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斯内普漫步在尚且苍翠的草地之上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处瑰丽的红色之上。
北塔楼外的玫瑰丛中在魔法阵的滋养下原先是终年不冻的模样。此刻玫瑰静静地伫立在枝头,花瓣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闪烁着淡淡的银光。阳光透过冰晶的缝隙洒下,在花瓣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斯内普没有走入北塔楼,因为他看见了一缕灰色尘絮落入玫瑰花心。
杖尖弹出淡黄色的光晕,玫瑰瓣上凝结的冰晶融化成她的泪珠,自花茎处滚落。
他还需要一个答案。
*
摩洛斯的心情相当好,她关掉了庄园中的恒温魔法阵,弥漫的大雪纷飞着降临窗台,她带了芋头庄园外的林场挑松树。而斯内普对此毫无兴趣,故而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的壁炉旁。
云阙庄园藏有的古迹成为了他假期最大的消遣,松木将室内燃得暖洋洋的。当时实木门被推开,他抬眼望向那人。她肩头微湿,鼻尖被冻的通红。身后的芋头正指挥着铃铛、彩灯还有那棵高大繁茂的松树或欢快的弹跳,或笨重的挪移。
摩洛斯搓了搓手,将自己坠入斯内普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西弗勒斯,到你啦,去布置圣诞树吧。”摩洛斯明明已经累的瘫倒,但还是笑盈盈的招呼他。
斯内普厌恶自己竟然不排斥这样的亲昵。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不着痕迹的在过去的几年里使他们二人变得亲密而熟悉。
他看着还在对自己冻得发红的指尖呼热气的女人,在心中情绪升腾之前率先开启了大脑封闭术。
“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会……”
摩洛斯盘腿仰靠在沙发背上,熟稔的打断他,“我记得你在霍格沃茨做得很好。”
“我不喜欢。”斯内普淡漠的低下头,将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书本上,“也不愿意。”
摩洛斯盯了他两秒,“芋头,那你就自由发挥吧,记得把树打扮的漂亮点。”她召来一本书,是狄更斯的《圣诞颂歌》,没有再多说什么。
雪片像教堂彩窗坠落的碎玻璃,在暮色里折射珍珠光泽。科林斯式廊柱托起的露台已积了半尺雪,尖顶窗棂框住一幅银箔压花的冬景图。
壁炉里橡木噼啪炸开金红火星。她将羊绒披肩往肩头拢了拢,天鹅绒椅背上的流苏便跟着颤动。茶炊在雕花小几上吐出白雾,混着旧书页的檀香,在两人之间织就暖色的网。
斯内普的阅读习惯相当好,可以数个小时都只保持同一个姿势,宛若一座寂寞的石雕。他的发丝不觉间滑到鼻梁,指节叩着皮质封面上烫金的"十六世纪黑魔法精选"。
窗外松枝忽然抖落雪絮,惊醒了壁挂时钟里沉睡的微型圣诞村。青铜座钟敲第六下时,雪光已染上鸽灰。他蹙了蹙眉,起身拨动壁炉旁的黄铜开关,水晶吊灯便流淌出蜂蜜般的光。她却合拢《狄更斯全集》,任炉火将发梢镀成金棕,看那些跃动的光斑怎样爬上他翻动的书页,将拉丁文花体字熔成液态的黄昏。
雪还在下。在第十二章结尾处,她发现羊毛毯不知何时盖住了她的膝盖。茶托边缘凝结的琥珀色糖浆渐渐凝固,而炉膛里,最后一块木炭正裂出焦糖色的碳芯。
夜已深了。
出于某些原因,他们拘谨的坐在足有九英尺长胡桃木桌的之上。斯内普坐在北边,而摩洛斯坐在南方。尽心尽力但身材矮小的小精灵芋头不得不连走带跑的为天各一方的两位主人上菜。
前菜是肉桂炖煮的热红酒与牛油果配烟熏三文鱼,主餐是烤火鸡配土豆泥与蔓越莓酱,甜品也上了圣诞布丁、百果馅饼与姜饼人。
黑胶唱片悠悠响起,窗外的雪分明是唱诗班遗落的音符,乘着颂歌的余韵盘旋而下。那棵由摩洛斯精心挑选的松树上挂满了金棱与彩灯,树下则是两人这些天收到的礼物。
寥寥无几的礼物里还有许多是食死徒寄给夫妇二人的,斯内普本无意现在就将礼物拆掉,只是现在回房未免不妥。他又捧起书坐下了,黑眸中映满了壁炉中燃着的炭火,是无机质的暖色调。幽深的目光落在了正在坐在地毯上拆礼物的摩洛斯身上,她披下柔顺的发丝,却因为先前长时间的捆束而翘起一缕。发顶毛茸茸的,因为手上的动作而不停的动弹。
她没有用魔杖拆礼物的习惯,而是更享受拆开前猜测礼物的前一刻。
邓布利多赠来的糖果用油纸仔细的包着,绳结打的死结,摩洛斯一时间竟然拆不开。正要暴力拆卸时,斯内普站起身,自上拎走了在她捧起的双手中的糖果包。当魔杖轻点时,油纸与绳结听话的敞开了自己的怀抱,随后消失不见了。
是一些柠檬雪宝与滋滋蜂蜜糖。
他将那些零食全部塞给摩洛斯,额头却撞上一处挂饰。斯内普抬头,却见到松枝上挂着的榭寄生已经悄悄伸出了枝丫,他刚刚撞到了它的浆果。柔嫩的枝条拦住他的去路,摩洛斯窃笑着不做声。谁让他今天不肯装扮圣诞树的呢?芋头只是按照传统挂上榭寄生罢了。
斯内普正要开口拒绝,摩洛斯却先一步笑盈盈的拽住他的手掌从地毯上站起。他比她高了大半个头,可以很顺利的看见她扬起的笑脸,眼神中真切的笑意。
心口泛起莫名的涟漪,在诅咒中分不清来处,看不清你我。
太亲昵了。于是斯内普的脚步向后挪了挪,摩洛斯只笑着却不做声。
发现他们站在浆果下的榭寄生伸出身体,纤细的枝丫在空中游曳着环绕住他们。
她的左手缓缓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全身瞬间紧绷了起来,淡漠的黑眸幽深似黑潭,透不出丝毫情绪。他看见那人伸出右手,两根纤长的指尖轻轻摁住自己樱红而丰润的唇瓣,柔软的唇肉随动作而微陷。又不容他拒绝的贴在了他凉薄的唇上。
指纹清浅,带着温热与萦绕的紫罗兰香味,于是接触的唇珠升起一丝虚热。
“圣诞快乐。”她浅笑着放下了落在他肩上的手,也离开了这里。
他追了出去。
*
摩洛斯的项链发出警报时,她的身体正先与她的脑子分泌着令人幸福的物质。那一刻,时间静音一般,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只一心在对面人鹰隼似的眉眼中。
她近乎是奔逃似的赶往北塔楼,黑夜中皑皑白雪迷蒙着空气,她颇有些看不清。
这里越来越冷了,玫瑰花丛被掩盖在雪中。当那个身穿黑色斗篷的怪物飞来她身边时,摩洛斯尚且只穿着睡裙与披风,寒冷侵袭着她的身躯,右手即将弹出的魔杖渗出黑色的光斑。
不行,她不能杀死它。摩洛斯在风雪中迅速的想着对策,她每天带它出去像遛狗的主人一般捕猎却不允许它进食,带它见识麻瓜的快乐,不是为了现在将它杀掉的。她还需要靠它领导摄魂怪群,这是黑魔王的任务。
那是个不知餍足的怪物,明明白天已经擅闯麻瓜村庄吸食了许多快乐,在隐约的温暖与弥漫庄园的欢乐与幸福中还是张开贪婪的大口逃了出来。
“你很饿。我明白。”摩洛斯打着寒颤,“我现在带你去掠食,那些麻瓜你很喜欢,不是吗?”
摄魂怪头领兴奋的在她身前嗅着,他不能够完整的交谈,“我闻到……你……快乐……幸福……”
“很……香……”
“想要……吃……”
几乎是下一刻,它就翻滚着嘶吼着尖叫着想要与摩洛斯行个完整的吻,尽管头顶没有榭寄生。
“Expecto patronum——”
摩洛斯高声喊道,杖尖的荧光忽明忽暗,最终还是永远熄灭了。当黑色光斑就要冲出魔杖直达摄魂怪的眉心时,一声比她更高昂的咒语自背后传来。
“Expecto patronum——”,灵动的牝鹿散发着萤蓝的光晕,照亮了黑暗中的白雪,于是天地间皆是淡蓝色的。
摄魂怪无法抵挡温暖强大的守护神,此般正义善良的力量使它近乎是发狂般的盘旋了几圈后,愤愤不平的回到了北塔楼的冰窖内。
摩洛斯回过头,看着脸上还映着蓝光的男人。那人正对着被摄魂怪破坏过的四周使着清理一新与恢复如初。复杂的心思与沉甸甸的心事交织时,自己身上的睡裙却忽的变成了丑爆了的黑色长袍。
那只牝鹿欢快的弹跳着来到她面前,伸出舌头舔了舔摩洛斯的手心。就在她正要摸摸牝鹿的头顶时,斯内普杖尖轻弹,将守护神收了回去。
“为什么跟来?”摩洛斯收回手。
斯内普不曾应答。
“是因为舍不得我,还是……”
“后者。”他发出低冷的嘲讽,“不然看你杀死摄魂怪首领,被摄魂怪群吸走灵魂吗?”
“得了,西弗勒斯。”摩洛斯也冷笑起来,“你明知道他们不会。你知道了。”
“你想杀了我吗?”
三年。1981年10月18日到1984年12月24日,1164天。摩洛斯了解斯内普正如她了解她自己。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斯内普皱眉,眉心悬针锐利而刻薄。
“西弗勒斯·斯内普,你想要杀死我吗?”摩洛斯又问了一遍。
斯内普也平白生出了怒火,他冷笑着,“如果你的这么想的,就坚持下去吧。毕竟现在……连守护神都抛下你了。”
“西弗勒斯·斯内普,”摩洛斯轻笑,她穿着那身和他极为相近的古板男式长袍,但很快就不是了。她的魔杖轻点衣袖,就变形成了她平时常穿的款式。
“如果哪天你想要杀了我,最好别让我知道。”
“否则我一定先杀了你。”
*
斯内普坐在卧室旁属于他的书房内,拿出邓布利多赠来的油纸,那张油纸很快变成了一张84年5月发行预言家日报。
第7版角落刊登着高价收购阿尔巴尼亚紫纹角蝰蛇蜕,完整无破损,每盎司100加隆。交易地点:博金博克商店,周三晚8点。暗号“银青商会”。
“粗俗但有效。”斯内普魔杖轻点广告,字母突然扭曲重组为一段闪烁的翠绿小字:
明晚八时,翻倒巷枯萎人鱼酒吧,三号包厢。
只谈生意,不问来路。——V.
莹蓝色牝鹿最终在这个雪夜飞致戈德里克山谷,邓布利多身旁。斯内普低沉的声音在难得安分的牝鹿中传出:
“摄魂怪首领交涉中。她的灵魂已不被守护神接受。”
雪还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