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诚恳饱满爱意,像是精心给猎物打造陷阱的野兽一样让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夏州看了许久,最后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你要是骗我,我就把你兽皮扒下来当围巾。”
秦嚣笑了笑,看着夏州从他跟前走过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赵启看到秦嚣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觉得有股凉气从背脊钻上来。别说扒秦嚣的皮了,到时候谁扒谁的还不一定……
此时殿堂里静然一片,那些凶猛的变异种也因为低温变得行动缓慢,匍匐蜷缩在那些人的尸体上像是汲取着尸体的最后一点温暖。
那些被变异种扑咬的人已经没了气息,像是死不瞑目一样残缺只有一个眼珠的脸部直直瞪着正上方,望着那点模糊的太阳虚影。
塔拓靠着冰棺,坐在冰棺的正前方,身体被鲜血覆盖,一动不动的模样看上去就像是死了一样。
秦嚣吩咐完那些士兵,转头看向身后却发现夏州站在冰棺前。那口棺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一样吸引着夏州的视线,以至于秦器站在他身侧,他才发现秦器的存在。
夏州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这个人的尸身没有一点腐化的迹象。”
就算在这么冰冷的雪山中也会因为气温的反差而出现尸斑或者冻伤,但是这个人的皮肤具有弹性,从外表看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棺材里的人眼眸紧闭,黑色长发,穿着一身塔拓族的服饰,鲜红的颜色衬得他的肤色愈发白皙。
“看起来像是还活着。”秦嚣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尸体”,那种给人还活着的错觉,仿佛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睛一样,“那些人没说让你来做什么吗?”
“没有。”从头到尾,塔拓只和他说了祭祀,但是具体怎么做族落的人一句也没提。夏州想起当时塔拓看他的表情,脸色阴冷,“但是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对于这一族落,秦嚣也是在这次行动中发现的,只不过他们可以在森林里隐蔽行踪继续生活下去,但偏偏围绕着基地在活动。
就像是在等待什么契机一样......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夏州想起塔拓说过的话,侧头看向秦嚣,“塔拓厌恶基地里的人类和你们兽人。”
这种厌恶,绝对不单单是独占了资源住所这么简单。
想到这,夏州的眼神也变得有些猜疑,“因为什么厌恶,你们兽人不知道吗?”
如果说塔拓是从基地里逃出来的人类,那厌恶基地和兽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只不过这个原因.....
秦嚣看着还在等着他回答的夏州,“不清楚。”
秦嚣说的话,夏州看不出真假。但是这一次,夏州从那双眼眸里看出秦嚣说的这句是假的。
这背后的真相,可能导致秦嚣无法告诉他事实的原因,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夏州深刻的认知到这个男人的嘴里可能一句真话都没有。
看到秦嚣离开,夏州跟上去刚要踏出那扇门,身后那股违和感却让夏州停住了脚步。
在可见的余光里,塔拓摇摇晃晃站起来,将指尖的血舔进嘴里,那几乎轻微的低笑声让夏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夏州,你要去哪?”塔拓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这里所有的出口我都让人封死了,你们出不去了。”
秦嚣察觉到身后异样,转头看到塔拓时立马将夏州护在了自己身后。
塔拓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浓郁的鲜血从他身体里渗出来。他看着秦嚣那双眼睛,同时也在掂量着秦嚣的实力,“早就听说兽人部落里有个不要命的长官,但是没想到会不要命到这种程度。”
会有兽人带着他的部下潜入西北地区,这是塔拓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兽人规矩森严,没有管辖处的批准不会随意进入任何一个地方,所以对秦嚣的出现,塔拓是始料未及的。
“长官,已经看过了,出口被封死了。”前去探路的士兵附在秦嚣耳边低声报告着,似乎也看出了他们现在的情况很被动。
这个殿堂通往外面的出口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刚进来时的大门,但是现在那个大门紧闭着,根本无法从里面打开。
赵启带着几名士兵从其他石室里走出来,也压低了声音,“长官,其他地方也看了,没有出路。”
他们现在被完全封在这座山里。
因为极寒的低温,常居在森林的士兵们也因为承受不住这种莫大的反差而有些发抖,他们嘴里哈出冷气,互相望着彼此在猜测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这里所有的人要面临的只有缓慢死亡,他们会因为天寒地冻没有粮食而渐渐饿死。直到心跳停止的那一刻,他们才会在这个恶劣的环境中彻底解脱。
像是看穿了塔拓这样做的目的,秦嚣皱着眉问出声,“你想要什么?”
塔拓坐在台阶上倚靠着冰棺,手上的血顺着指尖缓缓滑落在台阶上凝固成一条血迹,“我想要的只有夏州一个,其他的人我不在乎。”
能用夏州一个人的性命去换所有人的性命,这在交易中来看是最划算不过。但那些士兵站在秦嚣身后,低语听不太清楚的声音也在一声声呢喃中变得清晰。
“我才不要用人类的命换我的命。”
“我们是狼族士兵,也做不出这种事。”
“让一个人背负我们所有人的命去死是一种耻辱。”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他们引以为厌的人类。
似乎都不用那些士兵多说,夏州也能看出这些人对自己的厌恶,只不过在这份厌恶里包裹的还有不想让夏州独自留下的情绪。
就连这个兽人长官,此时也是紧紧握着他的手,虽然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把他拉到身后的动作已经给出了答案。
夏州恍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熟悉,像是在被遮掩的记忆里也有这么一个人护在他面前。
“真蠢。”塔拓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像是早就预料到一样,视线直勾勾地看向了士兵的身后。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人群中发出惨叫。
殿堂的正门口,漆黑的光影下隐隐露出一个轮廓,那个东西足足有十几米高,发出嘶嘶的声音扭曲着身体,殷红的双眼在黑暗中格外醒目。
那双血红色的眼睛,让夏州想到了那些跟在塔拓身边的红蛇。
模糊的阴影里,那条巨大无比的赤蛇在光线下一点点露出身影。
那只盘踞在上方的红蛇吐着蛇信子,肚子呈椭圆状,像是还没消化完吞食的猎物一样行动有些缓慢。从它身上掉落的小赤蛇在下降的过程中扑向那些士兵,数量之多,让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被赤蛇咬到的士兵都被它们的毒性所感染,伤口立刻呈现青紫色,腐蚀溃烂的迹象也在迅速蔓延。而那条巨大的红蛇,自始至终眼中都像是只有夏州一样,鹅蛋般大小的瞳孔里只倒映出了夏州的身影。
身后响起了塔拓不轻不重的声音,“这个东西,你应该不陌生。”
夏州皱起眉,对眼前的这条红蛇没有任何印象,但是当他转过头看到秦嚣那副沉凝的脸色时,他才意识到塔拓这句话是对秦嚣说的。
两个人似乎早就见过,只是没有过多交集,而从秦嚣的表情也不难看出这条红蛇似乎很棘手。
赵启何曾没有见过这副场面,早在八年前他从北方过来意外救了秦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那具让秦嚣队伍折损大半的怪物。
这两个形体上虽然差了很多,但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覆盖体表外那些阴冷让人恶心的红色毛发,赵启是找不出来第三个了,“长官,这些东西毒性发作快,还不想办法就真的出不去了。”
都不用等到他们饿死,不出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因为这个毒素而毙命。
秦嚣阴沉着脸色看向塔拓,“你想要夏州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夏州?
秦嚣也想过这个问题,在基地外围这些人似乎都在观望,但是在某种契机下,他们开始有所行动。
而这个契机,似乎就在夏州踏出基地的那一刻开始。
“你不用知道。”塔拓笑着,瘫坐在台阶上似乎受了重伤,血液一直从他身体里涓涓不息地流出来。他看着秦嚣露出一个邪佞的笑容,“你只需要知道你的部下就快死了。”
没有解药,所有人都会死。
塔拓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这么张狂,而接下来他也能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逼入绝境的兽人会发狂,秦嚣会兽化,夏州会因为那些人而答应他的要求来换取解药。
一切都像是在塔拓的计划中一样,那些兽人强行将自己兽化陷入了癫狂状态,那些血腥惨叫在塔拓眼里都像是一种乐趣。
夏州拉住要采取行动的秦嚣,他目光冷漠地看着塔拓,“要怎么样你才能交出解药?”
“只要你留在这里,我就把解药给你。”塔拓笑笑,血腥的手从怀里掏出一瓶瓶透明液体,那些液体被包裹在一起,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就等着夏州开口。
“我答应你,你把门打开放他们走。”
“可以。”像是不怕夏州反悔一样,塔拓把解药给了夏州。外面响起机械转动的声音,那扇沉重的大门似乎也被打开。
秦嚣皱起眉,看着拿来解药的夏州,“你做什么?”
不是在疑惑夏州这么做的原因,而是在质疑夏州这样做的做法。
夏州问秦嚣:“你要因为我一个人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有的只是已经看到结局的透彻。
作为长官,秦嚣有义务保护手下人的安全。
作为伴侣,秦嚣也有义务保护自己夫人的权利。
只不过伴侣这个概念在夏州的认知里太过模糊,以至于让他自动做出了选择。
秦嚣不知道该说什么,夏州那种自动把自己降到第二选择的让秦嚣不禁问出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选你?”
“因为我对你很陌生。”虽然能感觉到对方没有恶意,但是夏州没有任何关于兽人长官的记忆。
那被抹除的部分,给了他放弃自己的理由。
那些士兵像是也发现了突然打开的大门,在漆黑的殿堂里大喊着,言语里透露的兴奋是不容夏州忽视的。
士兵搀扶着那些受伤的人往外撤离,而夏州也将解药扔到了秦嚣面前,“你的士兵还在等着你去解救。”
像是在叙述事实一样,夏州的语气无关痛痒,甚至还有一种和秦嚣划清界限的推拒。
隔离殿堂与冰山的门正在缓缓关闭,秦嚣看着站在冰山内的夏州,那双眼眸一如既往的平淡没有感情,像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样,夏州的眼眸里始终泛不起任何波澜。
随着大门的关闭,门外陷入一片黑暗,所有的一切也被隔绝在了黑暗之中。
夏州转过身看着坐在冰棺上的塔拓,“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要你的血。”塔拓转身看着冰棺里的人,伸手想去抚摸时忽然又像是怕弄脏里面的人一样擦拭着手上的血迹,将那些污秽一点点清理干净。
看到夏州疑惑的眼神,塔拓笑了笑,一步步向夏州靠近,“你的血不比普通人类,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只要你?”
在塔拓靠近的同时,夏州也感觉到了一股眩晕,那被分割的场景似乎又浮现在眼前。
夏州跪在地上,看着地上那些散落的血珠呼吸急促,血液里像是有什么在翻腾一样让他心跳加速。
“你以为是血珠的问题?”塔拓蹲下身捏起夏州的下巴,看着夏州已经模糊的视线笑了笑,“这个药在把你关起来的时候就在下了。”
只是下的时候夏州毫无知觉,只要闻到那股香味就会刺激到夏州身体里的血液。
塔拓把人扶起拖到冰棺旁,让夏州半跪着趴在冰棺上,撩起夏州的衣袖拿着利刃在手腕处划了几刀。
那股刺痛让夏州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看到了被划开的伤口又在愈合。
最后塔拓像是没有了耐心,直接将匕首插在了夏州的手腕上。
夏州咬着牙将痛楚全都吞咽在喉咙里,被刺穿的手在颤抖,匕首的寒冷像是侵蚀进他的体内一样,让他背后冒出了冷汗。
鲜血顺着冰冷的匕首缓缓渗进躺在冰棺里的人的嘴里,那些血液像是渗进了那个人的皮肤一样,让原本白得像纸的皮肤有了一点点血色。
随着疼痛的加剧,夏州的意识也渐渐清醒,他趴在冰棺旁边,趁着塔拓注意力都在棺材里的人身上时,被刺穿的手拽住了塔拓的衣领,另一只手将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塔拓脖子上。
夏州眼神冰冷,匕首划破了塔拓的皮肤,“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