是危机的气氛还没蔓延开，下一秒，一个重物从天而降，跟湖面碰撞出巨大的声响，紧接着是接二连三的落水声。

上层的使者像下饺子一样，争先落入湖里，溅出巨大的水花。

【女巫】难得沉默了一瞬，收回贴唇的食指，拉低了帽檐。

顶着白棘和郁扶桑一言难尽的眼神，审判长大人第一个从湖里爬了出来。

随后是一群紧跟审判长脚步的狼狈使者。

“怎么回事？”白棘问。

萧赫异烘干了衣服，总觉得身上还沾着“湖水”腥臭的气味。

“当事人走地干脆利落，留下一群痛失所爱的发疯虫子，不跟着下来，等着被啃成渣子吗？”萧赫异冷冷道。

审判长居然也在……【女巫】后退半步，化作一捧流沙消失了。

但她轻飘飘留下的低语仍旧在发挥作用。

湖水被使者们落水的动作搅乱，掩盖了更深处的细微动静。

但是。

沉闷的响声逐渐清晰起来，“咚、咚”敲击着地面，白棘凝神侧耳：“这声音，像是……大地的心跳？”

不是错觉，地面上轻薄的一层沙砾随着跳动声震颤。

绿洲里没有风，黄沙却开始朝一个方向流动。

“大地在倾斜！”有使者叫道。

白棘当机立断启用了灾厄环，藤蔓的一端缠紧几乎倾斜45°的树干，另一端分叉伸长绑住了几个差点跌倒的使者。

地面的倾斜程度逐渐逼近直角，感谢横过来的粗壮树干，暂时成了众人得以落脚的地方。

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

绿洲的地面也开始开裂，树干的根系正在从地面脱离。

白棘想起之前郁扶桑像是随口一说的比喻，真是该死的准确。

“静默区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你看到的沙漠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身上的灰尘。”

而那东西，正从沉睡中苏醒，从平躺的动作改为直立，不耐地抖落掉皮肤表面的泥土和寄生虫。

而白棘他们，也是寄生虫的一种。

土壤开裂，暴露出下方密密麻麻的尖刺，在树干脱离的瞬间，藤蔓缠上了那些细长的尖刺。

跟沙地里极少出现的第三种生物一模一样。

它们居然生长在庞然大物的皮肤表面。

就像……仙人掌表层的尖刺。白棘分神一瞬。

尖刺细长，却意外地韧性不错，承载了重物之后只产生了轻微的弯折，就惊险地挂住了下方的使者。

但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的，那些没来得及脱离的人，要么径直坠落，不见踪影；要么在这突然的变故中，被尖刺戳穿了身体，痛苦地哀嚎。

白棘勉强回身看了一眼，那人哀求绝望的眼神慌不择路地投向自己。

藤蔓试探地缠上他的躯体，但是没有用，密集的尖刺贯穿了人类的身体，如果把他的身体拔出来，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郁扶桑顺着藤蔓灵巧地攀了上来，附耳道：“生死有命。”

白棘平静地回视，单手挂住藤蔓，另一只手握枪，稳稳地对准生不如死的男人，扣下了扳机。

血雾爆开，那双绝望的眼睛闭上了。

白棘跟郁扶桑对视：“所以我不是要救他。”

郁扶桑微笑道：“做的很棒，小白。”

白棘观察上方高悬的湖，大地整个倾斜过来了，但是那方湖水却没有漏下一滴。

“我要再去湖底一趟。”白棘没等郁扶桑反应，藤蔓灵活地带着他在尖刺密布的侧壁上游走。

湖泊悬在高处，像一块碧蓝的宝石，白棘的藤蔓毫无阻碍地穿过了湖面，郁扶桑的空间壁障浮在身侧，像一个充满安全感的怀抱。

湖底不再是暗淡的泥沙，而是散发着不详的红光。

熟悉的，属于碎片的气息终于飘了过来，白棘放任感官追随着那道渺远的清香，一路向湖底游去。

上帝视角突然开启。

他俯瞰整个平野，穿过天眼屏障和场域的隔膜，望见了一株拔地而起的巨大生物，那是一株仙人掌。

尖刺密密麻麻地生长在周身，它不满地跺脚，身上的黄沙和建筑七零八落地落了下来。

碧蓝的湖泊是它的眼睛，心脏在眼睛后面跳动。

鲜红的、藏着碎片的心脏，散发出属于沙漠植物的诱人清香。

【女巫】的规则像一道漆黑的枷锁，缠绕着这株庞大的植物，它愤怒地摇摆身体，只挣裂了一些咒语的碎片。

外层的空间应声发出震荡。

除了食物链，【女巫】的规则还把它的眼睛割成了三层，尖锐的疼痛切割着眼球，沙中绿洲只是一株变异的植物，眼睛的剧痛让它不住地发狂。

尖刺上的使者又死了一批。

郁扶桑冷漠地俯瞰这些自寻死路的使者，没有任何动作。

“啧，”萧赫异讽刺道，“冷血无情的S001，怎么唯独偏爱一个新人呢？你在图谋他那神鬼莫测的能力？”

“审判长大人，”郁扶桑的语气称得上微风拂面，“或许您知道，这个位子并不是非您莫属的，必要时候也可以换个人来做，你说对吗？”

“就凭你？”萧赫异冷漠回视。

两个同样心冷的S级高阶使者，任凭周边凄厉的哀嚎接连响起，也没有分出任何一眼。

“当心你的宝贝弟弟。”郁扶桑点到为止，轻轻一笑，不再搭理若有所思的萧赫异。

萧亦宁中的药剂来自弑神者。

尽管S001确实有其他的途径能够知晓这件事情，但是……

审判长的直觉从不出错，在这一刻，他几乎可以肯定，那个危害帝国已久的弑神者组织，绝对和这个表面上光风霁月的使者团代言人有关。

郁扶桑，该杀。

湖泊深处的白棘双目泛起斑斓微光，直视着眼前薄薄的膜。

鲜红的心脏正在重重跳动，白棘伸出手，隔膜碰触到了活跃的心跳。

眼睛好痛……

求求你，救救我……

是它在呼救。

白棘轻柔地抚摸着它，低语道：“别怕，不疼。”

话音未落，他掌心发力，洞穿了异化物眼底的薄膜。

本该是极痛的，但是仙人掌只是克制地颤抖了一下身躯，就在白棘直接触摸自己心脏的动作里，驯顺地安静下来。

柔软的、鲜活的心脏，正贴着掌心一下一下弹动。

我要成为祂的一部分了……

仙人掌愉快的心声递入白棘的大脑，他本身也被这沁人心脾的气味蛊惑，环抱住了那颗滚烫的心脏。

…………

S级场域悄无声息地消解，挂在尖刺上挣扎求生的使者本来还在警惕地困惑，发狂的怪物怎么突然停止了动作。

下一秒，属于天眼系统的播报声接二连三响起。

“检测到您处于S163-沙中绿洲静默区范围内，请S级以下使者尽快撤离，天眼祝您性命无忧。”

“检测到静默区破裂，已通知使者团。”

庞大仙人掌的消解，让它身上悬挂的所有使者感受了一把高空坠落的刺激。要不是使者强大的身体素质，这波跳楼操作还能解决一大批。

萧赫异落地的瞬间撑了一下身体，巨大的冲击力还是让他的身体多处骨折。

骨折对使者来说不过是小伤，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萧赫异刚自体修复好破碎的骨骼，一双漆黑的长靴就在他旁边轻轻落地。

郁扶桑居高临下地微笑看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人。

萧赫异抬头，刺眼的阳光在郁扶桑身后升起，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诡异的阴森。

“白棘吃掉了那个异化物？”萧赫异问。

“管好你自己。”郁扶桑斜睨他一眼，转身消失在空间隧道里。

草。

萧赫异难得怒火攻心，狠狠捶了下地。

*

白棘这次吸收S163-沙中绿洲的后遗症十分显著，郁扶桑发现的时候，他正坐在院子里的地面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高悬的太阳。

“怎么在这坐着，不嫌晒得慌？”郁扶桑伸手摸了一把白棘滚烫的发顶，体贴道。

白棘却并不领情，反而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回应他：“太阳怎么会觉得自己热呢？”

“嗯？”郁扶桑抿唇轻笑，“这回小白又变成太阳了？”

“你说的不对，”光芒万丈·白严肃摇头，“太阳是我的一部分，它自己离家出走，跑到天上去了。”

“噢——”郁扶桑受教地点头，哄小孩似的，“我们小白是比太阳更厉害的存在呢，所以你一直盯着它看，是想念你离家出走的另一部分了吗？”

白棘沉思两秒，回答说：“不想。”

“我不想念背弃我的东西。”这话听起来别有深意，更像白棘发自内心的想法。

郁扶桑眯了下眼，温吞道：“那小白要记住噢，郁哥是不会背叛你的，郁哥是值得信任的。记牢了吗？”

白棘望着他，很重地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太阳出走的剧本持续的时间不长，第二天的时候白棘就恢复了，郁扶桑要带他去更新一下使者信息。

白棘思考了片刻，同意了。

这本来是所有使者脱离静默区后强制执行的第一件事，感谢该死的特权阶级，S001罩着的人不用走规定流程。

距离白棘上次检测已经过去许久，白棘也想知道自己在天眼上的排行。

更何况，上个副本暴露的能力已经够多了，与其任外界众说纷纭，不如他自己先去测了，正好他有一个伪装异能的附加能力。

白棘很久没去使者团总部了。

今天的鹿南熏依旧踩着小高跟，白皙的大腿露在外面，超短裙堪堪遮住臀部，十分大胆的穿衣风格。

白棘正想跟他打个招呼，却见人一脸喜气洋洋地冲了上来，嬉皮笑脸地道：“老大，这是你这次领回来的新人？”

白棘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回溯时间的后遗症。

郁扶桑的掌心摸了下他的脊背，似乎洞察了他幽微的情绪转变，幽幽地开口对鹿南薰说：“贵人多忘事啊，之前的任务你是一点也没记住啊，【海妖】大人。”

熟悉的汗毛倒竖感，鹿南熏光速回忆起了之前在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候上司的眼刀，立刻热情地跟白棘握手，改口道：“好久不见了小白，最近怎么有空莅临指导工作啊？”

白棘：……？

插科打诨的两句闲聊，白棘已经被带进了最初测试能力的地方。

郁扶桑套上医用手套，拿手术刀敲了敲架子上的标本罐，似笑非笑道：“你刚来的时候窜得比兔子还快，真有这么害怕？”

白棘顺从地躺倒，也笑了：“你看起来想把我肢解了，这位恶魔医生。”

“那就让恶魔医生来检查一下，看看我们小白，这次进化到什么水平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白，小白，你长大了吗？可以开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