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妍揪紧了自己的衣袖,复又松开。
她把脑袋缩了回去,整个人窝在车厢的一角,什么也没说。
如此平平无奇地行进了几日,一直没有什么异样发生,姜锦不曾松懈警惕,始终提防着可能来犯的匪徒。
算算时间,算算路途,离范阳也不远了,而至多再过三四日,就到了前世她救下凌霄的时候。
姜锦暗暗攥紧了拳头。
这一次,她得早些启程去救凌霄。
听见姜锦说要暂别车队些许时日,晚些再汇合一起去范阳时,裴清妍急得头发都快竖了起来,她忙不迭道:“不行,说好了你要陪我去范阳的!”
姜锦只当她是临近出嫁心思忐忑,于是安抚道:“实在是有事要走一趟,我快去快回,二小姐莫担心。”
裴清妍紧张到嘴唇都在颤抖,她拉着姜锦的手腕,道:“你一定要去吗?”
然而时间越是紧迫,姜锦的心越是挂牵在这一世还未谋面的凌霄身上,她敷衍了裴清妍几句,见她再说不上话来,便也先回自己车上去了。
见姜锦的身影消失在她视线里,裴清妍猛然抓住了碎玉的手腕,她的眼神惶恐,“怎么办,她是发现我想要她替我嫁过去了吗?不然……不然怎么会……”
碎玉表情一僵,她垂眼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戳破窗户纸,撕破脸算了。”
裴清妍蓦地抬头,她瞪大了眼睛,“什么意思?”
“左右此地离范阳也不远,左右车队都是我们裴家的人,下点迷药,把她和那两个镖师都药倒,直接捆了那姜姑娘,快马送她去范阳,就说裴家小姐已经到了……”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她若是聪明,知道裴家是她的后盾,也不会同我们再撕扯。”
裴清妍没再犹豫,重重点了点头。
——
正是早春,暮雨将歇。
傍晚,姜锦和凌峰、金水交代着晚些是要去哪里。
车队刚停下,姜锦他们打算用完这顿晚饭就走。
见裴清妍和她的丫鬟走来,姜锦以为她还是不想她出去这一趟,刚要说什么,便听裴清妍道:“方才是我着急了,阿锦姐姐莫怪。”
她一招手,端着酒壶的碎玉便上前两步。
裴清妍笑语盈盈地给姜锦递上杯盏,又亲手替她满斟,她说:“赔罪的酒,阿锦姐姐可要喝掉。”
姜锦会喝酒——前世混迹军营,和一群老兵油子一起,喝酒赌钱她自然都是会的,扔骰子是一把好手,喝酒能喝倒三个壮汉。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裴清妍便已经满饮下一杯,展示起她空空的杯底。
姜锦没有客气,同样一饮而尽。
这还是重生回来的第一杯酒,辣得她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裴清妍悄悄松了口气,把余酒留下给了凌峰和金水两个人佐餐。他们都是粗人,有酒喝没理由拒绝,你一杯我一杯喝了个精光。
没多久,姜锦便觉得自己眼皮沉沉,她以为是少时的身体还不擅酒,于是扶着马背,打算回车厢坐下,结果刚上去还没坐稳,她脑袋一歪,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就像潜入了无边的湖水,姜锦冷得哆嗦。
耳畔有猎猎的风声和马鸣,可是隔着湖水,她什么也听不真切,意识仿佛也被封冻在了混沌之中。
一时间,前世今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纷纷忙忙地将她扑至了更深的湖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整夜,也许是整年,直到风声止息,姜锦残存的神智才开始一点一点苏醒。
好热……
不对、不对,方才明明还冷得彻骨,怎么会忽然这么热?
心口升起了一团滚烫的火,缠绵的热意顺着她的经络绵延到四肢百骸,从手指一路热胀到天灵盖。
好热,她急需什么东西来纾解。
可以是从头浇到脚的冷水,也可以是比她更滚烫的东西。
咔哒——
有人推门。
姜锦挣扎着猝然起身。
她睁开眼,可眼前的一切却像被蒙上了一层红晕,她什么都看不清楚。
越看不清,越惶恐,姜锦跌跌撞撞地在房中摸索,险些摔倒之际,有一双手,稳稳搀住了她。
好冰,这双手像是在雪水里浸过一般,一点温热都没有。
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姜锦急急攥住了这双手,试图借由那点冷,来缓解她掌心的烧灼。
可还是不够,姜锦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她抬起头,在眼前漫天的红晕里,找见了再熟悉不过的一双眼睛。
这双自负的、倨傲的眼睛,怎么也会出现这样慌乱的、无措的神情?
不过,没关系的……
她的脑子已经成了一锅混乱的浆糊,早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
没关系的……姜锦想,他们是夫妻,她在他身上纾解,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她攀紧了唯一能抓牢的这双手,掂起脚,隔着眼前的红晕,漫无边际地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