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安堂后厨的空地上支了一口锅，赵十八将泡了一晚上的黄豆从磨盘中央的孔洞倒进去，开始磨豆浆。
周娘子无奈地将木桶放在磨盘下，接顺着凹槽汩汩流下来的豆浆，站在旁边任凭她捣鼓。
济安堂没有驴，无人推动磨盘，但好在赵十八力气大，一人能顶十人用。
系统在她脑袋里一边指挥一边嗑瓜子，好不惬意：“哎加水！该加水了！”
“你把黄豆混着水往里倒……诶水又多了！！！”
赵十八捏紧了拳头：“系统你靠不靠谱啊！”
就不能直接将磨豆子的本事塞到她脑袋里吗！为什么还要自己摸索？
系统有些心虚地干咳一声：“靠谱的、靠谱的……你别急啊。”
它只是初级系统，将安装升级补丁的能量留下来换零食了，反正宿主又不做任务，少点功能应该不打紧……
系统勉强说服自己，眼神越来越坚定：宿主自己动手反而会更印象深刻啊，它这是为了宿主好！
赵十八不知道系统的小心思，仔细观察起豆浆的细腻程度，逐渐得心应手起来。
浸泡好的大豆要上磨磨三遍，分离豆浆和豆渣。因为是第一次制作豆腐，赵十八仅泡了一小盆黄豆，仅仅是片刻的功夫，木桶内就已经装了半桶晃荡的豆浆。
这些豆浆经过放在磨盘下方的纱布，细腻的网眼将豆渣与豆汁进行分离，那些粗糙的颗粒被留在网眼上，能最大确保豆浆纯净、口感细腻。
因为事先叮嘱过，磨完豆子之后，周娘子便将桶里的豆浆倒在了旁边的大锅里。
灶膛里的火熊熊燃烧，过滤后的豆汁顷刻间就烧得沸腾起来，豆浆的清香经过大火的洗礼，祛除了豆子生涩的口感，一股醇香弥漫在空气中，飘出老远。
前院听课的孩子们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只想看看赵十八又在捯饬什么稀奇玩意儿，蓟宁无奈地敲了敲书案，示意所有人回神。
眼见孩子们心思全然不在课堂上，她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今天的课程结束。
孩子们顿时欢呼一声，猛地朝后院跑去，又不敢直接闯入，便一个叠一个堆在墙头，好奇地往里张望。
按照系统给出的制作流程，赵十八用青菜叶小心撇去豆浆翻滚时产生的浮沫，不敢有丝毫懈怠，周娘子在旁边看着火候，一同将浮沫轻轻打去。
察觉到动静，她抬头望去，就看到孩子们好奇的双眼。周悦和二丫几个胆子最大，趴在门口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蓟宁从小门走进来，手里还捏着一卷翻开的书：“又在折腾什么？”
虽然口中说着“折腾”，她眼里却没有半分被打扰了上课的恼意，反而面带微笑，好奇地打量起那口盛满豆浆的锅来。
赵十八眼睛一亮，笑嘻嘻凑了过去：“诶，还准备给无恙一个惊喜，没料到这豆汁煮开了这么香。”
想起兑换的那一摞配方里有一道正是煮沸的“豆浆”，她三两步蹿进厨房，出来时已经抱了七八只碗，最上方的碗里还额外加了一勺蜂蜜，没叫望眼欲穿的孩子们瞧见。
赵十八眼疾手快，捏着碗盛了一碗豆浆，调羹将碗底的蜂蜜匀开，一股香甜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被馥郁的豆子香掩盖，变得微不可察。
迅速将这碗特殊的豆浆塞到蓟宁手中，她眨了眨眼睛：“无恙，你快尝尝。”
说着，又回头招呼墙头的孩子们：“每人一碗，来饮豆汁喽！”
“！！！”
“老大万岁！！！”
一群孩子登时乐不可支，纷纷从墙头跳下来，欢呼雀跃着奔向赵十八。
一直盯着大锅的蓟宁被她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回过神，没注意到对方给自己开小灶，抬手就要将手里的豆浆递给最先跑到身边的周悦，却被她抬手挡住：“这碗是给无恙的！”
赵十八眼疾手快给周悦重新盛了一碗：“来，阿悦，这碗给你。”
周悦眼珠子一转，脸上闪过了然，笑嘻嘻朝赵十八挤眉弄眼，端着豆浆跑到周娘子身边：“娘！您先喝！”
蓟宁并非蠢笨之人，瞬间明白自己手里这碗豆浆十分特殊，索性先将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挽起袖子帮忙分豆浆。
她有样学样朝赵十八眨眨眼：“多谢十八厚爱。”
孩子们自发排起队，等豆浆分完，锅中也不过只下降了两指宽，并不影响点豆腐。
盛上来的第一碗已经凉到温度正适合入口，两人坐在小马扎上，捧着碗齐齐开始喝豆浆。
赵十八从来没喝过这种东西，眼睛亮亮的，像孩子见到了心爱的东西般小心用调羹舀起一勺，心满意足地喝了起来。
蓟宁出身不低，京中权贵家时常会吃菽乳、饮豆汁，按理说她也不例外。可是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那等富贵的东西，是万万到不了她手里的。
有权有势的人家时常以拥有普通百姓没有的东西为荣，菽乳和豆汁如此金贵，极大一部分原因是控制此物的产出，好叫贵人们享用。
她不知道，原来豆汁的制作方法竟然如此简单。
蓟宁心情复杂地将豆汁送进口中，一丝甜滋滋的味道顺着舌根蔓延至五脏六腑，心中那丝愁绪悄然化开。
她微微睁大眼睛，望向赵十八：“这是……你加了蜂蜜？”
济安堂唯一一小罐蜂蜜不过巴掌大小，是前些时候赵十八去捅了蜂窝弄回来的，额头上被叮了好大个包，正在三天才消散。
平时她对这罐蜂蜜宝贝得不行，那些叔叔伯伯逗她说要给她拿去卖掉，她小孩心性地抱着罐子不撒手，如今竟然肯施舍一勺？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赵十八乐颠颠地转头，笑出一口大白牙，眼角眉梢都写着得意。
蓟宁心中一暖，拿过她喝了大半的碗，将一半添了蜂蜜的豆汁倒进去：“咱们一起喝。”
赵十八顿时感动得不行，又往她身边贴了贴，这才捧着碗小口小口喝起来。
蜂蜜是珍贵物件儿，她已经许多年未曾尝过，如何不珍惜呢？
赵十八心中升起几分感动，眨眨眼，将眸子里的水汽眨开，重新将目光落回大锅上。
“！”
这一看就不好了，锅边已经起了一圈锅巴，虽然色泽金黄，但显然再煮下去怕是要糊锅。
她目光一凝，飞快将剩下的半碗豆浆喝完，把碗往桌上一撂，抄起木瓢就往上冲：“周姨！要煮糊了！！！”
现场顿时一片兵荒马乱，这边姐妹齐心和那边母慈女孝的温馨气氛荡然无存，只余下对豆浆的担忧。
好在周姨早就将灶膛中的大火转为小火，豆浆并无大碍。
赵十八长舒一口气，等喝完豆浆的孩子们重新坐回课堂上，锅里的豆浆已经冷却得差不多了，这才掏出自己的秘制卤水开始点豆腐。
系统在旁边精准把控卤水的量，眼见差不多了，紧急叫停，等它们反应结块，就能将豆腐脑盛到模具里，覆盖一层透水的纱布，再盖上盖板，用四五斤重的石头压一两个时辰便算大功告成。
虽然看起来简单，但卤水却是重中之重，也是制作豆腐最关键的地方。
赵十八存了些私心，谁都没说，只由自己悄悄准备。
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用午饭的时候，经过一个半时辰的压制，豆腐已经成型。
赵十八洗净双手，捧着一块自己亲手制成的豆腐，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在识海里不停戳系统：“系统快看！我成功了！！！”
系统参与了全程，甚至亲自指导，自然明白她心里的激动，电子音也带上几分开心：“宿主不错啊！有天赋！”
赵十八嘿嘿一笑，招呼周娘子把要走的孩子们叫回来，一人分了一块豆腐，让他们带回家去。
好在来读书的孩子们不多，不然这些豆腐还真不够分。
这大方的举动连蓟宁都有些惊讶：“你就这般轻易将菽乳送人了？”
赵十八叉腰，得意道：“大家吃了咱们济安堂的豆腐，都知道好吃，名声打出去，赶明儿去卖的时候才有人捧场啊！”
她竟然还无师自通了营销手段。
蓟宁奇道：“今日如何制作豆汁你并未瞒着其他人，若是那些孩子回家将所见所闻告诉父母，你的豆汁很快就会叫全县城知晓，要如何做生意？”
赵十八并不在意，只望着自己亲手做出来的豆腐流口水：“那又如何？咱们又不是靠豆汁挣钱，咱们靠的是豆腐啊！”
“无恙你别担心，即使有人研究出如何做豆腐，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了，际时咱们济安堂不再缺银子，随他们去又何妨？”
她虽然有些私心，但还是希望大家过上好日子，毕竟济安堂存在的根本原因就是庇佑可怜人嘛！
她想得很简单，大家都有银子挣，就不会饿肚子啦！
太平县不能卖豆汁和豆腐，还有其他县城嘛！
蓟宁想的远比她深一些，眼见平日里没心没肺的赵十八如此豁达，她双颊染上红晕，为自己一瞬卑劣的想法感到羞愧。
世人常言人心易变，如今也算是叫她自己体会一番了。
那厢赵十八已经朝周娘子扑了过去，身后好像有一条尾巴在摇：“周姨周姨周姨！今日想喝鱼头豆腐汤！还有煎豆腐、青菜拌豆腐、清蒸豆腐渣、鱼心酿豆腐……”
周娘子无奈地搂住她：“好好好，都给咱们十八做——”
这孩子，真会撒娇，怎么感觉比阿悦还年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