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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底的南方已经全然一片春意，街边白色浅黄色的野花点缀着丛丛生机盎然的绿植。道路边的植物越漂亮越珍贵，离莫切家的白塔庄园就越近。
透过满是划痕的玻璃窗，远方已经能看见高耸的白塔。
简纾难受地挺了挺腰，他们回到家卸了行李后就直奔庄园，不停不歇，整整两天的车程，人的骨头都坐软了。
道路边满是和他们一样往白塔庄园飞驰的车，有昂贵到可以买下一个庄园的车也有和他们家一样的老式二手车，各色各样的人都急匆匆地向第二贵族家赶去。
天边落日留下淡淡的余晖，空气中充斥着清新的味道，微凉的寒意赶走一路的疲倦。
车从庄园后门驶入。
目及之处的人们无一不精心打扮，就连平时忙到没有一点时间的女主厨都在鬓边别上了黄金打造，精雕细琢的莫切家花发饰，据说是安娜贝尔夫人还未嫁人时新手制作的。
“阿萝，你怎么才到啊！”
女主厨将烤鸡从锅炉中端出，确认色泽和香味都满意后，松了口气，刚想喊人端走，就看到拖家带口站在一旁的简萝。
“来白塔的人也太多了！我们紧赶慢赶也用了两天。”
简萝无奈道。
“那别站着了快来帮忙！晚宴七点就开始了，我们这儿还有一大堆东西没准备好！上面说来的人比预计的要多得多，突然说要翻倍甜点和饮品，真是要疯了！”
接过帮厨递来的围裙，简萝立刻跟着女主厨去地下室挑酒。
“啊，你们两个。”
已经走到楼梯口她才想起自家女儿和儿子。
“嗨呀！快来了！”女主厨见简萝没跟上，转身几步冲上将人拽下地下室，粗糙响亮的嗓音回荡在锅碗瓢盆叮叮当当的厨房。
“梦然去秋贵楼找阿荷，她会给你安排事情的！男孩就随你自己，但只能在厨区，其他地方千万别去！”
收到指令的简梦然伸手拍了拍简纾的肩膀，转身就小步跑出厨房，在这样的氛围下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加快步伐。
简纾拉住简梦然的手，语气凝重严肃，“需要我跟你去吗？”
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女孩在这样关系错杂庞大今日又对外开放的贵族庄园，无论从什么层面上讲都很容易出事。
看着握住自己手腕，温度偏，高骨节分明的大手，简梦然失神，以前哥哥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
“想什么呢？”
意识到自己语气过重，简纾微微松开手，轻柔道。
简梦然抬头看向简纾，他好像又长高不少，以前她还能到他的下颌，现在几乎只能到肩膀的高度。
那张脸也不是她小时候熟悉的呆呆模样，蓝色的眼睛倒映着一旁壁炉里噼啪作响的火团，脸颊轮廓清晰分明，为了安慰她，正努力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心里暖暖的。
“放心啦，我和妈来过这儿，熟得很，倒是你要保护好自己！别惹了什么贵人！”
简梦然从简纾的手掌中抽出手腕，微跳，淘气地拍了拍哥哥的脑袋，随即小兔子般立刻消失在简纾的视野里。
“真是。”
简纾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被弄乱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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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以前的简纾或许会乖乖留在厨区，但早就换了芯子的简纾，十几年后的简教授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自然是哪里危险哪里不让去就往哪走。
莫切家的白塔庄园简纾曾经去过三次，他逛过的白塔庄园和他此时看到的几乎没有任何区别：爬满老式建筑的珍稀植株，满是设计感的门，屋顶，窗户，庭院，走廊。在这里几乎不可能找到相似的建筑。
每一处地方都值得驻足欣赏。
但在经历过约瑟夫和温景行的事件后，简纾再去看这些美丽的事物只觉充满了神秘感，甚至有些许诡异。
走廊里的老式雕塑都没有头，墙边的油画下笔粗糙模糊根本看不出在描绘什么，过度茂密的绿色植株从敞开的窗户侵入，这么大的家族却没有让下人打理，任由植物肆虐。
“嘿，动作快，把茶换成咖啡。”
某间房门微阖的小室内传出窃窃私语。
茶和咖啡？对这两个词极其敏感的简纾猛地停住步伐。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会分不清茶和咖啡？”
另一个声音响起，并不是成年人的，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应当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男生。
简纾瞬间了然。
阮世礼爱极了茶，就恨极了咖啡。据说，在他小时候的某场晚宴上，主办人家没有准备妥当，感冒了的小阮世礼闻不出味道直接喝下了误递来的咖啡，当场脸色发白。
从此南郅阮家的公子喝不了咖啡就成了圈内一大趣事。
“放心，我这咖啡是特制的，没有一点味道，颜色也和茶很像，”男生压低声音，“我听说那没用的货又生病了，洛克亲口和我说的，不会错，生病了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什么。”
“啊？”
“你轻点！”
手里端着咖啡的男生狐疑地看向门口，他刚刚明明听到了脚步声。
“不是，他都生病了你还这么干？”
“索尔公学那事你听说过没有，是他自己无情不肯帮我们，少一个我们就多一个机会。”
简纾的眉头凝成八字，下意识迈步，踩在了门边的碎玻璃上。
“沙拉——”
“靠！我就觉得有人！你去门口看看！！”
男生急忙将咖啡壶藏到铺着丝绸桌步的圆桌下。
“没有吧？”
“你快去！”
被命令的男生不满地走到门边，推开门，向外张望。
“没……”他忽然停住，惊恐地转过头。
“真有人啊！”
看到同伴高挑的眉和收缩的瞳孔，蹲在桌边的男生一个没站稳，一屁股摔在地上。
“噗——没人，就一只猫，你胆子也太小了吧！”
“我艹你大爷的，给老子滚！”
“哈哈哈……”
此时的简纾正急忙跑向记忆力里阮世礼夫人——安娜贝尔·莫切在白塔的小洋楼。
咖啡换茶这种小伎俩，阮世礼要是觉察不出来，早该被害死了；但，生病这事问题就大了。
通体用纯白玉石打造的小楼寂静无声，完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简纾顾不上是否会被发现，一间房一间房地找去。
幸运的是，安娜贝尔有个奇怪的癖好，她会在每间房前都挂上门牌，简纾很快就在顶楼找到了写着“阮世礼·妹妹”的房间。
简纾推门而入。
房内扑面而来的书香味瞬间将他包裹，就连紧绷的神经都自然放松，房里和B201同款的超大木窗里，落日橙黄色的余晖给不大房间里所有的事物都镀上金边。
在简纾生活的年代，安娜贝尔的小洋楼已经不复存在，更不要说阮世礼的房间。
阮家的庄园也在首相离世后被捐出，改造成博物馆和旅游景点，简纾从来没有见过阮世礼房间的模样。
自传里，首相也从未提到。
此时，这个房的布局完全超出他的想象。
首先房间小得可怕，比索尔的宿舍还要狭小；房内的家具和这栋精致的小洋楼形成鲜明的对比，褪色的木制老家具看着像是上个世纪的古董，床是一米二乘一米八的小床，不知道肯定超过一米八的阮世礼是怎么睡的。
此外只有一个床头柜和一张贴窗而放稍微大一些的书桌。
整间房里唯一能让人体会到，这是一个身份不菲的人的卧室，便是三面墙的书。
“小心。”
“没事的。”
熟悉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样的慵懒，但沙哑得可怕。
“怎么每次都弄成这样。”
“问你，你生的。”
半搀着阮世礼的安娜贝尔以及跟在两人身后几名满脸忧色的女仆正从楼梯向上走。
听到交谈声的简纾心跳一滞，他本能地觉得自己现在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肯定要出事，对于安娜贝尔夫人他了解甚少，在历史上这个有名的贵女就是个谜。
根据男生们的闲侃以及简萝的叙述，安娜贝尔绝对不是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闲夫人。
相反，她的存在比想象中要重要的多。
环视狭小的房间，根本没有可以躲人的地方。
那张小床低得可怕，床底不可能塞得下一个人。
门外的脚步声越发清醒响亮。
几分钟后。
“我自己来就好。”
阮世礼推开安娜贝尔要解他西装纽扣的手。
“干嘛？半年不见，亲娘都不认了？就不惯你这脾气。”
如白玉般的手保养极佳，一点不像五十多岁的人。
烧得视线模糊，几乎要站不稳的阮世礼没力气再推拒，任由安娜贝尔将他扒光扔到床上。
刚刚情急之下，幸运地发现门后有一个嵌入式衣柜的简纾，正透过柜门之间的缝隙注视着房内的场景。
安娜贝尔叮嘱调侃几句后就准备离开，她还有很多事要忙，晚宴就快开始了。
“晚上几点？”
已经闭上眼的阮世礼忽然出声。
和阮世礼极像的女版脸蛋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眼尾上翘自带贵气的深绿色眼半眯，“你都这样还想去？妹妹你脑子烧坏了？你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这些了？”
阮世礼其实并非独生子，他曾经有过一个哥哥，但生下来就是个死婴，后来，因为这件事对男孩有阴影的安娜贝尔一直再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后来出生的阮世礼即使是个男孩，也一直被母亲喊作“妹妹”。
这也很合理地说明了为什么阮世礼小时候常会被妈妈打扮成小女孩。
阮世礼没有回答。
“我劝你好好休息，”安娜贝尔顿了顿，“你是最后一个，十点整，要是想去就自己去吧。”
狭小的房间终于回归了平静。
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但脸颊处却通红的阮世礼睁开眼，声音越发沙哑，沉稳摄人的语调却不容拒绝。
“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