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烨的这个四弟和他一向疏离，在先皇面前也不过是做做兄友弟恭的样子，他从来没有主动找过自己，福王不过一介幼子，这回难不成是受他母妃教唆，向自己寻求庇佑来了？
李允昭点头示意，李明烨整理仪容登上龙椅。
“臣弟参见皇兄——”福王装作大人模样，用稚嫩的声音向皇帝行礼。
李明烨：“四弟请起。”
皇帝口中没有任何感情，福王的亲外祖害死了李明烨的母亲，他现在已经对这个弟弟生不出一点儿友爱。
福王又朝李允昭一礼，“皇叔。”
“殿下免礼。”李允昭见他颇为可爱，忍不住面露和蔼。他看福王时能暖化冬雪般的笑意却让李明烨感到莫名的烦躁和不安。
“四弟来宣政殿见朕是有什么事吗？”
福王正沉浸在李允昭和善的目光里，李明烨突然冷冷出口，吓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额……皇兄”，他先是绞尽脑汁思考了会儿，然后字斟句酌，生怕说错一句：
“孙家忤逆，罪大恶极，皆因臣与母妃约束不力，皇兄天恩宥恕，未曾怪罪，臣弟感激涕零，愿带母妃出宫，为先帝后守陵，以赎己罪，请皇兄允准。”福王说完跪在地上。
孙太妃的这出明哲保身，倒是有些自知之明。
孙同死前一口咬定孙太妃和福王对他所谋之事一概不知，算是保全了他们母子，但孙太妃自认孤儿寡母在李明烨眼下讨生活，保不齐哪天他们母子就死于什么意外。
干脆出宫前往皇陵，向皇帝示意他们无心皇权，只求余生安稳。
如若他们寡母幼子在皇陵或是去皇陵的路上出了什么事，李明烨就成了众矢之的。
好一招以退为进，不愧是先帝宠爱多年的女人，李允昭心想，参与谋反与否，恐怕只有孙太妃自己知道了。
“既然四弟如此说，朕就勉为其难答应了。”
李明烨当然也看出孙太妃的心计，那就如她所愿，去他母后陵前忏悔吧！先帝不是最疼爱他这双爱妃和幼子吗？那就好好看着他们是怎么在凄苦的行宫孤苦一生的。
“谢皇兄，臣弟告退。”福王又向李允昭一礼，李允昭微微回礼，目送他迈着小碎步走出殿外。
福王完成了母妃交代的事，却开心不起来，母妃一夜之间老了许多，身边的宫人对他也不像从前那般讨好尊敬。
疼爱他的父皇死了，外祖一家自取灭亡，他也要被迫离开从小生活的皇宫。宫里的阳光是暖的，被褥是柔软的，膳食是可口的……他不知道以后去了皇陵还会不会拥有现在这样的生活。
母妃说二哥现在是皇帝了，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可他觉得二哥除了严厉些，并不会伤害自己。
福王还记得五岁生辰那天，二哥拿来一把精致的虎筋弹弓，说是二哥的舅舅亲手做的，二哥把那弹弓送给了自己。
他兴奋地拿着弓让母妃看，母妃却大发雷霆，并让人把弹弓拿走，他拽着不肯撒手，奈何力气太小，任他如何哭闹，母妃也不让太监把弹弓还给他，并告诫自己没事不要去找太子。
等他哭不动了，母妃才说太子送他弹弓，是故意要害他受伤。可是母妃，二哥明明教了他怎么拉弓不会伤到自己。
从那以后，二哥再没给他送过礼物。
母妃还总说信王皇叔眼里就只有二哥一个侄儿，只疼二哥，不疼他们。可是他刚才明明觉得皇叔对他和蔼有加，比父皇还要温和不少。
“皇叔可会怪我心狠？”李明烨不安地看向李允昭。
“陛下何来心狠？福王自请出宫，陛下不过是成人所愿。”
李允昭说得光明磊落，生怕李明烨有一点自责，这都是孙氏做贼心虚，只是可怜福王小小年纪就要去皇陵吃苦，怪只怪他投错了胎。
李明烨：“皇叔，我准备去宗庙祭祀母后。”告诉母后大仇得报，您能安息了。
李允昭：“处置了逆党，陛下是该去告慰先皇与先后。”
李明烨：“哼……若不是他忠恶不分、偏信小人，朕的母后就不会死！”
李允昭见他对先皇似乎有满腔怨恨，少年人总会因执念太深而伤己自缚，亦或困其一生，这样下去可不行。
李允昭：“陛下可知一年前，先帝为何拒了臣自请随赵将军前往西北的折子？”
李明烨：“为何？”
李允昭：“先帝觉出身体每况愈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您羽翼未丰，孙家势力已经坐大，故而先帝让臣留在陛下身边，以防丞相和贵妃对陛下不利。”
两害相形，则取其轻；两利相形，则取其重。
太子的舅舅虽手握兵权，可太子已近成年，而四皇子尚且年幼，他的外祖却位极人臣。
让李明烨这个少年天子登基，还是任由孙相挟幼子以令诸侯，老皇帝不是不知其中利害。
李允昭煞费苦心，尽量表达出先帝晚年又幡然醒悟的意思，让李明烨感受到父亲临终前的关爱，但愿能稍稍慰藉先帝对他的多年冷淡，化解他心中怨恨。
李明烨：“真的吗？”
李允昭：“先帝亲口所言。”
先帝啊先帝，你都死了，我还得在你儿子面前替你说好话，你可知足吧。
李明烨：“那皇叔对我好，是因为父皇生前所托吗？”
李允昭：“先帝说与不说，臣待陛下之心从未改变。”
就是！皇叔一向最疼自己，才不会是因先皇的那几句话，李明烨啊李明烨！你究竟在怀疑什么！
不过皇叔刚才看福王的眼神挺不一般……
“皇叔好像很喜欢四弟？”李明烨试探地问，视线停在李允昭眼睛上，仿佛要从中窥得他心中所想。
“小孩子总会格外招人喜欢，按理说，他和陛下一样，都是臣的侄儿，看到他，就不由自主想起陛下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
“那皇叔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四弟多一点？”
他这是吃醋了，李允昭才反应过来，李明烨怎么越来越跟个大姑娘似的？
李允昭：“臣自然是向着陛下，跟福王不怎么亲。”福王的外祖把李明烨害成这样，他心疼还来不及。
看他神情没有丝毫作假，李明烨满足地笑了，“皇叔，没人的时候不是都叫我烨儿吗？”
“额……好……烨儿，咱们是不是该干正事了？”
“噢……对，多亏有皇叔提醒，朕的奏折还没批完。”
折腾了半日，已经临近正午，皇帝和信王终于开始处理国家大事，一会儿又到了饭点儿，他们只好先行用膳。
新帝崇尚节俭，午膳不过三菜一汤，但荤素俱全。
李明烨想起在宫外的时候，他和皇叔都是一同用膳，于是他不顾李允昭的劝阻，让宫人把自己的饭菜端到他的桌子上。
李允昭略用了些就搁下筷子。
“皇叔怎么不多吃点？”李明烨见他碗里的饭剩下多半，菜也没怎么动，不吃饭身体怎么能好？“是不是这些不合你的胃口？不行再让人做些其他的来。”
“不了，宫里的饭味道好的没得说，我饱了，吃多了不消化，你专心用膳。”李允昭靠着椅背，拿起一本书来看。
李明烨想起那个叫姚什么春的太医去了王府有几日了，抽空该叫他进宫述职了。想到李允昭的身体，李明烨也没了胃口，让人将饭撤了。
饭后，李明烨在上面批奏折，李允昭在下面看卷宗。
李明烨总是偷偷觑向李允昭，他微斜身子靠在椅中，专心致志地看书，时而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皇叔才华丰艳的模样令他着迷。
李明烨视线移到李允昭广袖半遮的腰身，他曾抱过多次，这世上除了他再没人敢抱皇叔的腰，李明烨小腹之下越来越胀痛，凭着御案遮掩，他用手隔着衣服安抚，如果被皇叔知道，他又该如何自处？
可那东西越来越猖獗，半分不听天子号令，李明烨低头看去，明黄衣袍已经被撑起一个弧度，皇叔还在，不能任由这样发展下去，他捏起大腿里侧的嫩肉，狠狠拧去，欲望被疼痛盖过，他才缓了一口气。
幸而李允昭此时沉浸在公务里，没有发觉自己已经被他的宝贝侄子亵渎了一番。
忙了半晌，李允昭挣扎在规矩和困倦边缘，最后终于趴在桌子上睡去，沉睡前用最后一丝理智安慰自己：我是皇叔，御前睡觉而已，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
他一头栽在桌上，弄出的动静不小，起初李明烨以为他晕倒了，慌忙到他身边，结果听见均匀沉重的呼吸声，才明白皇叔这是睡着了。
“怪我，连皇叔困了都不知道，害得皇叔只能睡在这桌上”，李明烨有点儿自责，人的困意转瞬即逝，他不敢贸然将人叫醒，只好让人悄悄拿来自己的轻裘，亲自为他披上。
李明烨继续赶走众人，别让他们吵了皇叔休息，他看向李允昭清俊的侧颜，皇叔睡着了其实有点儿乖巧，他在江南的时候就发现了。
李明烨觉得口干舌燥，偷偷亲一口的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还是不了，万一被发现了呢……
李允昭醒来已是傍晚，他身上竟披着皇帝的纹龙轻裘。
李允昭将轻裘搭在椅背，站起来拱手道：“陛下，臣失了体统，御前失仪，还请陛下恕罪。”睡都睡了，他知道自己其实有些假惺惺。
“都说了多少次了，皇叔，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不要在乎那些虚礼，像在江南那样不是很好吗？”说话间李明烨已经走下御阶，“快坐下吧，趴着睡了这么久，腰不疼吗？”
李明烨把李允昭摁到椅子上，躬身按揉他的后腰。
还真别说，这小子手上有点儿功夫，又的确按到了他的痛灶，也不知道皇帝在哪儿学的手艺，但李允昭可不敢享用。
“陛下，您是九五至尊，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李允昭想抗拒，但李明烨这小子手劲儿可真大，按着他的肩他竟动不了。
“折寿”两个字戳到了李明烨的肺管子，他气得用指关节狠狠按李允昭的痛处，看他还敢不敢诅咒自己。
“嘶……”李允昭疼得直打颤，“祖宗，轻点儿，你想疼死你皇叔啊……”
“知道疼就坐好，别乱说话！”李明烨仍带着怒，帮他揉腰的手没有停下。
李允昭不明白自己哪句话惹到了他，难道是因为一直称他陛下？
须臾，李允昭觉得好多了，再不好陛下的手也该酸了，他握住李明烨的手腕，不让他再揉，“好了，烨儿，我不疼了。”
李明烨这般体贴，李允昭又忍不住暗骂先帝“暴殄天物”，这么好的儿子竟不知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