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喧只有一个,奚玉照也只有一个,夫君你的执拗,终究只是谵妄而已。”奚玉照强硬地将卞喧的手按到自己的身上,“我不会放手。”
卞喧拗不过她,闻言似嘲似讽地一笑:“你不是早就放手了吗?现在却又后悔,要来一个小说世界寻一抹同名的虚影,这么说来,你也只是囿于你自己的谵妄而已。”
“夫君向来伶牙俐齿,我是论不过夫君的。”卞喧的话刺痛奚玉照心中最不可触碰的所在,然而她面上却不以为然,只是摆弄着他的手指,一路向下滑去。
水沉香的香气在这一刻愈发浓烈,卞喧嫌恶地偏过了头去,不去理香炉中婷婷袅袅腾起的纯白烟雾,奚玉照却在此时压抑着自己的喘息继续开了口:“但是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我不仅要让你飞升成仙,还要让所有曾经伤害过你的人付出代价——可惜,齐暖来得太早了,还有很大一部分漏网之鱼逃掉了,不过夫君你不会因此怪我的,对吗?”
说到最后,她抬手抚上卞喧的侧脸,又掠过下颌后移至他的耳廓,轻而郑重地搓了搓。
卞喧的耳畔在不受控地烧,心也如躁动不安的火焰燃了起来:“齐暖做什么了?你把她怎么样了?你怎么忍心下手?!”
他奋力挣脱着奚玉照的束缚,抽出了自己的手来,又想向床的外侧爬去,奚玉照自然不允,两人扭打一番后,卞喧自是不敌,身子紧贴被单,被奚玉照压在了身下。“夫君这般心急又是为何呢?齐暖是你的爱徒,我自然不能拿她怎么办,总会有人对上她。可夫君这样关心她,我是会吃醋的。”奚玉照咳嗽了声,如此说道。
扭打的过程中奚玉照难免对卞喧的行动有所束缚。她唇角淌下一行殷红的血来,显见是受天地规则限制了,然而奚玉照并不在乎这些反噬,只抬手将卞喧碍事的里衣彻底脱了下去。
金色的灵力无声无息地漫出,卷下帷幔、灭去香炉、反锁大门,彻底断绝了他的出路。
“原本我是打算像先前未回九巍山时那般,对夫君下点药的。”长发披散,两厢交缠,玉躯横陈、氤氲满室,奚玉照温柔地凝望着卞喧,轻笑着道,“不过既然言灵在先,若想让夫君入梦,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卞喧却定定地看着她,还在试图用天地规则反抗:“奚玉照……你不可以对我……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奚玉照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同时自己受到反噬也猛地一咳。她偏过头躲过卞喧吐了口血,转头回来时面上笑意不改:
“这么多年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天。夫君,即使是你,也不可以拒绝。”
她俯身,带着执拗与绝望、坚决与癫狂,含着满腔的热血,吻了下去。
“放肆!”
游肆在她冷笑一声便要踮脚抬头吻上他时后退了一步,将她的手扯了下来,带着满脸的不可置信与惊疑愤怒道:“游紫,你疯了?!”
“这就是我的答案,你想知道,我就原原本本地告诉你。”她早知仓促行动不成,并不以为意,“阿肆,除非你狠得下心来,真的不认我了——你敢吗?”
游肆面上,最初惊疑恼火的神情已然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浓重的自我怀疑与茫然。“……”他下意识地要看向她,却又在视线交织的那一刻逃开,可却又忍不住不去看她,唇也是张了又合,整个人全然是懵掉的状态。
“不是……为什么?”游肆近乎喃喃地道,狼狈地又往后退了一步,“是我这个当兄长的……没有当好吗?”
是的,就是你没有当好!才让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心中怨怼顿生,有很多知道缘由的,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但不重要。
她想起少时他总是不爱在家里待着,而是天天想着各种法子要出去,要不知道去哪里鬼混,父亲就对她管得更严——总要有个人去学游氏铸术的,可凭什么是她呢?
再后来,父亲看到了她的天赋,倒是也就由着游肆去了。而学到本事,她最初的怨气也就此消散,可别样的心思又在她心头蔓延开来,她成天地盼望着,盼望着他回来——他总是能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变着花样地搞来一些新奇的小玩意,作为代他学习的补偿送给她。
直到那些小玩意堆满了屋子,她心中却还是有一团莫名的火在烧着——她不再满足只是等着他回来,她开始试图找他、和他一起行动。
可是他多难找啊,那么有本事,那么地浪迹天涯。她找了好久,受了很多苦,才在人界找到他的影踪,可到底是来迟一步,他的眼里已经有人了,而那人从来就不是她,而是齐——
齐暖的思绪猛地一顿,一种悄然掉落深渊的空落与恶寒环围了她。她脑海中凭空多了很多不属于她的记忆,而激烈的情绪又在推动着她不断地将那些记忆溯回,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拼了命地回想着卞喧、回想着叶鸾、回想着司与,但依然无济于事,二十多年的记忆怎么抵挡得住近千年的记忆侵袭呢?
再加上她本就对游肆有着些难言的怨气。于是那些怨气变成了沟通记忆最好的桥梁,她难以自持地再次上前一步,将游肆的腰搂住,强迫他看向她:“你有好好当过我的兄长吗?你根本就没有当过,一点也没有!”
游肆更加手无足措,正欲弱弱地反驳,可在下意识地躲避视线之间,余光却瞥见了什么,人也不由自主地一怔:“……齐小姐?”
齐暖猛地回神,她也稍稍回了头去,向巷口的方向望去。
卞喧毕生修为降下的金雨不知何时息止,齐小姐着一身青衣站在天光之前,正静静地望着他们,不知道望了多久,但又或许是看得厌烦了,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而她的右耳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着跳动的光芒。
非要说的话,这东西有点像是一个贝壳,可之所以说是像而不说就是,盖因这东西的做工相当精巧,银色的表面铭刻了很多他看不懂的……术阵?司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这个感觉,只是脑子里突然跳出来了这个概念。
这东西一直就在齐暖的左耳处挂着,司与其实一直想问它是从哪里来的,但先前是觉得问出口会显得他不够大度在吃醋,现在他倒是想问了,然而齐暖却莫名昏倒在了他的眼前,怎么叫也叫不醒,只有她耳边的贝壳一直在闪烁着微弱的蛤蜊光。
此地不宜久留,司与没有再试图喊醒齐暖,虽然那件木雕上的面容与齐暖昏倒前喊的那句让他也认识到卞喧那边情况不妙,可他以这样的状态去找卞喧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于是司与当即便带着昏迷的她离开了府中,转而回到了顾知然置办的院落里。
齐暖左耳上的贝壳一直在明明灭灭地闪烁着光泽,其间司与试过了各种办法,但依然没能让齐暖苏醒,最后他的视线又移转到了那贝壳之上。
他越盯着那贝壳看越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于是鬼使神差地向那贝壳伸出了指尖,在指尖轻轻触碰到它时,贝壳上光芒大绽,与此同时,司与在有些晕眩之间,听到了一句在不断重复的话——
“带着她,速至按察使司;带着她,速至……”
司与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来。这说话者的声音也如贝壳一样令他莫名其妙地感到熟悉,但熟悉之后却是骤然涌入心头的厌恶与抗拒。
可司与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愈发浓重的不安感在他的心中萦绕着,他抱起齐暖离开了院落,很快就消失在了浓重的夜色之中。
而夜色之下,床榻的响声、破碎变调的喘息一刻未曾消止,卞喧的身子早就已经软成了一滩水来。
他那双朦胧的眸子恍惚地望着她,抬起那双曾治愈过无数患者的神医妙手,虚虚点在她红透的眼角,带去她将落未落的泪珠与汗水,没几刻却又软软地垂了下来,贴在了她的手背之上。
“我……我至死都没有怨过你。”在半梦半醒的昏蒙之间,他唇边竟然微微扬起一点近乎宽慰的笑意来,“你飞升了,那很好……不要回头。”
奚玉照也在喘着气,闻言一愣,眸中瞬间焕发出极亮的神采来:“你说什么?”
然而卞喧早就被她摆弄得困极乏极,在言尽之后终究遂了她最初的所愿,合上了眸子,不再应声。
可久久跋涉于沙漠之人,哪怕只有一滴水出现在她面前,她也能为此燃起无尽的希望。
奚玉照差点控制不住自己去将他弄醒,可到底是生生地忍住了。她穿上里衣,也侍弄着卞喧穿上,双手一抚灵力漫出,将将收拾好满室的狼藉,奚玉照正欲做她接下来的事,近乎欢喜的面色却猛地一滞。
“真麻烦……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来,点向了眉心,闭上了眼睛。
齐小姐睁开了眼睛。
那双忽而变成浅金色的眼睛里,似乎装着极深邃的星空、极浩瀚的宇宙,装着天地万物,又似乎什么都没装。
她一步又一步地向她和游肆走来,那步伐不快不慢,带着些漫不经心,却又有些莫名的坚定孤绝,但唯独缺少了此时本该有的恼羞成怒、斥责追问。
游肆有些喏喏地开口辩解:“齐小姐……我和阿紫闹了些矛盾……”
但齐小姐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将视线收了回来,并未答话,只看向了游肆身旁的她,淡然开口问道: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