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下午，天地间蓦地涌生出一场浩荡的浓雾，席卷覆盖住眼前的一切。

就连炙热的太阳也被罩住，变成一小点儿，灰蒙蒙地挂在天上，让人瞧得并不真切。

熊甘穿着羽毛兽裙，站在洞穴口的火把下，神情紧绷。

他活了五十多个雪季，熬走了两任族长。雾天他见得多了，可这么大的雾，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联想到昨日秋祭时发生的事，熊甘很难不多想。

怎么没任何征兆，突然起了这么大的一场雾？

难不成黑熊神并不满意昨日的贡品？

还是说他们已经发现了百灵并非部落里最漂亮的人？

未知的等待最难熬，熊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跳动，他紧张得感觉自己随时可能去陪埋在黄土之下的前几任族长。

“祭司。”

雾天可见度低，无法狩猎。

族长熊毛起雾后便领着狩猎队赶回了洞穴，他瞧着自家祭司随时都要过去的模样。粗糙的大手没收力，一巴掌拍上熊甘的肩，粗声问道：“您看什么呢？”

“哎呦！”

熊甘被他拍得一震，想发火但顾忌他的身份，强忍着怒意没好气道：“在感受神。”

“神？”熊毛滑稽地挑高短粗的眉，咔嚓一口咬向手中的白蜜果，含糊不清道：“那您感受了那么长时间，有感受到什么吗？”

熊甘气得哑口无言：“…….”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熊甘估计熊毛这小子早就被自己凌迟了千千万万遍。

他不由后悔腹诽道：当初自己怎么就从80多个族人中挑了这小子？还排除万难让他当了族长呢？

熊甘：别问，问就是后悔。

沉默中，熊毛突然十万火急般薅起洞口架着的火把，对着身后黑黝黝的洞穴压低声音喊道：“敌袭！”

空着的另一只手也不得闲，接连扇向身旁的熊甘，“祭司！你看！”

“你快看！”

“那是什么？！”

熊甘捂着肩膀，踉跄着站稳了身子，眯眼瞧向前方的浓雾。

浓郁厚重的白雾中，两道昏黄的光从远至近晃来，伴随着嗡嗡的声响。

仔细看去，那光上似乎还驮着个身形巨大的黑影。

那是个什么怪物？！

熊甘和熊毛对视一眼，橙红的火光下，二人均在对方眼里瞧见了惊恐。

“狩猎队准备！”

“敌袭！”

—————

浓雾中，传来几道尖叫。

叶知秋竖起耳朵，隔着头盔他听不到具体的内容。

隐隐只听见一声，“危险！敌袭！”

敌袭？

叶知秋心头一跳，缓下车速，“熊爪部落这是遭遇袭击了吗？”

“9901，你可以看到熊爪部落有多少个敌人吗？”

“危险系数是多少？”

“获胜的几率大吗？”

叶知秋没怎么打过架。得益于他的那张臭脸，挑事的人往往瞧见他的脸色就会不战而败望风而逃。

难得打的几场架，也因为敌弱我强而取得压倒性胜利。

可文明社会的架，怎么能和原始社会的相提并论？

叶知秋头皮都要炸了，他用手肘往后怼了怼因晕车而紧抱着他的柏羚，小声提醒他，抽出腰间上挂着的镰刀。

屏息凝神之际，系统回复称：熊爪部落无敌袭情况发生，危险系数远远小于叶知秋雾中翻车的几率。

“没有危险？”叶知秋纳闷，“那他们在叫什么呢？难不成在演习？”

心有疑惑，叶知秋加满油门。

眼前的浓雾逐渐变得稀薄，攒动的橘红色火焰越发明显。

身前的平地上，矗立着一座数十米高的青石山。表面光滑无植被覆盖，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细碎的银光。

青石山的底部被挖出个可容纳四个人并列出入的大洞，黝黑幽深。

洞口的两侧架着冒着滚滚浓烟的火把，身材健壮只用兽皮群围着下身的男子并成一排，举着手里的木制长矛一致对外。

秋祭大典上，那个负责把柏羚架在火把上的男人紧绷着脸皮，瞧着电动车如临大敌，吼道：“听我口令，大家…….”

与此同时，叶知秋停好电动车，抬手冲洞穴口站着的人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大家好？

熊毛傻了。

熊甘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眨着眼睛再三确认道：“神使？！”

“您怎么来了？”熊甘眼前一黑。

对于自己没有拿部落里最美的人献祭这件事，熊甘心里一直有愧，觉得自己对不起黑熊神。

可他们部落女性本就稀缺，再献祭个最美的女人出去，那他们部落还要不要繁衍了？

思前想后，熊甘决心牺牲吃得多动不动就爱掉眼泪的男性百灵。

熊甘安慰自己，部落里人们的审美不一，百灵虽不是部落里公认最美的人，但只要他咬死了百灵是最美的，那么他就是最美的。

他这算不得渎神！

话虽如此，他仍是忍不住的心虚。

这心虚感，在瞥见大白熊身后站着的百灵时，更是不受控地飙升至巅峰。

为了避免责罚，熊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祭司！”

“天呐，祭司晕了！”

洞口的人七嘴八舌地围成一圈。

“祭司不会是去见黑熊神了吧。”

此话一出，有人哇得哭出声来，悲怆地啜泣道：“传下去，祭司死了！”

“祭司啊！呜呜呜。”

倒在地上的熊甘闻声气得直咬牙关，恨不得跳起来锤爆那几个傻小子的头。

“麻烦让开一下，我来看看。”神使的声音泛着清凉由远至近。

熊甘躺在地上，几个呼吸后，一个毛绒绒的手贴在了熊甘的嘴唇上方。

熊甘听见神使嘟囔了句什么，没等他分辨，他鼻子下方传来一股刺痛，险些让他喊出声来。

“竟然没醒？”

叶知秋抿直了嘴：怪不得他能当祭司呢！真能忍啊！

痛成那样也不睁眼，装晕图什么呢？

叶知秋边想边撸起袖子，再次用指甲重力按向熊甘的人中。

“哎～”呦！

熊甘痛呼出声，他装作刚清醒过来的样子，悠悠地睁开眼。

“你醒啦！”叶知秋装模作样地关切道。

“神使！多谢您救我。”熊甘痛得直掉眼泪，他撑着胳膊坐直身体。觑了眼百灵，暗戳戳地强调道：“您和我们部落最美的人，怎么来了？”

“是黑熊神不满意我们的祭品吗？”熊甘眼神躲闪，脸上写满了焦虑。

叶知秋把他的微表情尽收眼底，直觉熊甘心里有鬼。

而且从熊甘停留在柏羚身上，似有若无的视线来看，这鬼八成和柏羚脱不了干系。

叶知秋暗暗抬眉，意味深长地扫了熊甘一眼，拖长尾音，故意卖了个关子，“神没说满不满意。”

“那他说什么了？！”熊甘急得不行。

“神觉得你们的祭品很新奇。”

新奇？熊甘不解。

什么意思？他们每年的祭品不都是那些吗？怎么会觉得新奇呢？

似察觉到他的疑惑，神使板着脸解释道：“以往有火烧味，神不喜欢。”

“这次没有火烧味，神才勉强尝了你们的祭品。”

“神品尝过后觉得很新奇，所以特令我下来和你们进行交换。”

“交换？！”

熊甘明白交换的含义，他们部落经常用肉和海族交换盐巴。

可是和神进行交换？

熊甘一张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地拒绝道：“不用交换，我们自愿！”

“神喜欢我们的祭品，那是我们的荣幸。”

“自愿？”叶知秋冷哼一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睨着熊甘，十足的冷酷：“神爱世人，你觉得他会心安理得地接受你们的馈赠吗？”

叶知秋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一字一顿戳心道：“你是在为难神？”

“不！不！”熊甘百口莫辩。

一旁围观的熊毛听得汗都流下来了，他和熊甘虽不对付，但毕竟是一个部落的。

生死存亡面前，平日里的恩怨又算得上什么？

他上前一步，诚恳问道：“那神想要什么东西呢？”

“你搞错了。”叶知秋摇头，轻描淡写道：“不是神想要什么东西，而是你们能提供什么东西。”

“吃的玩的用的，都可以。”

说完，叶知秋解下脖间怀表仍向熊毛，同他简单地讲明怀表了的使用方法。

“下午三点，不出意外，我会在祭坛处等你们。”

“这些是上次交易，神让我带给你们的。”

伴随着叶知秋的话，食用盐、打火机火柴、鸡毛掸子等货物凭空出现一一掉落。

“神迹！”

众人惊呼，作势要跪，被叶知秋拦了下来。

时间有限，货品的信息叶知秋只说了个大概，但也足够熊爪部落理解它们的用途。

得知神还特意给自己送来羽毛，熊甘感动得老泪纵横，越想越觉得糊弄神的自己不是个东西。

想坦白，但又怕神罚。

于是他抹着眼泪，指着柏羚拐弯抹角地问道：“神对他还满意吗？”

熊甘想，只要神使说一句不满意，他就立刻把百灵换成部落里最美的人。

“还行。”

“那神觉得他是第一美人吗？”

什么玩意？

叶知秋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顶着熊甘和柏羚的双重视线，他不明就里地点了下头。

“果然！”熊甘如释重负，他就知道！神不是主流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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