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嚣皱着眉,还在思考夏州这句话的含义,却在看到夏州身体倒下的时候身体最先做出了反应。
夏州身上的伤口多处,被撕咬的地方也在缓缓渗出血迹,那些伤口像是被感染了菌体一样伸着鲜红色的触手。
秦嚣一下子沉下脸色,打横抱起夏州就往基地里走。
沿路士兵只看到秦嚣抱着浑身是血的夏州,但是却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所以顿时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出血量,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致死的了。
血迹一直沿着森林到防护墙滴了一路,秦嚣抱着夏州踹开贵宾室的门,手忙脚乱地将夏州轻放到浴缸里拧开了水龙头和花洒。
腥味在浴室里蔓延,鲜红的血被水冲刷着晕染出淡红色,像是夏州那张失去血色的脸一样,渐渐变得苍白。
李九齐带着医生急急忙忙赶过来,结果被守在门口的兽人拦住,“这是干什么…?”
秦三一把抢过医生手里的医疗箱,翻看着里面的包扎药品,然后才懒懒抬起眼瞥了李九齐一眼,“小四,看着点门口,别让闲杂人等进来。”
“知道。”秦四应了一句,挡在李九齐面前,人形高墙将门里那条缝隙遮挡得严严实实。
李九齐愣了愣,看着秦三消失在门后,“不是,小长官们,我带医生过来是来救治长官夫人的。”
秦四低头扫了一眼,依然站在门口不动如山。
“我看长官夫人伤的挺重的,没有医生救治可能会失血过多而死啊。”李九齐着急地拍着自己的手,一方面他是真的怕秦嚣会把事故原因推到他头上,一方面他是想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
夏州那副模样就像是被什么大型猛兽咬伤一样,伤口都是血肉模糊的。
但是据他所知,在人类森林范围内,是没有任何大型野兽的。
秦四抿了抿嘴,眼神稍稍往门里看了一眼,倾斜的身体也已经出卖了他的想法。
李九齐见状,立马把夏州的安危拿来说事,就指望秦四能放他进去。但是任凭他怎么说,秦四也没有搭理他一句。
最后李九齐没办法,也只能带着医生在门口等着。
秦三提着医疗箱进去的时候,就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血腥味。那股味道像是在刺激着他的鼻腔一样,让他站在了卧室门口。
从他站的方向来看,能看到浴室门口被水冲过来的一点血迹。
伴随着浴室里一阵水声的响起,秦嚣抱着夏州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浴室门口。
秦嚣将夏州放在床上,接过身后秦三递来的药箱替夏州处理着伤口。
秦三站在后面,只能看到夏州一点身影,但是他也看到了夏州腿上被撕裂没有愈合的伤口,“不是说他身体变异了吗?”
秦嚣转过头,挑眉的模样让秦三提着一口气解释,“我听赵启说的。”
当时赵启在数据室出来后就跟他们说了,说夏州很有可能会顶替空缺队长的位置,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夏州作为一个人类想当上小队长自然是不可能,但是到时候如果夏州拿出实力那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秦嚣没有回答秦三的话,而是继续处理着那些过深的伤口紧紧皱起了眉。
菌体在本体受到伤害的时候会进行自我修复,同理上夏州身上的伤口也应该会自我愈合。
但是这一次,秦嚣却看不到菌体修复身体的现象。
在这之前,秦嚣曾看到那些伤口在修复的一瞬间又开始断裂,像是无法连接起夏州的身体一样,渐渐就没了动静。
就像是被夏州的身体抗拒一样,那些菌体被迫在夏州身体里休眠。
这一点,不排除跟夏州的自我意识有关。
秦嚣替夏州包扎好伤口,拿起床上的浴巾擦了擦手,“去拿套干净衣服给我。”
“是。”秦三刚要出去,又听见身后秦嚣说:“让守卫长进来。”
“是。”秦三走出去拉开大门的时候,李九齐还在秦四身上下着功夫。听到对方各种替夏州着想的表面话,秦三笑了一声,打开一边大门,用下巴示意了一下,“长官让你进去。”
“我?”李九齐指了指自己,在确定真的是自己后才让医生也跟上。
但是在李九齐进去后,那名医生却被秦三拦在了门口。
看到李九齐的眼神,秦三扯了一下嘴角,有些不屑解释道:“长官只让你一人进去。”
李九齐心里拎得清清楚楚为什么让他一个人进去,于是他求助的眼神看了医生一眼。
医生接到讯息,立马转身离开了这里。
秦三看着秦四往里面看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言语里颇带点讽刺,“放心,有长官在照顾着,没什么大事的。”
秦四瞥了秦三一眼,懒得搭理他。
秦三却是笑开了,又拍拍秦四的肩膀,“你在这守着我一会过来。”
秦四不耐烦拍开秦三的手,这不耐烦的举动让秦三更乐了。
奢华荼蘼的客厅里,秦嚣站在沙发旁染着一身血污,带着血色的双手解着纽扣,眉骨上的一点血迹让那张脸看起来更加沉郁。
李九齐低着头走到秦嚣面前,眼睛只敢看着那双沾了点血液的皮靴,“长官。”
秦嚣回头看了一眼,在转过来的同时,那只手脱下了身上带着血液的军装,“怎么回事,说说。”
低沉带着烦躁意味的声音立马破碎了李九齐想好的借口,那股注视在他身上的视线以及周遭的压迫感也让他许久没有开口。
在长久的沉默中,秦嚣似乎很有耐心的等着他自白。
迫于压力,李九齐不得不开口。
“长官,这件事其实跟我无关的。”他急着撇清关系,在抬头看到秦嚣的同时,也被那双深邃的眼眸所震撼住。
像是一潭深渊,稍有不慎就会坠落其中。
李九齐低下头,犹犹豫豫,“那个地方是…是别人让我带长官夫人过去的。”
在今早的书桌上,李九齐放到的信封里不再是所需要的人数,而是要把夏州带到约定地点的字眼。
起初李九齐觉得把夏州单独带出去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凑巧的是夏州自己来问了。
那个人就像是准确地抓到了夏州的心理一样,将这件事安排得滴水不漏。
“一封信就能让你把夏州带出去?”秦嚣蹙着眉,阴鸷的眼神让李九齐一句不落的把所有事抖了出来,包括夏州听到这些事的反应。
想起夏州对他说的那句话,秦嚣沉默着,那双眼睛黯淡下来又让人难以琢磨到主人的心思。
客厅里此时静得可怕,连带着李九齐也不敢喘上一口气,周遭压抑的气氛让他觉得自己仿佛躺进了一具棺材里。
刚好这时秦三走进来,提来了秦嚣所需要的衣服,这才让冰点的气氛缓和了一点。
“出去吧。”
听到这句话,李九齐如蒙大赦,没多停留一秒就走了出去。
出去的瞬间,李九齐双腿发软靠在门口,擦着额头的冷汗,在看到匆匆赶来的总长后。
两人对视的一瞬间,李九齐摇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
秦三出来看到李九齐这副模样嗤笑一声,站在那大声说给赶来的总长听,“长官说了,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说着,秦三睥睨着比他矮了一截的总长,“长官还说,清查贫民区的事继续,另外森林外面的事由我们接手。”
总长对着秦三那副目中无人的嘴脸,想发作也说不出来,只能挥手让人下达命令。
房间里,白色印花的床单染着一点红色,那些血液渗透一层层纱布浸染着棉被。
夏州整张脸没有血色,眉头微微皱着,抓着棉被的手指紧紧攥着一截被单。
这一觉,夏州睡的很不安稳。
那些虚无遗忘的场景像是梦魇一般又浮现在了他面前。
白茫茫望不到尽头的雪原里,大雪如同柳絮般飘荡在眼前。锁链、机械的声音混杂着,在这片空旷的地方回响起来,显得这里格外寂静。
“你叫夏州。”
一声轻喃,让夏州想起了七岁之前已经忘却的记忆。
那个茫茫无际的雪域里,有个长发男人站在他身后,穿着一身毛绒保暖的塔拓族服饰。
而他在雪地里奔跑着,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着他一样,那些聒噪嘈杂的声音让他一刻也不敢停歇。
直到身后那个身影随着风雪消散在空中,直到他双脚踩在湿润的泥土上被尖锐的石头划破脚底流出鲜血,翻涌滚烫的泪水才从眼眶里掉下来,哭声回荡着整个森林,那些变异种都站在他的身后静静观望。
嘶哑稚嫩的哭声让夏州心猛地揪紧,睁开眼的瞬间,眼前一片茫白,滚烫的泪水也从眼眶里滑落。
那股灼热感,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一样,让夏州那个以前的虚影产生了共鸣。
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夏州看清床顶上吊着的帘幔,也看到了坐在他身边的秦嚣。
秦嚣伸手擦着夏州额头上的汗,“做什么噩梦了?”
夏州挡开秦嚣的手坐起身,脸色也在意识清醒后一点点冷了下来。
秦嚣挑了挑眉,看着那双微红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睛。这个人像是在抗拒着他的接近一样,在闹着不明显的小脾气。
顿了顿,秦嚣又问:“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人了吗?”
夏州眼神冷冷扫向秦嚣,声音嘶哑带着疏离,“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记得在他失去意识之前,秦嚣没有跟他说过一个字。
甚至一句解释,他都没有听到。
秦嚣皱眉靠近夏州,想让夏州先告诉他基地外面发生的事情。
但是对方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明显没有任何要和他说明的意思。
秦嚣收回视线,“李九齐的事跟我们没关系,那是另外一批人的交接。”
至于是谁,似乎已经很明显。
这个人,坐在基地里操控着一切,生怕这场闹剧还不够看一般给秦嚣添了一点石砖瓦块。
还不等夏州说话,秦嚣又说,“部落里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的,不会采取这种方式来扩充部落。”
士兵筛选严格,绝对不会这么大批次没有要求地跟基地索要人数。
夏州听着也抓到了重点,“所以你是知道兽人是人类演变来的。”
那近乎肯定的语气让秦嚣看着夏州良久,才说了一句,“是。”
按照秦嚣这个说法,加入部落的人类都是自愿的,只不过他们在踏进部落的那一刻就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秦嚣作为挑选者,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夏州这才把在山洞外见到阿廖的事情说了出来。
再结合李九齐说的那些话,那这个和李九齐交易的人很有可能是给阿廖他们提供庇护所的人。
这个人,和夏州之前想的一样,极有可能是基地的高层。
“基地里高层不多,如果能锁定……”
听出夏州话里的意思,秦嚣皱起眉,“你想找出那个人?”
夏州没有隐瞒,“我想找出那个幕后主使,再将所有事情公之于众。”
基地和贫民区的倾斜,让夏州看不到基地对人类的公平。
光是兽人都是贫民区的人这点来说,就无法再让夏州容忍下去。
“就算你知道那个人是谁,你也什么都不要做。”
因为这并不只是一个交易那么简单,秦嚣更担心夏州会因为这件事卷入更大的漩涡里。
秦嚣一字一句,不容夏州反驳,“如果你觉得这件事情需要调查清楚的话,我可以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但是事情的结果要由我来定夺。”
夏州微怔,“凭什么……”
“因为你和我不一样。”秦嚣拧着眉,声音低沉,“至少在我眼里,是不一样的。”
人类和兽人的身份早就摆在两人面前,但是夏州在看到秦嚣那双眼睛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划开两人身份的视线。
唯一能看到的是他原先厌旧着的带着侵占意味的视线里有着一丝他读不懂的情绪。
那种情绪像是跌入泥埃里的凡人在捧着他高贵不可玷污的神佛一样,在寄托着最后一点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报意思,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