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有鬼

二十，二十一，二十二……

是计数器的声音。

随着锋利叶片高速运转，狂化的解离体犹如一台绞肉机，将两三个靠近它的病人搅碎成一坨坨肉条，

巨大的离心力让“肉条”挂的到处都是，轮椅，担架床，检查仪器，甚至接触不良的电灯上和天光板上，

脏兮兮，血淋淋，腥臭无比，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巨大的□□。

二十六，二十七，

还在继续……

因为没有眼睛，解离体只能依靠腋下进化出两条软体吸盘来进行辅助探测，

就像是加长版的蜗牛触角，随着无意识地来回扭动探查的动作，会滴下一些意味不明的半透明粘液。

这不是一只速度型的解离体，

它的速度巨慢无比，慢到足以让躲在档案柜后的人造人护士张元元有机会连续朝它丢了三次抽屉，

原以为铁做的抽屉可以卡住解离体的叶片让它暂时停止转动，

但结果是，彻底失败。

抽屉在接触到高速旋转的叶片时，顷刻间就被吞没，

就像是一张被揉皱的纸一样，轻而易举地被搅成一堆不规则铁块滚下，

张圆圆仍是不死心，

越来越多的异物被丢到解离体身上，拐杖，水杯，治疗仪，封血贴，甚至是用于隔档的屏风，

大大小小，什么都有，

但不管是什么，这些东西最后全都落得和抽屉一个下场。

狂化的解离体来者不拒，什么都能吞，也什么都吞下了，刀头却不见任何迟钝，

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还会发觉速度甚至比之前快了很多，

要是有任何指挥部的人在场，都会觉得奇怪，因为这解离体太反常了，甚至比很多强力异种能力都要强。

二十八，二十九……

就在计时器刚跳转到三十时，设定好的闹钟响起。

美妙轻快的钢琴声响彻整个诊所，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怔住，当然也包括正在弑杀的解离体，

可尴尬的是，有个被它“吞没”一半的病人就这样卡在了“嘴边”，

病人腰部以上的部分早已经完全变成四处纷飞的肉泥，而腰下的部分被完整的保留下来，

两条长腿因为惯性，来回摆动，晃荡。

轻快的旋律急转直下，赶在变得高亢的前一秒，一颗从高处射来的特质冰弹头射入了解离体体内，正巧璇入它胸腔前的那个老旧伤口，

那个伤口只有小拇指指甲盖那么大，要从这么远的距离，不偏不倚射入，几乎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它就是那么发生了。

随着解离体细长的身躯轰然到底，连带着甩出了“嘴边”卡着的半条“尸体”，

正巧挂到诊所入口的霓虹灯招牌上。

诊所对面的二层小楼，金色发丝拂过漆黑的枪杆，

持枪人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唇角扬起一抹微笑，收枪。

男人穿着一套做工优质的黑色风衣，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握住银色枪匣，纵身一跃，轻松落地，随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诊所。

在万众瞩目之下，男人走到解离体旁，

浅棕色的越野靴径直踩在解离体胸膛上，

他弯下腰仔细检查起刚才那枚冰弹的嵌入与融化情况，

不对，按照之前的计算，不应该是这样的。

男人好看的眉头微皱，

没过多久，又恍然大悟，眼角露出一抹懊悔的情绪，但仅仅是一瞬间，就又恢复如初。

“啧，还是偏了半公分。”

“下次应该挑个不那么吃风速的角度。”

自言自语结束，

男人甩出一把小刀，他对准解离体弹孔位置的下方狠狠割下去，撬出一块绿色晶体。

杀死这只解离体并非是男人此行的目标，

拿到委托方需要的晶体数据才是，

否则，他根本不用等到杀人计数器计到三十。

由于弹道偏差的问题，时间比男人预料中的过的要快很多，

诊所外，刺耳的警笛声已响起，

这意味着他不能再停留，需要抓紧离开。

只是让男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安全局这帮废柴会来的那么快，眼看第一辆巡逻车已稳稳停在诊所门口，

男人顿住脚步，下意识抿唇。

前门被堵，后门逃生通道又被解离体撞凹卡住，一时半会打不开，

要逃，就只能另辟蹊径。

男人快步行至病房走廊尽头，他脱下外套，缠住右手，朝着窗户击去，

与此同时，诊所街道旁停着的一辆黑色路路通猛然响起报警铃，将男人击碎玻璃的声音全部掩盖。

警报铃加上警笛声一起响彻整条街道，这滔天的阵仗吵得整条街的居民纷纷从窗帘后冒出头来，

隔窗窥视。

金发男躲在小巷，见此情形后戴上帽子遮住他那一头极具辨识度的头发才拎起银匣继续向前，

可走了没两步，就遇见来两位朝他迎面走来的两位安全局官员，他们手里拿着一个卡托收集器，应该是在做防卡托外溢的保护工作。

男人见状赶紧调转方向，

如果他没猜错，封存在这块绿色晶体中的东西卡托浓度应该超过百分之九十，

除非可以干扰，

不然百分百会被安全局收集器检测到。

偏偏，好的不灵坏的灵，

就在金发男刚做完假设，两声呵斥从他身后传来，正是那两位拿探测器的警官。

“喂，站住。”

“说的就是你，那个戴帽子的，站住。”

“欸？说的就是你，你怎还跑？给我站住！”

随着身后两人的语气变得不耐烦，金发男并没有放松，反而脚步越来越快，

就在这时，他看到前方一辆老旧的屎黄色老爷车不偏不倚在他眼前停下。

这样老掉牙的载具就算是在卡尔契尔这种穷鬼地方也几乎不多见，平常怕是炸在自己眼前，他连看都不会看一样，

但此刻不同，此刻他觉得这辆老爷车几乎就是来拯救他的天使。

因为老爷车搭载的老式天线收音机里的部件正是干扰卡托收集器最佳材料。

*

“没事了，走吧。”

安全局两人把证件还给了男人，没好气地白了一眼。

“又不是什么逃犯，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跑啊。”

金发男笑笑，没有说话，

但视线却落在了他们手中的卡托收集器上，

答案显而易见。

“哎呦，原来你是害怕这个啊。”

“不用怕，这就是做做样子的，不是什么正经机器。”

“那卡托清理……”

尽管金发男心里清楚得很，数据晶体都被他抠出来了，哪还有什么卡托外溢，

但他还是明知故问道。

“别问那么多，平民知道的越少越好知道吗？”

“走走走，快走，别打扰我们处理解离体。”

借着夜色掩盖，金发男上了路边的一辆路路通，正是之前触发报警铃的那一个。

这辆路路通虽然从外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可里面却是大有乾坤。

顶级手工皮质座椅，最高安全级别的锁扣，

以及，后舱门两个座椅之间的嵌入式mini吧台。要知道，这种东西可是只在军方推进器里才有的！

“队长辛苦了。”

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司机三多礼貌且恭敬地回头对后座的金发男子说。

“回基地吗？”他问。

“嗯。”

“好的，队长，OK，队长！”

“队长放心，我一定会把您安全送到的。”

新来的驾驶员很聒噪，

男人不满地皱眉，

他很讨厌话多的人，特别是像三多这样性格既阳光，话又多的人，

正想开口辞退，金发男耳边又响起副队老李头的叮嘱。

「要多给年轻人机会。」

「再退回的话，你就等着十年之后，逐鹰小队只剩一堆老弱病残吧。」

……

这让他刚到嘴边的斥责又收了回去。

仰头靠在柔软的皮质枕垫上，疲惫一瞬间涌了上来，男人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突然，

身体涌上一阵剧痛。

感觉脊背与胸口的持续肿胀，

男人脸色微变，

他知道自己怕是要解离了。

如果他没记错话，这才月中，还远还不到发作的时间，难道是因为刚才受到那只狂化解离体的影响？

来不及思考更多，男人死死地捂住胸口，拼命阻止里面的东西冲出来！

“队长！”

舱门之间的隔板“唰”地一下被拉开，三多担心地探头过来，只是，还没等他看到什么，就被男人一把按了回去，

连带着前后舱之间的隔板也跟着「唰——」的一声关上。

“队，队，队长，是要解离了吗？”三多打着哆嗦，后知后觉道。

“嗯。”

男人拼命克制着，平整的夜行衣几乎要被他揉成一团。

“你——下车。”

“可是副队说，若是遇到这种情况，就一定要帮你注射……”

“不想……死的话，就赶紧、给我、滚下车！”

金发男咬紧牙关，极力克制，

剧烈的痛苦让他有些不清醒，但他还是尽力不让自己靠近前舱门，伤害三多。

虽然不想承认，但老李头说的对，他这幅身体撑不了多久，

逐鹰小队需要新鲜血液。

短暂失神后，男人回神，才发现座椅靠垫已经在手中顷刻间粉碎，

男人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

如果三多在不下车，他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

“快TM、给我、下车！！”

“可是队长，药剂……”

三多颤抖着，心里害怕极了，

在来之前，他是非常开心的，毕竟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出任务，还是给他一直崇拜的队长开车，

出门前，副队交代很多，可谁也没想到竟然碰上队长解离，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担心非常多余，不仅帮不上，还会让队长因为担心伤害到他而抗拒异化，变得更加痛苦，

可是副队的交代也不能违背，队长需要在异化前打上缓解药剂，

如果不这样做，他的解离程度就会加深，

这样一来，或许下一次，

不，或许都等不到下一次，队长就会完全解离，变成一只失去意识的怪物。

“快TM给我下车……试剂，试剂，我会自己打。”

听到男人这样保证后，三多才放下心来，他交代了车内所有存放缓解试剂的位置之后，又不放心地叮嘱：

“那队长你千万记得打，虽然这周围全是安全局的人，但没事的，没事的队长，我会在下车之后开启全面防护装置，全面阻止卡托外泄，队长请放心，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给我闭、嘴……下、车！”

“哦！”

没了顾忌，男人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下来，趁着躯体还没完全变化前，

他从扶手中拿出一个蓝色小盒，这里装着的就是他要打的缓解试剂。

但显然，男人高估了自己，过于抖动着的手根本无法拿稳那只缓解药剂，整支掉在了地上

他俯身想去捡，可太过疼痛让他根本弯不下身。

或许这一次就会解脱了吧，

在失去意识前，男人这样想着，

他没有什么执念，小队的大事他已经打理好，最后一单交易也已完成，这些年他积累的财富已经足够小队现有的成员安安稳稳两辈子。

只是……

在最后一抹意识消散前，金发男莫名地想到了那条双鱼项链，

他好像还没真正地见过它的主人。

*

气中有种特别的香气，

似乎是大量卡托释放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