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行的脸色骤然变得很白,毫无血色的皮肤因为紧绷而僵硬着微微发颤。
“不行,”他下意识地一口否决,牙齿都微微打着颤,“不可以。”
“江却尘,你不可以这样对我,”隋行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眼眶泛起了微红色,朝江却尘走进了几步,似是哀求又似是商量,“不要这样,打我骂我都可以,这个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
江却尘见他靠近,又后退了几步,好整以暇地抱臂看着他:“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隋总,回吧。”
“不要。”隋行被他驱赶,明显更着急了,他收拾得再光鲜艳丽也改变不了他这几天过得很差的事实,他这几天别说吃饭,就连喝水也很少,失去江却尘的恐惧和悲伤冲坏了他体内有关生活的其他感知,有时要到胃绞痛了才意识到自己好几天没有吃饭了。如今一受刺激,这个后果就显露出来了∶他先是眼前一黑,随后嘴唇就裂开了,鲜血汩汩地在口腔中流淌。
隋行下意识抓紧了江却尘的胳膊。
江却尘被人触碰,反胃感几乎要化作实质,催使他将刚才吃了没多少的饭吐出来。
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阴冷,毫不留情地刺向隋行。
隋行手一抖,却没有松开。
四目相对,光天化日之下,两人谁也没有率先动作。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隋行的眼眶似乎更红了,隐约看好像还有泪水在打转。在江却尘压迫性十足且冷漠的注视中,他缓缓地弯曲了膝盖,一点一点、动作缓慢,直至跪在地上,跪在江却尘面前。
膝盖和地面相撞发出微不可察的声响,落在隋行耳朵里,倒是震耳欲聋到几乎要把他的整个世界震碎。
此时此刻,他彻底低于江却尘。
“这样可以吗?”隋行沙哑着声音问,“不要那样对我,好吗?求求你。”
江却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一个年轻的帝王在看敌国投降的败王般,他无所谓地、虚情假意地笑了笑:“隋行,你觉得,你有跟我讲条件的资格吗?”
“你是总裁,更应该清楚,讲条件,是基于双方互相需求的情况下。你现在叫有求于我,只有你答应我提的条件的份儿,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道理。”
“如果你照我说的做,我就考虑跟你重新开始,反之——明天你就会收到起诉离婚的法院传单。”
隋行本就干裂的嘴唇内壁被他咬得更烂了,鲜血控制不住地从他嘴角滑落,一年中七月份,最热的时候,可是他却觉得好冷,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感知不到一丝半毫的温暖。
江却尘对他卑躬屈膝的模样毫不动容,他甚至觉得隋行考虑的时间太漫长,很无聊,一个人逗弄起了一旁栽种的花。花朵在他纤细的指尖转来转去,花瓣被他揉弄得皱巴巴的。
隋行抹了一下眼泪,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他什么也没有说,一步一步朝门口走去。
江小弟见状,脸立刻皱了起来,十分不满,就知道渣攻只是渣攻,一听条件,就变成了这样!更何况,师哥说平等也没平等啊!他可是出轨了三年,一百二十多个人,师哥只要求了数量,还没要求时间呢!这就不同意了!
他躲在落地窗的窗帘后,气得跟个河豚似的。
冷不丁对上江却尘的目光,又被吓了一跳。
但江却尘只是不紧不慢地给了比了一个“ok”的手势。
江小弟:“?”
这是什么意思?
又见江却尘慢悠悠地压下去了中指。
江小弟:“?”
他稀里糊涂地也给江却尘回了一个同样的手势。
“2。”江大哥冷不丁地开口。
江小弟一下子炸了:“你说谁2呢?”
江却尘压下去了无名指。
江大哥没理江小弟,只是冷静地又说道:“1。”
江小弟十分极端:“我要把世界上的1全杀了。”
江却尘把小拇指也收到了拳头里,几乎是同一时间,隋行在江家前门口站定了,他的双手紧攥成拳,用力到从手到胳膊都在发抖。
“121个男人,是吗?”隋行问。
江却尘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隋行的贱。
隋行猛地吸了一口气,呼吸都乱了:“我知道了。我尽量帮你找。”
“找干净一点的,”江却尘的话语中好似意有所指,“我讨厌不干净的男人。”
隋行身体一僵。
也就是过了几秒,隋行像是彻底受不了这股难受感般,仓惶狼狈地逃离了,只留下一句:“知道了。”
确定他走后,江却尘才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屋子里。
江小弟只觉得颜面扫地,捂着脸蹲在落地窗的角落里不肯出来,其他人一见他来了,瞬间或正襟危坐或站姿挺拔,眼巴巴看着他。
江却尘只是不紧不慢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江小弟,语调中似乎是有几分笑意:“二。”
江小弟:“……”
好伤心,好丢人。
“珠宝展览会,我去。”江却尘又看向他们。
“小土——”
其他人看他心情好,想上前跟他说几句话,但江却尘说完这句话,又绕过了他们,踱步回了屋里。
“咔哒”一声,他照旧锁上了门,将其他人拒之门外。
愁苦的人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江小弟犹豫又不可思议地开口:“这样看,师哥是不是对我最好?师哥最喜欢我!”
旁人一噎,想骂他不要脸却又骤然发现确实如此,铁证如山难以反驳。
江小弟瞬间不觉得丢人了,刷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斗志昂扬宛如一只战胜的斗鸡。
“你凭什么。”江二哥酸溜溜地开口。
江小弟鼻孔朝天,十分小人得志:“凭我惹师哥喜欢!”
江二哥:“……”
江二姐见状,从随身携带的小本上抽出笔一边口中论述一遍认真记录:“江却尘师弟对陈扬乐师弟有情绪反应。猜测原因:1,陈扬乐师弟经常在江却尘师弟项目组里摸鱼,混吃等死。”
江小弟:“喂!”
“2,陈扬乐师弟行为滑稽可笑,江却尘师弟在嘲笑他。”
江小弟:“喂喂!”
“3,待补充。”
江二姐合上笔记本,江小弟气得说不出话,在地上蹦来蹦去:“你们这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师哥就是喜欢我!师哥就是愿意跟我玩!”
“好了,说正事,”江爷爷一开始以为江却尘现在讨厌人群,不会去珠宝展览会,也就没问个彻底,不过眼下不一样了,他看向他们,“那个珠宝展览会是什么?”
“好像是左氏集团的,”江大哥微微皱眉,“那岂不是左怀风举办的……”
“左怀风对自己倒是好,知道师哥喜欢珠宝就弄了个珠宝世家的身份,草,诡计多端的1,”江小弟越想越气,口不择言起来,“帅1不要待定了,帅1也杀了!丑1杀了,美1杀了,普1杀了,帅1杀了,渣1更是凌迟处死!管你什么1对我师哥不好的1我全杀杀杀!”
完全一副杀红眼的样子。
江二哥看了一眼,给江大哥说:“这傻逼也疯了。”
江大哥微微抬首:“下次和克里斯帝国开战让左怀风把他带去,告诉他对面都是1,然后坐等他大捷归来的消息就是了。”
江小弟:“……”
讨厌这个师门,除了师哥。
……
对于左怀风来讲,被困在这个世界出不去、猫找不到,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最焦虑的是江却尘。
他焦虑到觉也睡不好,一闭眼就开始做梦,梦见江却尘又伤害自己,梦见江却尘又歇斯底里地砸东西,梦见没人阻止江却尘,江却尘真的自杀成功了。
噩梦惊醒,虚惊一场,说不出轻松多还是紧张多。
他又焦虑又害怕,遏制不住的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
他本身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这一生的耐心与爱都给了江却尘,江却尘不在,他本就冷酷的脸上更是成日遍布阴翳,像是随机挑选一个幸运儿的杀人犯。
这么一想他和江却尘还挺配,都是杀人犯。
他杀别人,江却尘杀自己。
不过他和江却尘也同样都是救赎者。
江却尘救赎过小时候的他,而他在尝试救赎长大后的江却尘。不过很明显,比起江却尘,他的业务能力太差了。他不是个合格的救赎者。
他惹得江却尘烦,惹得江却尘常常歇斯底里地问他为什么要阻止他自杀,左怀风只能低着头一语不发,江却尘看不见他面罩之下的脸,自然也看不见他替江却尘流的江却尘流不出来的眼泪。
大概是老天也看他可怜,所以给了他一条出路。
在发现自己的公司是一家老牌珠宝公司的瞬间,左怀风有了办法。
这次的珠宝展览会确实是左怀风策划的,他觉得,江却尘最喜欢珠宝,如果是珠宝展的话,说不定江却尘会来看。
不过,也不一定。
毕竟江却尘后来就不怎么喜欢佩戴珠宝了,左怀风不确定他还会不会来。
不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得试一试。
如今距离开展还有三天,左怀风看着手里的珠宝展览会相关的报告,缓缓攥紧了纸,手心里不由自主地渗出了汗。
江却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