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把你卷进……这么大的危险里……”
秦染秋恰好打上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
她看着方默苍白的脸,眼中蓄满了强忍的泪水和一种超越血缘的痛惜与决心。
她轻轻俯身,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简陋却承载着最后希望的医疗箱,轻轻放到方默勉强能够得着的地方。
然后用只有方默能听见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异常坚定和温柔:
“…… 傻孩子……”
“…… 说什么对不起……”
“…… 在我心里……”
“…… 你早就是……我的亲闺女了……”
她强忍着没有用手去碰触方默的脸,只在那狰狞但已缝合好的伤口上方,隔空做了一个轻轻抚平的动作,如同隔空落下一个最珍视的吻。
“…… 伤口……固定好了……”
“…… 这个……留给你……”
“…… 自己……千万小心……”
“……注意安全……”
门外,响起了不耐烦的脚步声和敲击铁门的闷响!
门外粗暴的拍门声和怒吼再次炸响:
“磨磨蹭蹭这么久!还没缝好?!”
“你是不是想给老子耍花样?!搞快点!”(声音暴躁如雷)
秦染秋的手已经稳稳打上了最后一个结。
她深吸一口气,深深看了方默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如同翻涌的熔岩——有痛惜、有不舍、有决绝,更有重若千钧的托付和承诺!她用唇形无声地说:“…… 保重!”
随即——
她脸上的所有情绪如同被冰封,瞬间切换成一种带着居高临下威严的、波澜不惊的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铁皮门。
刺眼的白炽灯光流泻出来。
秦染秋傲然立于门口,目光扫过门口三个焦躁的男人,声音如同淬过寒冰般清晰冷冽:
“缝好了。”
“缝线整齐,死不了。”
她视线锁定那个眼神阴鸷的头目:
“…… 现在,按约定——”
“…… 送我回去!”
“老大!真……真就这么放她走?”一个喽啰脸上带着明显的惊疑和慌乱,急切地凑近头目身边小声嘀咕:
“万一……她扭头就去报警……”
秦染秋不等那头目开口,冷笑一声,向前逼近半步!
她的气场陡然变得极具压迫感,目光如同X光般扫过这三个亡命徒:
“报警?”
她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轻蔑和不屑的弧度:
“…… 我倒是想问问你们——”
“绑我之前,连最基本的‘探路踩点’都没做干净吗?”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清晰,如同金石坠地:
“你们把我‘请’来时,难道没查出——
“…… 我是S市第一医院急救中心主任、脑外科主任、副院长么?!”
“……” 头目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显然他并不知道或忽略了这一点)
秦染秋乘势追击,语气带着一种强大的自信和不怒自威的职业气场:
“你们绑我,是为了救你们手上那个‘重要人物’的命。”
“我履行了医生的职责,把她从阎王殿门口拉了回来!
“…… 这笔‘交易’,按规矩,已经两清!”
她的语气稍稍放缓,却带着更重的威压和一丝施舍般的意味:
“…… 今天这件事——”
“…… 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 就此抹平!
“…… 前提是——”
“…… 立刻!送我回我的医院!”
就在这时——
旁边那个叫老五、曾在街上认出秦染秋的喽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惊恐地望向头目,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大、大哥……她……她真是一医院的……”
“……副……”
头目猛地抬手,阻止了他后面的话!
老五这个白痴的反应,和秦染秋这番掷地有声、充满自信和身份威慑力的话语,如同一柄重锤砸在头目心上!
这个女人……
她说话的语气、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笃定和位高权重者的压迫感……绝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她在医院身份果然不一般!副院长?
这种级别的人……背后牵扯的关系网……绝对不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指不定随便一个救护车电话都能叫来一车荷枪实弹的!
眼下要运走方默这个烫手山芋已经压力山大……
绝不能再为这个半路抓来的医生节外生枝!惹出更大的麻烦!
念头瞬间电转!
头目猛地扭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钩,狠狠剐向那个还在瑟瑟发抖的老五!
下一秒——
一声饱含狂怒和后怕的暴喝如同平地惊雷炸响!
“我艹你大爷的老五!你这个狗眼长到后脑勺的蠢货!!”
他指着老五的鼻子,唾沫星子伴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喷了对方一脸:
“你他妈是不是活腻味了?!啊?!”
“这种菩萨你也敢随便从大街上往庙里绑?!你嫌命长老子不拦着你!!”
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额头青筋爆起:
“早他妈知道她是这身份!”
“你给老子十个胆老子也不敢动她一根指头!!!”
“还傻愣着干什么?!滚!!”他一脚踹在老五小腿上!
“赶紧!立刻!
“…… 马上给我毕恭毕敬、客客气气地!!
“…… 把她原封不动送回医院!!路上磕掉一根头发丝——老子拿你这身贱肉给她当垫脚石赔罪!!!听到了吗?!滚!!”
老五和他另一个同伴被这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冲到秦染秋面前,脸上堆满了近乎谄媚的恐惧和敬畏,手忙脚乱却又小心翼翼:
“秦……秦院长!您……您这边请!车……车就在外面……”
“……保证……保证把您……平平安安送……送回去!”
头目连看都不敢再看秦染秋一眼,粗暴地挥手示意手下动作快点,自己转身一头扎进关着方默的里屋,烦躁地摔上了门!
冰凉的夜风裹挟着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秦染秋面无表情地被那两个手下簇拥(或者说押送)着走向车子。
她挺直脊背,没有回头再看那间囚笼般的破屋一眼。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掌心里……
那枚刚刚攥紧在手术器械包夹层中的、染血的微型手术刀片……
已被她掌心的冷汗浸得冰冷湿滑……
而心口……
方默那苍白绝望的脸庞和刻在灵魂里的托付……
正化作一片滚烫的烙印……
……
压得她……
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她看清那张染血的脸庞竟然是方默,随后又听到那番字字泣血、刻骨惊心的委托时……
秦染秋的脑海中就清晰地映照出一个冰冷的结论:
这个绑匪头目……
他对自己的出现、对自己的身份、甚至对自己与方默眼神间的无声交流……都表现得毫无异常反应!
这足以说明——
他并不知道她秦染秋……与方家的……生死羁绊!
他甚至不知道……他亲手抓来的医生……就是方默口中能托付性命的“秦姨”!
然而——
这片刻的蒙蔽,绝不意味着永恒的安全!
秦染秋不敢有丝毫侥幸!
这些人是亡命徒!
是冲着“国之重器”而来的嗜血鬣狗!
他们的情报网……如同隐藏在沼泽深处的毒藤,指不定哪一刻就会悄然缠上这致命的联系!
到那时……
认出了她是谁……
知道了她与方默的关系……
躺在床上的默默……就成了威胁她合作的……
最大筹码!
甚至……
两人都会被拖入更深的、无法挣脱的死亡泥潭!
看着方默身上那狰狞裂开、依旧在渗血的恐怖伤口……
感受着那孩子强行压抑却依旧能触摸到的、
深入骨髓的疼痛和恐惧……
秦染秋的心像是被放在滚油里煎炸!
一分一秒……都不能再拖了!
方默必须……立刻!离开这绝境!
她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争分夺秒出去!
那么……看似唯一的、也是风险最高的生路——
就是主动掀开这张“身份”的底牌!
利用她在S市医疗系统内几十年积累下的权威和震慑力!
利用这些亡命徒对“官方背景”和“社会能量”根深蒂固的畏惧!
赌一把!
赌他们……在弄清方默身上秘密的价值前……
不敢!
也不愿!
为了一时意气……节外生枝,招惹她这种明面上极有分量的人物!
于是——
她选择了那条……锋芒毕露、却也孤注一掷的险棋!
在沉默的破屋中,在那双饱含托付的目光注视下……
她用自己医院副院长的身份……
如同最沉重的砝码……
投向了生死天平的一端!
将他们“请”她来的“义举”,定性为一桩需要互不追究、两不相欠的“交易”!
最终……
侥幸赢得了这场心理博弈……
赢得了一个……能让她带着方默嘱托……奔向生路的……机会!
那两名被头目吓得魂不附体的绑匪,小心翼翼地将她“护送”回了那辆破车的后座。
车子重新启动,颠簸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那个叫老五的喽啰,脸上惊魂未定、谄媚与
恐惧交织,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秦……秦院长……那个……”
“……麻烦您……行个好……
“…… **还是……”
“……蒙上眼睛吧……”
他声音低得近乎乞求:
“…… 我们……我们哥俩……也……也得活命……怕您……”
“……万一……记个路什么的……”
秦染秋心中了然。
她不发一言,甚至没有看他们一眼,直接伸手拿起那块依旧弥漫着机油恶臭的破布……
如同执行某种无声的契约般……
重新……
……冷静地……
……将自己的视线……
……严严实实地隔绝在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世界再次沉入颠簸与黑暗。
两小时的车程……
在秦染秋紧绷神经、默计方向、反复刻录方默嘱托的每一字每一句中…… 缓慢流逝。
刺耳的刹车声再次响起。
“秦……秦院长……”
老五的声音带着解脱和后怕:
“…… 到了……”
“…… 这儿……就是……就是之前‘请’您上车……的地……”(他几乎不敢说出“绑”字)
“……我们……给您开个门……”
秦染秋能感觉到有人绕到了她这边,手忙脚乱地打开了车锁,然后笨拙又带着极大惶恐地拉开了吱呀作响的车门。
清冷的、带着城市特有尘埃气息的夜风……
瞬间涌了进来!
其中混杂着远处车辆驶过的微弱噪音……
是熟悉的都市街景!
秦染秋依旧沉默着,如同披着一件名为“冷静”的盔甲。
她伸手扯下蒙眼的破布,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眼前的光线有些刺眼——是路口孤零零的一盏明亮路灯。
她面无表情地迈步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