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停下手中的动作,顺势靠在椅背上,神情有些慵懒:“不过是些微末伎俩,不过我与郎君不日即将回京,江南之事都要交给你与嫣红处置,说与你听也无妨。”
“兰亭山庄离江南甚远,正所谓鞭长莫及,自从挤走惊鸿山庄之后,便一直依托江南商会行事。对不愿依附兰亭山庄的,便聚众打压排挤,早有许多商界人士对他们不满,这天华银号在他们的排挤之下,竟是支撑最久的一家。”
苏奕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虽然各家明面上不敢与兰亭山庄为敌,但这怨气一旦决堤,也能动摇他们的根基。”
沈墨微笑续道:“我秘密派人买下了天华银号,吸引江南商会的注意,同时郎君亲自带领庄中的死士与我们带来的暗卫,截断他们的粮运,令商会无粮可售,只得在临江城内外高价收粮,并向兰亭山庄求援。商会之中,我们之人早已潜伏,于粮食账目之上动了手脚,致使各家互生猜忌,日渐离心。”
“兰亭山庄倒是大手笔,不仅拿出了不少存粮,还高价雇用了风扬镖局的镖师押运,另有十数个江湖高手护卫,这倒出乎我的意料。不过,这正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局面。此事正是我与兰亭山庄的一次豪赌,兰亭山庄近来因与朝廷分利不均之事焦头烂额,无暇他顾,他们越是急于救援,就越显得他们在江南之事上底气不足。”
沈墨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郎君紧急召集了他在江南一带的旧部,我也聚集了这一代的暗卫,在运粮队还未进入临江境内时,便设伏将他们击溃,再让一部分人改换衣装,秘密将两次所得的粮食运进城中,令天华银号低价售粮,商会手下那些粮行早就因高价收粮花光了现银,断不可能将手中存粮亏本出售。”
苏奕点头道:“如此,江南商会中就不得不乱了。”
沈墨道:“正是。此时对那些暂时依附于兰亭山庄的中间派,我们便着意示好,让他们知恩,对那些忠于兰亭山庄的商行,则着力打压,让他们知道疼,知道兰亭山庄无力护佑他们。兰亭山庄为求康天禄稳定局势,密遣人赠其三幅字画。”
“商会中的内应传信之后,我立即请郎君将其中的《百骏图》盗出,令高手匠人临摹了一张赝品送回。我假扮为南洋商人,故意点出画中破绽,让康天禄先起疑心,内应再将康天禄对商会危机无所作为的情报送到兰亭山庄,令双方互相猜疑。”
“如此一来,兰亭山庄便选择暂时观望,不再急于援助,而我们则可以趁机拉拢更多原本中立的商行,进一步削弱兰亭山庄在江南的势力。”沈墨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而郎君在江南的旧部,也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重新整合,以备将来的变局。”
苏奕内心对沈墨的计谋钦佩至极,赞道:“楼主眼光独到,布局周密,环环相扣,令人拍案叫绝。”
“这不过是权谋之术,旨在于能够洞察人心,把握时机。做完这一切准备,我便令天华银号主动与商会接触,进一步离间兰亭山庄与商会间的关系。天华银号如此咄咄逼人,让康天禄萌生了退心,此时内应再抬出我们惊鸿山庄的名号,才可一举成功。”
沈墨摆了摆手,笑道:“他们请嫣红担任商会会长,正合我们的心意,执掌商会后,我们再引导官府找到各家之前被劫的粮食,物归原主,对于那些亏损的商户,以山庄之名援助,低息放贷,同时派出庄丁保护商路安全,树立威信,这商会大权,自然便落在我们手中了。”
苏奕听得心悦诚服,不禁叹道:“楼主深谋远虑,这一局棋下得真是精妙绝伦。江南商会一旦落入我们手中,兰亭山庄在江南的势力便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再难为患。”
沈墨摇了摇头,道:“江南乃富庶之地,商贾云集,控制了商会,便等于掌握了江南的经济命脉。兰亭山庄虽然势力庞大,但若失去了商界的支撑,其影响力必将大打折扣。只是,兰亭山庄绝非泛泛之辈,这盘棋我占了个他们庄内不和的先机,待他们缓过神来,必然还要反扑一回。”
“楼主所言极是。”苏奕点头表示赞同,“兰亭山庄虽然暂时受挫,但其底蕴深厚,不可小觑,我们山庄虽已进入正轨,但若以一对一,绝非其敌。”
沈墨起身,踱至苏奕身旁,轻拍其肩道:“正因如此,我们更需步步谨慎,不容丝毫松懈。待郎君归来,吾等需速整合江南商会之力,并加固山庄内防,以防兰亭山庄乘机反扑。京城那边传来密信,郎君委托之事,已有了眉目,待我们回京之后,山庄与江南商事,便交于你和嫣红了。”
回到风月楼后,沈墨没了在江南的半分清闲,各路大小情报雪花一般飞至,饶是他精明强干,也有些应接不暇了。琉璃阁内的书案上堆满了卷宗和信件,沈墨时而伏案细读,时而奋笔疾书,却没有注意到天色已昏沉下来,也没注意到闪入琉璃阁的那道黑影。
夜郎君踱步至书桌前,望着沈墨忙碌的身影,不禁笑道:“沈楼主也有手忙脚乱之时,想来江南的安逸日子确实养人啊。”
沈墨抬头,见夜郎君立于案前,放下手中的笔,淡淡一笑:“郎君,你来得正好。这些情报……我正愁无人分担。”
夜郎君轻轻挑起眉梢,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沈楼主,你这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沈墨缓缓起身,踱步至窗边,轻轻一推,窗户应声而开,夜风携着丝丝凉意涌入,驱散了室内的闷热。“江湖局势犹如风云变幻,情报则是我们手中的利剑。江南风光虽美,但若不能洞悉全局,只怕会痛失良机。”
夜郎君走到沈墨身边,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沉声道:“你放心,我来并非为了抱怨。只是见你如此辛劳,有些不忍。”
沈墨转过身,依旧笑着道:“墨正要向郎君禀报,李梓那边,已用郎君的信物与手书搭上了线,他答应为我们提供宫中侍卫的巡逻路线与各路明暗哨卡位置,想来之后郎君在宫中除了昏君居所附近都可以来去自如。婉嫔那边,墨也已经以商人身份与她家中人交好,这第二枚棋子也已布局。”
夜郎君轻笑一声,道:“看来沈楼主对第三颗棋子也已胸有成竹?”
沈墨从案上抽出一幅画像,递到夜郎君手中:“这便是第三枚棋子。”
夜郎君接过画像,画中人身着绿裙,舞姿翩然,眉目清丽,虽非角色,倒也不失为一位佳人。
沈墨继续伏案写着密信,口中接着道:“这女子名为柏晴柔,之前应召入宫,因为善于歌舞受到那昏君的喜爱,本该封为婕妤。但她受到皇后的排挤妒忌,伤了嗓子,如今只有才人的位分,居于皇宫一隅,近似冷宫。她家中势力平平,性子内敛,又对皇后怀恨,正是我们心仪的人选。”
夜郎君细细打量着画像中的柏晴柔,“这女子确实是个不错的棋子。不过,要让她为我们所用,恐怕还需一番功夫。”
沈墨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柏晴柔虽陷困境,然欲使其心悦诚服为我等所用,尚需细细筹谋,徐徐图之。我已安排人手暗中接近她,了解她的喜好与需求,再投其所好。最关键之处,是要寻医治好她的嗓子,如此,她受了我们的恩惠,又可助她复宠,接近那昏君,以作内应。”
夜郎君微微颔首,道:“她的病,宫中御医未必治不了,恐怕是皇后施压,不敢治疗。”
沈墨道:“正是如此,但近来朝中有多位大臣得病,御医束手无策,昏君特派神捕司请了药王谷的两位谷主携弟子前来京中,为大臣医治,或许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药王谷……”夜郎君微眯起眼,“他们的医术确实高明,只是要他们为我们所用,恐怕不易。”
沈墨摇了摇头,道:“墨也尚无计策,不过墨已派人前去打探,想必不久之后便有消息。”
沈墨将手中的密信写毕,召来暗卫将信送出,又对夜郎君道:“郎君今夜是回御河游船上栖身,还是留在琉璃阁休憩?”
夜郎君起身,直接走向琉璃阁内室:“御河上最近不太平,我已派黑鸢前去巡查,又令青鹄另寻安身之地,都还未有回报,就算沈楼主不留,今夜我也走不了了。”
沈墨微微一笑,示意夜郎君自便,自己则继续埋头于案头的文书之中。
夜郎君走进内室,床榻用物早已备好,床边的几案上摆放着一壶清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他坐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随手拿起枕边暗纹云锦包裹的册子,借着烛光,斜倚在榻上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