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锋利的鸟鸣划过窗帘，留下细微的荧光。

一只如雾气般冷白的手扯开帘布，远处朝阳升起，迷蒙的视线因曙光变得清晰。

徐行忍不住闭上眼睛，眼皮像沾了柠檬地皱紧。

酸意像拧开的湿抹布在眼周泛开，熬人的困意再次钳住眼皮。

他闭着眼，打了一个哈欠后，眼角挤出了眼泪。

他昨晚至少是两点才睡的。

昨天回到房间，他就洗漱准备睡觉了，零点左右爬上床，一直到一点五十，那是他最后一次看时间，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终于睡着了。

徐行将窗帘全部扯开，转身去卫生间。

等到看到镜子里那个憔悴的人时，他呼出一口气，用手抚上额头。

这片空间再次静默，而里头的人像是陷入了沉思，或进入了睡眠，他是闭着眼睛了。

他昨天是拒绝了何昉吧？

怎么感觉又什么都没说清楚呢。

昨晚回来后，徐行本以为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但他总想起那段记忆，如果是从前，任何事情他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均与自己无关，事情也都可以了结——他昨晚已经拒绝了何昉，但这件事似乎没有结束，计划里似乎总有隐藏待办事项无法划去。

这不利落的感觉太……难处理了。

这是很久以来，他第一次这样再次全面地反思自己。

他的脑子充斥着各种片段或回忆，但是依旧找不到梳理或者解决的关键。

没等水温转热，徐行捧了手凉水扑到自己的脸上，水流冰凉，令人忍不住打了个磕颤。

徐行简单洗漱好，重新做到了电脑前。

他打开了剪辑软件，但五分钟后，徐行又用手撑着额头。

大概过了一分钟，他眼睛睁开，拿起了手机。

当六点半的铃声响起时，笔尖下簌簌的摩挲声消失了。

闹钟关闭了，桌面上摊开一本草稿，电脑因为长时间未使用已经黑屏，徐行的手里握着只笔，鼻尖对着纸面，对照着暂停的视频，开始写下关键词。

《亲密关系》、《爱的艺术》、《关系的重建》……

他两指一点，视频继续。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平静的学习的氛围，即使书写的人似乎有些疲惫，徐行的眼睑下透着水泥的灰色，但眼睛却格外有神。

他的视线有如两道粗壮的光柱，直直射向屏幕。

像一位认真的学生，认真将视频的每一句话吸纳入耳。

窗外吹来一阵风，这时初冬清晨的冷风，轻轻凉凉地，像一声叹息。

“唉。”

高雁九吸起一口气。

“唉。”

高雁九咬紧了牙关。

“（吸气）——”

身边再次响起抽气声。

这次，高雁九狠狠呼出一口气：“你他妈再给我叹一口气，我就直接拿锤子把你胸口锤爆，你信不信！”

半米外，何昉撅起嘴，不叹了。

Joey一进门，就发觉了这股诡异的空气，一句的哈喽说得将信将疑。

吧台后，他何哥手上接着玻璃杯，一手一个接着一个慢慢放进消毒柜。

只是他今天含着背，整个人看着像是蔫了的草一样没精神，平常光芒万丈的人像被淋了盆冷水，连头发都好像软塌塌的。

而他高哥洗杯子，洗一个递一个，动作干脆又迅猛，满脸的不耐烦——

这活脱脱像是离谱的恶毒婆婆欺负媳妇桥段。

看着还怪可怜的。

Joey试探地问：“不是，我何哥咋了？”

高雁九说：“他昨天表白失败，你跟他聊聊吧。”

Joey惊讶了：“失败？”

高雁九轻快地嗯了一声。

“不是，这真的啊？”Joey观察了眼何昉，自己有了答案，“小徐拒绝了？那这么伤心的吗？”

听到这个，高雁九直接翻了一个白眼。

他像是无奈极了：“他要是伤心就好了，也不会在这里折磨我？”

“怎么说？”Joey把手肘撑在桌上。

“他昨天喝啤酒加上小哭了一会，眼睛肿了，想见徐行又担心难看！”高雁九都无奈笑了。

Joey一脸震惊，委婉着没说出口那句惊讶到具有侮辱性的“这也叫事？”

目光交流中，对视的高Joe两某都深深读出了对方的信息。

有病。

纠纠结结，犹犹豫豫，思来想去，又悲又喜的……相思病。

啧，稀奇啊稀奇。

何昉本来心里纠结，看到另外两人像是发现异类的表情，躲开视线后，又理直气壮地看回去：“怎么了，你们谈恋爱的时候不也这样！”

高雁九摇摇头：“不，我们没失恋过。”

“而且，你还没谈恋爱。”

Joey绝杀。

何昉急促地吸了一口空气，感觉自己左右两肋被各插了一刀。

“你一大早就躲我这来干嘛？还不加把劲多在人身边努力努力。”高雁九重新擦起杯子。

何昉接过：“我眼睛肿了。”

高雁九自己吸了一口气平静内心：“你平时形象不也差不多。”

“真的？”

高雁九只是发自内心的吐槽，观点也带着极端的偏见，但何昉却格外在意，满脸的惊讶和担忧，好像自己刚刚说出了什么魔鬼发言。

他瞥了眼何昉，为了防止这位何黛玉更郁闷，只能言不由衷：“没有，你平时形象还是很好的。”

何昉放下心，满脸“那就好”的没出息样看得Joey直摇头。

他问道：“哥，我教你几招。”

“不要。”何昉果断拒绝。

这反应太够决绝，Joey震惊又受伤：“怎么了，我可是很有经验的，我还教过——”

“咳咳咳！”

高雁九忽然剧烈咳嗽起来。

何昉扭头：“你没事吧，不会真给我气出病了吧？”

他今天有点心不在焉，没看到高雁九甩给Joey的警告视线，还顺势接了杯水。

高某低头喝水，含糊地说了声没事。

何昉没发现什么，抬头看到Joey那副负气模样，解释道：“说实话，我觉得你那什么故意疏离，找第三人刺激，还有什么发错信息，给各种承诺——”

“咳咳——”

何昉看了眼高雁九，拍上他的背：“我觉得有点危险，这种手段搞不好甚至会副作用。”

“没有体验就没有发言权！”Joey双手插腰，“我都是百分百成功率——除了你这石猴，我就没失败过。”

“那除了你，谁用你的办法成功谈一段恋爱——还没分手？”何昉摊手。

“咳咳咳！”高雁九咳得弯下腰。

“这怎么就——”

Joey张张嘴，这点无法反驳了。

他谈恋爱是不长，但他就没想过长久啊。

恋爱里，他会投入全部爱意，可热情一旦消退，他就会分手。他觉得爱情美妙，但只爱一人太难，而一辈子那么长，符合心意的人那么多，爱上放下爱上放下才是他享受的方式嘛。

某次契机下，他和何昉谈论过爱情，两人对爱情一样有很高的评价。

和他不同的是，他享受过程里爱情的体验，何昉追求的爱情更像是对自己的高要求，初恋即老伴这种想法天真还不现实。或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点不同，他的浑身手段对何昉毫无作用。

这不是自己擅长的领域，何昉这种情况给他犯了难，弄得他也有点心烦。

他想不出办法，干脆道：“反正你先用，先在一起。到时候你想怎么长久再慢慢培养。”

何昉沉默着，似乎在纠结拒绝的措辞

“那你就自己头疼吧。”

Joey也不再贴心，负气去了工作间。

何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了，我要振作。”

他说着挺直脊背，脸上似乎又恢复光彩。

“一会回去找徐行？”高雁九掀起眼皮，就算不是特殊期间，何昉这种死灰瞬间复燃的状态他也不觉得奇怪。

何昉摇头：“没有，今天外形不太好，晚上消了回去。傍晚买个拌水果，正好傍晚才能遇到卖的，唔……他喜欢吃辣的。”

高某翻了个白眼。

好在何昉至少有了想法，高雁九放心：“对了，你周五课结了，那今天干嘛，待一天酒吧？就算你是老板，今天没排班干活也没工资啊。”

前段时间，何昉还因为经济窘迫来找高雁九提前要工资，原因是想吃顿牛排。

何昉这人留不住钱，一时兴了什么都想尝试和体验——所以高雁九一直有个担心，生怕某天一群□□直接闯进门，告诉他，酒吧被抵押了。

好在何昉也知道自己的毛病，酒吧财政大权交给他，合伙经营的利润结算好就继续存在高雁九那，平时拿的就是每周驻演的工资。

“真抠。”

高雁九擦干手，瞥了一眼：“你应该还有吃饭的钱吧？不会全拿去买书，或者又体验什么新奇玩意了吧。”

“……我才没有，有钱呢。”

何昉伸手一拉，关上消毒柜：“我今天才不给你干活，我自己有事情干。”

高雁九挑眉：“你包都没带，留在这无聊啊？”

“哼。”何昉转身走出吧台，“我可有正事做。”

“那你干嘛去？”

“去房间、剪辑。”

剪辑？

高雁九眉头一皱，这不是徐行干的事吗？

不会吧，通过共同兴趣接近对方？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老套又踏实的接近手段啊：“少看点书吧你，想法一点都不落地。”

“切。”

与此同时，本该干着剪辑的徐行至目前，已学习了两个半小时的知识。

电脑已经黑屏，手机摆在桌面。

桌上散着好几张裁开的A4，都写满了笔记。

“呼。”

像是烦恼到无处发泄，徐行把笔一扔，呼出一口粗气。

他就静静坐在，像是对峙般地远远着凝视着手机。

已经两个半小时了。

他看了视频，回答，帖子和评论，也做了很多笔记，但怎么就是理不清。

他想要一个系统全面且已经经历被证实的方法，但就是找不到——这种急切隐含着恐惧，徐行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究竟该怎么谈恋爱？

这是一个很折磨人的问题。

桌前的人叹了一口气，重新把手放回桌面。

手肘不小心碰到了鼠标，屏幕一亮，展示出剪辑的截面，但徐行把鼠标放远了。

他点开手机屏幕，退出了搜刮完的评论区。

继续打卡下一篇，他粗略浏览了一下，帖子内容是在哪些场景适合遇见男女朋友——这与自己需要的信息并不符，徐行正打算退出，忽然看到文末附上的链接：

{群聊·珠珠的恋爱训练营1——131人在聊}

或许……小组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