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繁体版 简体版
千千小说网 > 妖鹊啄青 > 第13章 你有执念吗

第13章 你有执念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什么是绝对的静。

没有参照物,没有相对,只当是你耳膜碎裂世上只剩无声的黑白。

明明胸腔里还跳动着心脏,明明脖颈间还流淌着血液,可侧耳倾听什么都没抓下,摊手便扬成了灰。

这便是绝对的静。

有颗沙砾因为不知名的触动,从坡上簌簌下落,继而扯动两岸滚出了一颗沙球。郝夭阙伸手一接,沙球碰了个粉碎。有只黑色小虫剩在掌心,沿着掌纹断断续续爬着,偶尔探出了界,便吓得后退几步,又按照原路转了回去。

这是他自停留在这里以来,见到的第一个活物。

四周是暗淡的,悄无声息的。尽管他面前的沙漠黄得发光,也只能照亮它们自身,融入不了几米外的黑。他宁愿相信这里只是夜里的戈壁,星月短暂隐了形。可挥手之间,指缝里分明流淌过了水迹。

黑暗里传来一声轻笑。

小虫在人类的两指间挣脱两下,松了桎梏,立刻钻回了沙里。留下的细小洞口瞬间被细沙填满。如若没有风,沙砾为什么会滚动?如若没有风,又哪里来的沙丘?

可这里确实没有风。

郝夭阙碾磨两下指尖,抬头间,对着一望无际的沙漠深深叹了口气。

一切形成的地貌,全是水流走过的痕迹。

他抬手,习惯性的看向手腕上的指针,可那里空空如也。郝夭阙轻哼一声,只能随遇而安地往前走着。

倘若这不是个梦,就当他灵魂出窍来这幽墟地狱逛了一回。

“救命……”

郝夭阙挑了下眉,诡异莫测的安静中,哪怕只是细若蚊蝇声都能被外扩成汽车穿梭马路的声响。更何况这种正常人的呼救呐喊,虽然极其微弱,可就像个喇叭怼到了他耳孔里,在他的大脑皮层里炸裂了开来。

“救命……”

声音嘶哑难辨,好似临近生命边缘般只剩一口气吊着。郝夭阙四下望了望,往前几步正要判断来源,一阵气急败坏的怒嚎声转掩了刚才的虚弱,由着水媒介将其扩散至了整片沙漠。

“哎哎哎,谁呀,踩我头了。有没有点公德心。”

郝夭阙急忙后退两步,对着与别处无异的沙地愣了一会儿,立刻蹲身开始挖人。在这种地方能找个伙伴固然是好,但最主要的,无论这片虚妄之地是真是假,能发出求救声的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最先被他挖到的是一顶笠帽。

紧接着头,手,身躯,这个顶着满脸胡茬的男子呸呸两声,将嘴里的沙砾吐尽后便开始嘀咕,“憋死我了,你怎么不早点过来?”

郝夭阙,“……”

他看看手里拘着的一捧沙,突然有种想把它撒回那人头顶的冲动。

男子双手一得到解放,自己就将下半身从流沙里撑了出来,好像硬生生从土里拔出个萝卜一般。

他转身又开始在沙里挖掘,似乎想到什么,停下了手,看了眼冷冷站在一旁准备袖手旁观的郝夭阙,咦了一声。

“是你啊。”

然后转头又开始絮絮叨叨,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求救了……

郝夭阙,“……”

他突然有点理解顾灼青每次无语时的心情了。

“啊,找到了。”男子唰的一声抽出一节长竹竿,杆顶下垂半截还在沙里,他向后拉了两手,才完全将竹竿拔了出来。

笠帽被他躬身捡起又戴回了头顶,他探手往裤兜里摸了两下,掏出半截还未燃完的烟叼在嘴里,扛起竹竿就往沙丘脊背走去。一路无视郝夭阙,自然也不会想要道声谢。

郝夭阙双手插兜无所谓地跟着,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男子的年岁估摸不清,身材略微胖乎,穿着也颇为狼狈。可上坡的时候却丝毫不见疲惫之意,脚下似乎能生风,完全不像是上一秒还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样子。

他沿着沙脊的痕迹边倒退边探寻,最后敲定了某个位置,手掌拍拍流沙蹲身而坐。但见他突然下坠,整个屁股几乎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沙坑。而他似乎察觉不到,也无所畏惧。

郝夭阙在他身旁蹲下,看着逐渐松动的沙丘,算是明白这货是怎么将自己活埋的了。

男子一坐下便开始挥杆。

他选的沙脊地处高位,竹竿没挥两下便弯了尖头。郝夭阙眯了眯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了尖头处连着一根银线。不过眨眼又消了踪迹。直至男子手腕一转,往上狠狠一提,竹竿吃了气力马上向空中弹起。

此时郝夭阙才看清尖头处将竹竿牵扯成90度弯的那道力量,确是一根细线。

男子起身往后,咬着牙根似乎很是用力,小臂青筋暴突,最后憋气一下将整根细线拉出,连带着线头处上的直钩一并拽出。

“你不会……”,郝夭阙抽搐了下嘴角,盯着银线连着直钩再次被男子没入沙底,他换了个背面席地而坐,便再不见人动弹了。

“在钓鱼吧?”

男子没有回答,紧着唇将没点燃的半截烟抖了抖,然后两指夹下烟嘴,缓缓吐了一口根本不存在的烟气,眯着眼颇为享受当下的“吞云吐雾”。

良久,他睨了眼郝夭阙。见那修长五指捞起一捧沙,在沙砾即将融入水里的刹那又反手包住,如此反复,直到掌心里不见任何东西。

男子嘶了一嘴,讥讽道,“你还是这么无聊。”

郝夭阙拍拍手,单手搁在勾起的膝盖上。

有人话说两遍,显然是想让他有此一问,你认识我?可他凭什么要随那人的愿?

郝夭阙继续漠不关心掏着沙,当作没有看到男子频繁投来的目光。

谁憋不住谁投降。

男子显然感受到了郝夭阙的无视,渐渐没了心思,开口问他,“这次来干什么?”

郝夭阙将腿盘了起来,竖起中指在沙地里画圈。

“迷路了,就进来了。”

夹烟的手弹了弹,随后送回嘴里。紧接着那人皱眉凑近郝夭阙,取下烟,吐了口气,仔细琢磨了会儿,才缓缓道,“原来如此。呵,有意思。”

男子端坐回身,将烟插在沙里,两手捧回竹竿继续手中未完成的重大任务。

“你钓上来过吗?”

郝夭阙将腿搭在沙脊上,另一条垂在沙背上,闲聊问道。

“一天一个。”

身旁人往沙里挤了挤身躯,斜眼一笑,“你不会连回去的路都忘了吧?”

郝夭阙挑眉,看他越陷越深的身躯回敬道,“我要是记得,还会坐在这里等再挖你一次吗?”

“你不是来找萤火虫的?”

没人说话,男子心下了然,将竹竿插进沙里,拔起烟头,任凭另一头在沙底里钓着。他摆手冲郝夭阙道,“跟我来。”

后者闻言起身,良久不见带路人领头。垂眸一看,有只胳膊伸长了僵直良久,在水中挥舞。手主人尴尬的指指陷进沙里的下半身,讨好笑道,“哎,拉我一把。”

郝夭阙,“……”

两人沿着一个方向走了许久。哪怕在沙漠里都极易迷路,可身前男子却好像随身带着导航,佝着背在漆黑的水底沙上健步如飞。

那人转头看了眼郝夭阙,问他还记不记得这是哪里。见人摇头大笑了几声,怡然自得咿咿呀呀打着节拍,哼起了前调。

古朴的曲子苍劲浑厚,开篇宛若长河虎跃气势磅礴,一下就将人拉回了剑拔弩张兵临城下的硝烟剑雨之中。

烈火熊熊蔓延过的城池,最终迎来枕戈待旦马革裹尸后的肃穆黄昏。落日半圆,旌旗翻飞,战场的血液还未干涸。

紧接着曲调渐转悲凉,西风瘦马老弱病残相依扶持,回首的大道宽阔而明亮,可他们的终点却是孤冢坟茔,无人问津。

“溟戈漠,洋底沙,天清海阔还复远;十年少,敬沙场,潦倒伶仃醉白头。碎石成沫粉成齑,哪管当时磐如鼎;兵成民来将成功,到死不过一场空。彭蠡烟,沧海日,黄落处,难回首……”

“当年蓦寻风流韵,一朝投军折金樽。年年盼思不得见,再复已作他人裳。何谓忠君与赤诚,雨漏残垣应得见。往来闹市客中客,败花断柳秋叠秋。执杆不渡有缘人,愿做渺渺一沙鸥。”

一曲终了,词谱方休,而唱罢者已哽咽难以自抑。

“小子,你有执念吗?”

男子指尖弹起蓝磷火焰,将半截烟点燃。

火星在红光中跳跃几下,在氤氲颗粒中烧尽了余灰。

烟雾漫上了郝夭阙的眼,笠帽飞跃行摆之处,皆为暗黑退却之时。

海沙两色,在茫茫尽头隔出天地一线,永不相交,又倾覆其中,难舍难分。

此处是深海礁底,偶有冥鱼,洋沙被水流暗涌冲刷形成的波纹,在片片绵延不绝的丘壑上延展而去。

此处是海底洋沙,又唤溟戈漠壁。

郝夭阙摇头,眼神有刹那间的空洞,“没有。”

“没有?”男子站在原地抽完了最后一口烟,随手将烟蒂丢进了沙里。

黄棕色烟嘴在地上滚了两圈,火星子劈里啪啦炸了开来,平复几秒,哗哗两声,呼啦一下在两人面前起了一道火墙,霎时以燎原之势卷起十米巨浪,灼灼而烧。

海水咕噜噜起着豆大的泡,沙砾开始变得焦黑冒起白烟。正当这片火墙旺势正起,眼见就要熊熊扩张之时,从天似乎倾盆一发大水,唰的一下浇灭了野性难驯的烈火。

黑烟袅袅,火墙来去皆无声,就这么泯灭在了半分钟不到的时间里。

“有了。算吧。”

圆润指尖刷过长眉,将热浪烫卷的眉峰抚平,悠然插进兜里。舌尖舔过虎牙,郝夭阙清清浅浅露出了一个笑。

火墙坍圮,在他们对面隔出了另一片海。

深浅相对,蜿蜒而上,纠缠交错像存着一道屏障,硬生生将海划分为了两半。

男子敷衍嗯了一声,蹲身抓了一把大火烧尽后的沙砾。直起身间,在看到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影时才反应过来,那小子刚刚说的什么意思。

在那片不相融的海中,出现了他的执念。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