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径直从巍山脚下神医谷出发，白日里靠太阳和树木，晚上便用星斗确定方向。不往东去，避开了定安城和六角楼。沿途一路都是些城镇，直直北上。

一路这样悠哉，可到底也没悠哉多久。

又过三日，便沿途经过了一个荒凉小城。说它荒凉还是给了些面子的。

大梁土地广袤，南北之间气候差异大。似神医谷、六角楼这样的江湖实力大多盘踞南方，皆因南方气候宜人，雨水丰沛。相较与更容易发生旱灾的北方来说，会省下不少问题。且大梁北方粮食大多依靠南方拨给，而近年战事纷起……

江行川眯着眼睛看那被黄土覆了一层的城门，心中暗叹这大梁的表面风光，也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

城门本紧闭着，却谁知当两人到了门前，城墙之上有兵器盔甲碰撞的铿锵声音，粗嗓大汉惊喜的叫：“贺谷主？是贺谷主吗？”

江行川讶异看去，贺临洲一扬手，掌中一块银色令牌现于光下：“神医谷贺临洲，劳烦。”

又过了盏茶时间，城侧小门缓缓而。两人拉着车马靠近，过了一道搜身查验，亮了路引，这才得以进城。

江行川将行囊又收好，便听见城内嘈杂。一抬头，民众不知何时已经在城门口围聚着，手里端着些破布袋子又或者家里的值钱物什，有些惶惶的看着贺临洲。

贺谷主一派从容，点头道：“诸位莫急，给贺某些时间收拾妥帖便开诊，如何？”

群众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于是让出一条路来，叫两人走过。又一身着粗布短打的青年靠近，站于江行川身侧：“谷主，小的将车马牵下去？”

贺临洲回头，略一点头拱手：“有劳。楼四！”

江行川立刻从怀里掏出铜板递过去：“有劳这位兄弟。”

那青年赶忙推拒，江行川竟也一时不能塞进他手里。但见那青年绕过了他接走了身后马缰绳，翻身上车一气呵成，看起来倒是熟练的很：“谷主客气，不过是些小事儿。”

马车绕个弯扬长而去，江行川愕然看着，手里握着几个铜板上不上下不下。贺临洲却不意外，道：“你得空去城西马铺走一趟，将铜板放在那里就是。”

刀客眨眨眼，看他轻车熟路的样子，感叹着躬身应道：“是，大人。”

贺临洲一路走过，许多人便散了。仍有零零散散几人远远坠在两人身后跟着，江行川将刀从背后抱至身前，却见贺临洲放慢了步子与他并行，压低声音道：“无妨，不过是些可怜人。尚有些时间，咱们两人在这里休整几日。”

江行川还有什么不明白，只道是，再念几句谷主心善。

两人寻的地方并非是酒楼，而是一家沿街小客栈。这客栈有些意思，店面极小，上下两层，楼上似也不过就四个房间，价钱格外便宜。

江行川将行囊放了，正出来，便见客栈东家迎上对门贺临洲，恭恭敬敬拱手：“谷主，都准备妥当了。”

贺临洲嗯了一声，他换了身方便行动的短打。发带将所有头发都工工整整束在脑后，江行川看他仔细净了手，举着两只手下楼：“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收拾，等会儿下来帮忙。”

江行川诶一声，赶忙也去打理自己，将手洗净。想了一会儿，又找着那东家，低声吩咐两句，这才朝楼下去。

不过这片刻时间，那小小的铺面便已经人满为患，却安静的叫江行川诧异。

没人闹事，也并无人喧哗。人们安安静静的在门口门帘外排起长队，江行川撩开帘子：“下一位！”

便有人轻轻诶一声，上前几步进了屋内。

刀客透过那帘子缝隙往外看，高矮胖瘦各式各样的人。只是这长长一条队伍，却不见什么鲜亮颜色，几乎都是土黄的、灰黑的粗布衣裳，还带着各色的补丁。

他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或惶然或忧心的神色，连说话间都自觉压低了声音。这整条长街上，似乎除了这里，再无别的什么热闹场景。

江行川皱起眉来，这儿太安静。

安静的让人不安。

他放下帘子走进屋内，在贺临洲身侧站定。

贺临洲嘴里说些他听不懂的术语，问了那病患许多问题。坐在另一侧的男人面黄肌瘦，有些惶恐的一一应答，话毕，见贺临洲点头，才长出一口气。

“去按着这单子抓药，切记我所说的话。”

“诶，好好。多谢，多谢。”

那人拿着单子去了，贺临洲便将桌上东西收净：“外头还有多少人？”

江行川想了一下：“还有约莫十人。”

贺临洲点点头，江行川便又出门去叫人。他一撩门帘，外头的男人抬头看来，正与他视线对上。

江行川将人上下扫了一眼，正是一副营养不足，两颊凹陷的模样。眼下的青黑浓郁，厚重的眼袋沉沉坠着。他叹息一声：“请。”便让开道路。

那男人有些哆嗦着走进，路过江行川时候，一股奇怪的腐臭味道掠过鼻尖。

江行川一皱眉头，转头去看时，那男人已经转身消失在里间。他反手放了帘子正欲跟进去，却听里头：

“咚！啪！”

他眉头一动，急忙快步走近，那男人一脸惊恐，颤抖着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江行川的方向退来。

矮凳倒在地上，杯里的茶水撒了一桌一地。贺临洲也站着，皱着眉头直直盯着那地上的男人。

此时，客栈东家应了江行川吩咐上来添茶，手里的茶水尚未填满，有些惶然的拎着水壶被贺临洲护在身后。

江行川只一眼，背后的长刀便出了鞘，带着几分震慑朝那男人斩去！

那男人惊恐的睁大了眼睛，嘴里啊啊的惨叫起来。

“且慢！”贺临洲大喝一声，江行川本也不欲杀之，刀便顺势停在半空。

看那地上的男人脸色青灰，白眼外翻，一副癫狂样子，似是要吓昏过去。

贺临洲皱着眉头叫东家下去，又走上来，左手搭在江行川肩上轻拍了一下：“你后退些。”复又转身去桌上取了茶水，远了几步，将那水给地上的男人看。

江行川心中一惊，骤然看向那男人，却听贺临洲道：“你惧水？”

那男人啊啊的叫着，涎水顺着嘴角流下来。鬓发在这一通来回中已然散乱，他看着那一杯水，在地上爬着倒退，最后竟是要翻过身来跑走。

“楼四！摁住他！小心不要被他抓伤了！”

江行川动作迅速，还未见如何，那男人便被他摁着手反扣在地上。

身下的人剧烈挣扎，看似瘦削却不知道哪来的一股牛劲儿，竟是要将江行川整个人掀翻开去！

“楼四！”

江行川心下一狠，啪啪两声，便将那人胳膊卸下！

“啊——！”一声惨叫，此番惊吓和剧痛之下，竟是直接晕过去了。

江行川恐有变数，便依然压着他，却听贺临洲道：“取麻绳来！小心，不要被抓伤。”

站在厅后的东家诶诶两声，快跑着去了后院。

“大人，这是什么病症？”江行川压着身下绵软的人，有些好奇问道。

却见贺临洲走上来蹲在那人身侧，伸手翻了翻他的眼皮。又伸手在其身上摸了两下，循着那腐臭味道撕开他的裤腿，果然见一片已然要腐烂的伤口。

他倏然抬头，严肃的目光与江行川对上：“依我所见，恐是瘪咬之症。”

“若有疯犬，遭之噬咬便又机会得此病症。我观他神色，是已发病了。”贺临洲脸沉的像是会滴出水：“楼四！速去打探这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何时被咬，那疯犬如今在哪！”

“缺一不可！去！”贺临洲皱着眉头，腾的一声站起身来：“若欲疯犬，杀之！尸身带来与我。”

江行川郑重了神色：“是！”他立刻弹起来转身欲走。

正撩开门帘，却听后头人沉沉的声音道：

“万万小心，不要被那疯犬伤到。”

刀客一笑：“大人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注：瘪咬病，就是咱们现在说的狂犬病。

内容为虚构编纂，非医学专业，请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