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棘看起来又长高了不少，先前定制的V领制服短了一截，隐约露出一节细腰。

郁扶桑的长马尾无精打采地落在肩上，他撑着栏杆，目光透过玻璃的反射落在白棘身上。

A级的异化物，即便只是躯体，对白棘来说也是大补。他跟刚见面时那个警惕而敏锐的小孩几乎判若两人，变得放松而游刃有余，而这一切，都是因为S001的喂养。

背对着白棘，郁扶桑眼里翻涌的欲望几乎压抑不住。

这是属于碎片感染的天性，无论是人，还是物，都不能抗拒祂的吸引力。

当日附身监考亲临平安中学，原以为只是强大的时间碎片，却没想到……郁扶桑回味了一下白棘昨夜的招待，醇厚而饱含能量的液体，划过食道，进入身体，让人体温升高。他的脸颊浮现出病态的红晕，眼睛里的白色细丝迷醉地打结。

白棘放下了杯子，发出一声清脆的敲击声。他跟应声回头的郁扶桑对视，黑眸在光下不够纯粹，映出万般颜色。

“昨天那个人，不是鹿南熏吧。”白棘说，“你认识他，S001？”

虽然是疑问，语气里却含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郁扶桑一笑，大概是寄生物消耗过大，来自他本体的轻慢披露无疑，神态漫不经心。

“你这是在质问我？”

白棘眸光沉静，不疾不徐地说：“【女巫】和弑神者，我本来还在想，是什么让他们联系到一起。因为我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就是【医生】。”

梁越年抱着听故事的心态，没想到白棘话锋一转，绕到自己身上了，他面露无辜，眉间浮上困惑。

“有兴趣听个故事吗？”白棘歪头一笑，居然显得纯良。

郁扶桑知道他不单纯，他连遮掩都显得敷衍，白棘当然会知道，但是，这也未见得是坏事。

“愿闻其详。”他说，目光里有欣赏，也有征服的欲望。

犹格堡遇袭当天。

“【医生】，审讯室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得到您的配合，这是调令。”

研究员不分轻重地闯进了梁越年的实验室，音波的剧烈震荡让他手里的颗粒状样本碎成了渣渣，梁越年遗憾地叹了口气，摘下了手套，转身打量着这个被防护服遮挡地严严实实的普通人类。

帝国中心研究院，当然不可能靠着微量的使者支撑运转，为了隔绝使者自带的辐射，所有犹格堡内部的普通人类上班时一律全副武装。

研究员的铭牌上写着他的名字，何宋文。

梁越年当然不认识，他想起S001的嘱托，勾唇寒暄：“小何啊，我记的你是负责新能源异变那块的？审讯室的调令怎么会由你传达？”

何宋文叹了口气，无奈道：“【医生】大人，您就别开我的玩笑了，我只是个打杂跑腿的，正巧路过，就叫我来了，那边催的急，您请快点。”

梁越年颈后的银色纹路发着淡淡的光，清晰地告诉他面前这个人正在说谎。

没错了，是弑神者的人。

眼前行走的可都是自己的加班费。

梁越年嘴里说着“等等”，回身的时候往口袋里塞了两支药剂。

审讯室大门敞开，【医生】刚一进门，就听到一声清晰的落锁声，他立马指尖发力捏碎了口袋里的药剂，下一秒就意料之中地昏迷了过去。

于松汶大马金刀地坐在研究员的椅子上，周边躺了一地人类的尸体，防护服泡在成片的血液里，染上了猩红。

没有用处的【风向标】被他一炮洞穿了胸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昔日同僚的突然反水夺走了性命。

萧亦宁吐了吐舌头，眼睛里满是兴味，他咂嘴道：“没想到啊老于，深藏不露啊，在使者团当卧底呢？”

于松汶的机械炮口对准他的脑袋，枪管还冒着蓄力的蓝光，萧亦宁反而兴奋过度，猩红的舌尖舔了下近在咫尺的炮口，眼神轻蔑：“你有种，杀了我啊？”

“弑神者的走狗，想死就别犹豫~”萧亦宁挑衅地眨了眨眼。

于松汶冷漠地放下枪，说：“你背后的人手眼通天，我是惹不起，但我劝你积点口德，他能保你一时，未必能保你一辈子。”

“下次……”于松汶把枪炮都折叠回机械臂里，低头点起了一支烟，“等着，我先弄死你哥，再弄死你。”

萧亦宁笑得前仰后合：“我求求你，快杀了他。”

全副武装的何宋文脱下防护服，身形很快拔高，露出一张属于鹿南熏的脸。

男人穿着黑色的紧身衣，中指皮肤下的智能指环冒着亮光，与鹿南熏不同，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连冷漠都像勾引。

“这边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确认鹿南熏已经离开总部，通知那边的人动手。【无伤】和童年碎片，全都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刚才还拽上天的于松汶低眉顺眼地颔首应是，萧亦宁看笑话地发出一声嗤笑。

鹿南栀撇了他一眼，漠然道：“不想被当成嫌犯压进审判庭就跟我们一起走，我不喜欢废话，别让我说第二遍。”

萧亦宁不认识这个长得跟鹿南熏一模一样的男人，他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问：“你是谁？跟鹿南熏有什么关系？”

鹿南栀果然没再应声，当他是空气，萧亦宁百无聊赖地跟在后面。

【医生】被于松汶抗在肩上，一起带走了。

那支无声蒸发的药剂，对神智产生无意识的影响，当于松汶意识到他们贸然闯入A063-海景房的静默区时，已经全部被场域捕获。

鹿南栀：……

白棘勾唇浅笑，对郁扶桑说：“而你，S001，只需要作壁上观，等弑神者的人拿到童年，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利用催化药剂，让总部变成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没有高级使者在场，我去吃掉童年，如入无人之境。”

“这是其一。”白棘说，“其二，海景房也是你选好的吧，特殊的邀请函机制，无视距离拉人，所以你和我，能顺利抵达这里，跟【医生】会和。”

郁扶桑几乎要给他鼓掌，他浅棕色的眼睛专注地映着一个人的影子，轻笑问：“所以【女巫】呢？你还没提到【女巫】的把戏？”

梁越年有些受惊的样子：“这关【女巫】什么事？”

S002-女巫那个疯女人统领的信使，在使者团内部声名狼藉，但因为直属于皇室，至今无人敢言。她不是人类，非我族类，又行事乖张，涉及到她的事情一般都是静默区爆炸那个等级的事故。

白棘从窗边离开，他盖棺定论似的说：“0701房的神秘主人，是【无伤】吧。”

梁越年：……你这样我会觉得自己搞科研的脑子很蠢。

白棘问郁扶桑：“杀我不是【女巫】的目的，她的目的是弑神者手里的催化药剂吧？”

“所以，你没想到她会真的对我动手。”

郁扶桑在这一点上供认不讳，他坦然承认自己的纰漏，让白棘差点因此丧命。

“我很抱歉。”郁扶桑的嗓音居然有些颤抖，他快压抑不住兴奋地四处游走的白丝，眼角几乎漏出它触丝上低落的粘液，郁扶桑闭了闭眼。

梁越年第一次见到S001给人道歉，活像青天白日见了鬼，他现在由衷怀疑，听了这么多秘辛的自己还有没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女巫】的谋划很简单，她根本没考虑弑神者内鬼的大动静，直接派人劫走了【无伤】，以此作为交换催化药剂的筹码。

她把【无伤】直截了当地还给于松汶。这个中了鹿南熏海洋毒素的可怜女人即便冻成了冰雕，也被邀请函无差别地拉进了场域。

死寂一般的沉默。

半晌，郁扶桑露出个无奈的笑：“……被你发现了。”

“所以呢，要什么补偿吗？”

S001还在低声下气呢，梁越年已经快把自己塞进地缝里藏起来了。他S001大费周章百般谋划，还不是为了顺理成章地给白棘投喂，事情败露了，大佬说，要什么补偿？

梁越年羡慕凝成实质，越来越相信S001这是要和教皇抢人。

这种修罗场，闲人免进。

白棘的目光又落在那个血迹干涸的高脚杯上，从等价交换的公平交易中感受到另外一种滋味。

S001，对他毫无底线的好，就贪图这一口血吗？

他想起昨夜身后属于成年男性灼热的躯体，后颈居然后知后觉地一阵发热。

白棘清了清嗓子，目光移开了，没和郁扶桑对视，说：“看情况吧，好吃的，红烧蟹肉，别忘了。”

梁越年脑门冒出一个问号，白棘说的不会是，那个断了半个钳子满身腥臭的罗永岸吧……

红烧螃蟹，真的不是黑暗料理吗？

郁扶桑颔首，三人又陷入沉默。

空气中似乎漂浮着某种不可见的纽带，把郁扶桑和白棘框进了一个无形壁障。

至于梁越年……

梁越年悄无声息地打开门。

“啪”的一声，门关上了，惊醒了一室乱飞的心绪。

没人问起白棘关于三层崩塌的事情，但是所有S级都各有猜测，属于神明级别的秘辛，保持缄默是最好的选择。

梁越年再三告诫自己好奇心害死猫，出门在外少打听。

出门就看见萎靡不振的绿眼睛小恶魔，忧伤地倚着墙，目光穿过走廊的玻璃窗，眺望楼下的迩海。

梁越年：“你哥这么放心你？”

萧亦宁阴阳怪气地道：“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长寿吗？”

梁越年：……

因为他从来不多管闲事。

OK，fine.

【医生】走得头也不回。

萧亦宁收回目光，喃喃自语：“奇怪，海里怎么好像有个人似的。”

“但这又关我什么事呢？”他咧了咧嘴角，对着玻璃窗欣赏自己的新舌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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