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瑜手都在抖,她看到过那个血色的夜,却不知其中的故事悲惨至此。那个她害怕的,畏惧的是另一个女子最无助、最悲剧的结尾。
“长欢师姐!”十多岁的少女手指染血,摸上她的脸颊。
“别哭,别恨。”她把头缓缓低下,最后靠在膝盖上。
“姐姐要好好的。”
好像画面又隔离开,姜瑜站在远方,看着两人互相依偎着。
女子满腔的怨恨、不甘与痛苦,杀意退却最终汇聚到她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好。”
见雪剑在她手中消失,她睁开眼睛。
“姜瑜?”云昭握着她的手,眼里全是担忧。
像做了一个梦,梦里好长,是别人的半生。
那道杀意还弥漫在心口,但随着最后两人依偎的画面又好像减淡了很多。
还有……
最后那个少年,是云昭?
“你曾经见过的那个我,是长欢吗?”姜瑜反握住他的手。
云昭眼睛一眯,“你想起来了什么?”
“是她。所以我害怕的,是她的结局。”姜瑜觉得心里面很难受,尤其是她作为亲历者走了一遍,心里就更难受了。
云昭岔开话题:“风岩卷在这,你要看吗?”
姜瑜借着云昭的力量站起来,她想看风岩卷,要找到凶手,这比梦要重要。她将心里还埋着的悲伤压了压。
“我阿姐呢?”
“在外面。”
姜瑜伸手触及平放在空中的书,但再次被弹了出来。
“它不承认我。”
第一次就被反震出来,第二次还是。
“我来吧。”姜竹的声音传过来。
姜瑜看到姜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红了眼眶,眼泪顺着掉出来。“阿姐当时杀我,是真的吗?还是我的幻觉?”
姜竹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道:“你没有变成她,还是我妹妹。”
“阿姐要杀长欢,为什么?”姜瑜像抓到了一丝线索,但很快这线索又被它的主人再次掐断。
“不为什么。”
“阿姐明明知道,长欢是谁,困扰我的噩梦是什么。但是阿姐却一直隔岸观火,一直看着我,等待着我露出……是「杀戮」,她死之前,分明已经悟道,她已经半步入神,为什么?阿姐?”
姜瑜步步后退,越想越不能接受。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为什么要瞒着我,长欢是谁?她与我,是转世?凡人死后,魂魄归于天地,而后重组再为新生。为什么她与我可以称为转世?”
姜竹不回答,她的眼神冷淡,姜瑜的质问好像问到了一团棉花上。
“我从小就感觉到我身上有很多奇怪的地方,我以为是因为江家本身便是神眷,所以神会给予我们一些额外的福泽。可是现在看,也不尽然如此。阿姐是知道什么,却不告诉我。”
姜瑜忽然想到什么忽然笑出来:“阿姐待物总是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就算对我,总好像真情中藏无情。当我想要亲近阿姐,总能感到隔阂。阿姐待我好,也不好。阿姐会关心我,但阿姐的关心就好像不走心一样。我以为阿姐是不善表达,一向如此。”
“但今日,阿姐对我拔剑相向!见雪剑,见血而止。我不止一次阻止过阿姐用此剑,我每次见到这把剑就害怕,害怕这把剑会拔向亲近之人!阿姐拔剑向我之时,便像极了我的噩梦。”
“阿姐!想要杀我!”姜瑜终于崩溃大哭,那根理智的弦崩断,她眼泪大颗大颗落在地上。
“姜瑜,你冷静一点。”
场面有些崩坏,云昭也察觉不对劲。姜竹一向冷淡,但姜瑜都哭成了这样,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就算是悲伤、愤怒、不理解,她作为人的一丝一毫情绪也没有表露。
是她藏得太好,还是——
根本就没有!?
云昭将姜瑜扶住,“姜竹姐,我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你今日对姜瑜拔剑相向,确实伤到了她。作为亲人,不该如此。我想你本意不是这样,有什么误会要说清才是。”
“我没有想要杀她。”她想拿剑拦住云昭,被云昭挡开了剑。
“但你拔剑之人却是姜瑜。”
拔剑之人是血脉至亲,姜瑜理智大不过情感去。姜瑜捂住头,两股情感在内心挣扎,几乎要冲破身体的束缚。
姜竹将剑放下,“我……”
“我”字后却再无下文。
姜瑜坐在外面台阶上,悲痛不已。
糟透了。
一切都糟透了。
为什么她有一种被网捕捉的窒息感。
为什么网的另一边,姐姐却要冷眼旁观。
那是她的亲姐姐!
她们有十几年的情谊!那不止是血脉的原因!她们生死相依,让她如何能接受亲姐姐拔剑朝向了她。
长欢——
“长欢……”姜瑜想到长欢也控制不住眼泪,她与她之情相连,最后她抱着白落欢死的时候有多崩溃啊,「自然」之道却生「杀戮」之心,连上天都为她开神道。
她的杀戮来自于她的崩溃。
她的良善在白落欢死的那一刻崩塌毁尽。
她确实走火入魔了,也是走火入魔那一刻,顿悟「杀戮」之道。
世间阻她,皆可杀之。
她心里痛苦得肝肠寸断,两厢情感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哭完了,就过去了。”
姜瑜抱住云昭,她趴在他肩上,哭声渐大随后又逐渐小了去。
姜竹踏出门,她手里捏着风岩卷。
“就这样带走,会被追责。”云昭把姜瑜抱了起来,姜瑜头垂在他怀里,看样子是哭累睡着了。
姜竹想接过姜瑜,被云昭躲了过去。
“她伤心,我可以跟她说。”
“她应该看见了些别的东西才会如此伤心,你等她想明白了再说也不迟。”
姜竹抬手,将风岩卷递上。
“那把这个给她看。”她转身。
云昭问:“你不在乎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不在乎,”她说完,又补了一句,“但姜瑜在乎。”
“姜竹姐,万物于你,是什么样的情感?”
姜竹回头,定定盯着他,最后她只回了一句:“姜瑜不一样。”
云昭从她旁边走过,“姜瑜对你,也不一样。”
姜竹站在原地愣神了许久。
【“神明在上,我来神殿,是想求神明一件事。”
“我愿意以任何为代价,祈求神明……”】
她摸上心里空空的那一块。
她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明明已经学着书上写的说了做了,为什么还是会伤到姜瑜。
她明明,已经……
在学会当一个姐姐了。
*
“楚未泽,你到底会不会啊?”齐念飞挤开楚未泽的位置,她四针下手,地上的弟子就算在梦里脸皮也跟着抽了两抽。
“本少爷从来没学过医,那什么穴位我怎么知道在哪?”
“我不是跟你指了吗!”
三十六手里拿着针,“齐……齐神医,我直接输灵力应该也行吧。”
他拿着针的手都在抖,他是真害怕一针下去人给废了。
“治标不治本,伤未痊愈,灵力可护他一时无碍。若是他自己能挺过来也就罢了,会自己疗愈。但要是大伤,可不就是等死的时间久了点。”
齐念飞瞧着一群人摇摇头,“真是一群朽木,我明明都给你们讲了几遍了。”
“谁家学医一上来就实操啊!”楚未泽扔下针。
诺梅打圆场:“这的弟子众多,多亏念飞师妹给我们疗伤,剩下人的伤也不重。等外面的长老们发现我们,自然会来救我们的。”
“外面这地崩山裂的,我看他们别等着我们去救就行。”
“这位师弟哪的话,”受了点轻伤的弟子站了出来,“若是连宗主长老们都死了,整个修真界就都等着灭亡吧。”
楚未泽回过头去看他,“这世上除了你们各大门派,可还有的是能人!你是不是太把你们门派放在眼里了。”
那弟子闻言,一副不敢置信:“你!你怎么能说出这话!”
诺梅打断他:“傅酉,不是每个门派都如你们门派一般,宗主至上。你说话掌握分寸。”
“哼,那自然是了。”被叫出大名,他冷哼了一句,往后走了。
“不是,他什么宗门的啊?这么嚣张?”楚未泽感觉莫名其妙,他随口说的一句都能被个弟子怼。
他也没说什么啊。
“风宁宫的。”
林休在旁边小声道:“他们门派里以宗主至上,可以说如果风宁宫的宗主愿意,满门派的人可以为她赴汤蹈火,死亦不辞。”
“这么夸张!?”三十六惊讶。
符不凡哼哼两句:“下三门的宗,靠着他们宗主划分一席之地,可不以她唯尊。”
“你敌意这么大做什么?”弱柳看了一眼符不凡。
“私仇。”符不凡龇了牙恶狠狠道。
“莫不是上了风宁宫的悬赏榜。”
“怎么可能!”符不凡大声说道。
“也对,上了悬赏榜,你也不敢露面。”
符不凡冷哼,别过头去。
“别说这些了。姜瑜他们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把姜竹带回来。”楚未泽担忧地看向外面,外面地面开裂,有末世之象,但此处有那只妖的妖力护佑,他们跟外面割裂开了。
“他们要去的地方在禁地内,诺梅师姐……”说话的齐念飞回过头,诺梅闭着眼睛,她确实受了不轻的伤,也不让她治,现在正打坐调息着。
诺梅听到她的名字,没有装作没听见,反而闭着眼高深莫测道:“放心吧,他们敢跟半月前辈去,就已经是九死一生。”
楚未泽:“?”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仔细回想了诺梅说的话。
弱柳道:“那位半月前辈到底是何来历?我看他很听姜云昭师弟的话,还以为他们会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