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节秦凰要随凌霄回家，临行前好几天心中就忐忑得要命，便跑到沈家梁那里讨要一些经验，沈家梁双手一摊，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没去之前，她爸爸对我顶多没什么好感，去了之后，她爸爸对我的讨厌值已经拉满了。”
“你干了啥？”秦凰拧起眉毛，“说错话了？还是踩到什么雷区了？”
“骗走了她女儿。”沈家梁往沙发上一瘫，“这是原罪。不管我再做什么，都只会让他觉得我图谋不轨。”
秦凰不自觉地咬起手指，陷入了沉思。
“不过她妈妈通情达理，我也不是特别难堪。”沈家梁拍了拍她的脸，顺手拽了一下她的手指，“只能祝你好自为之了。”
元宵节前一天。
秦凰拎着东西站在两层独栋别墅的院落前，心中紧张，一个又一个念头接连从脑海闪过，荒谬的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念头竟然是——一会儿先喊“叔叔”好还是先喊“阿姨”好？天呐，这么简单的问题，她竟然还没有合适的答案！
凌霄跳着推开院子的栅栏门，高喊：“妈！爸！人嘞？”
李琳轩听到响声，忙不迭地从房里出来。
“凌霄回来啦？”
这是秦凰第一次见到李琳轩。
分明是将近五十岁的人了，脸上却没多少岁月的痕迹，皮肤白皙红润，眉眼都像是未经世俗浸染的样子，一见了她，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亲热地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就像是在迎接自己的孩子回家。
“阿姨好。”
“秦凰是吧？快进屋来。”
她的言语真诚，举手投足间优雅从容，仅仅是在这片刻的时光里，秦凰就明白了为什么凌霄和西子都那么纯真亲人。
“爸！”凌霄跳到楚世强身边，“我站这儿半天了，你才出来接我。”
“没大没小。”楚世强板着脸，嘴角却带着笑意，“你成了贵宾了，回来还要我迎你？”
“我是贵宾犬。”凌霄将手上的物品递给楚世强，冲他“汪汪”叫了两声。
“叔。”秦凰笑着喊道。
楚世强的笑容瞬间消失于无形中了，他冷眼瞧着秦凰，“你喊我叔，你舅舅也喊我叔，可真有意思。”
“你不喜欢别人叫你叔，那我们就叫你别的呗。”凌霄凑在一边道。
秦凰忙笑着弯腰，“伯父。”
楚世强皱起了眉头，自顾自地进房去了。
“妈，西子那位，你觉得怎么样？”凌霄小声地问李琳轩。
“年纪是大了点，不过也不显老，我觉是不错。”李琳轩说着着秦凰笑了笑，又给凌霄说，“只是你爸气坏了，对人家爱答不理的，人家给他说一话，他能怼回去三句，人家好心好意给他敬酒，他也不理，弄得人家下不来台。”
楚世强听到这话，回头嗔怪道，“下不来台？谁让他上台的。我还理他？我没把他哄走就算客气了。一个老男人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仗着自己有几个臭钱，就敢来我家。西子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对她不比凌霄差，这些年我相看了多少男孩，都觉得配不上西子，现在倒好，不知道哪里冒出来这个狗模狗样的，头发上给摸了猪油一样，那副打扮我看了就恶心。一看见他瞅西子那个眼神就觉得更觉得恶心了。要不是西子领回来的人，我早用吐沫把他骂走了。”
秦凰暗忖：早就给小舅说了，让他打扮清爽一点，他非要往头发上涂那么发泥，说会显得有型，适得其反了吧。
“哎，爸，小舅可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西子能有这么大的名气，可全靠他忙前忙后的张罗，为了西子，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精力和金钱呢。”
凌霄自然而然喊出来的“小舅”，刺得楚世强眼角一抽，瞟了秦凰一眼道：“你知道什么！这才是蓄谋已久，无利不起早，要不是起了色心，他能有这个好心。还名气，不过是唱几首流行歌，你给她填的那些词也能算歌词？狗屁不通。你们就气我吧，要是跟着我学钢琴，现在不知道拿多少奖了。”
凌霄听惯了楚爸的骂，对此毫无波澜，甚至还幸灾乐祸道：“爸，你以前总说西子多好多好，我多差多差，现在看清楚了吧，西子也没有那么好是不是？她和我一样气你。”
李琳轩扯了凌霄一下，“你这孩子。”
正说着话，做饭的阿姨从厨房出来笑道，“饭都做好了。”
“这位黄嫂做楚菜是出了名的，今天保你能吃到最正宗的楚味。”李琳轩招呼着秦凰到饭桌前坐下。
餐桌两旁摆着椅子，秦凰看楚爸楚妈各自在一边坐下了，便坐到了李琳轩旁边的位子上，凌霄虽没有坐下，但是已经举着筷子在尝菜了，“哇！黄阿姨，你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这也太好吃了！”她赞叹着就坐到了秦凰旁边，忙不迭地给秦凰夹菜，“你尝尝这个糍粑鱼，绝品！”秦凰确实闻到了令人垂涎的香味，但她却没拿筷子，而是悄悄拉了拉凌霄的衣摆，给她个眼神，意思是让她坐到楚爸身边去，不然就楚爸一人坐在桌子一侧了。
凌霄嚼着菜抬起头，以为秦凰让她也给爸妈夹菜，便又站起来给楚爸楚妈夹了几块鱼肉，“妈，给你一块大的，爸，给你一块最大的。”
李琳轩忙用碗接了，楚爸用筷子将鱼肉翻了个，满脸嫌弃道：“又不是没有手，用你给我夹菜。”哼着也将鱼肉放到了嘴里，又见凌霄吃饭狼吞虎咽，不禁又训道，“越大越没个样子。坐没坐样，吃没吃样，你平时是吃不饱饭吗？怎么跟个饿鬼一样，这是跟谁学得一身坏毛病。”说着视线从秦凰身上扫过。
秦凰嚼着米饭，只觉得一口大黑锅飞来，却也无可躲避，只能默默接了。
“哎呀，我不好我不好，”凌霄赶紧坐直了身体，笑得没心没肺道，“忘了装样子了。”
“什么装样子？这是基本的仪态和礼节。”楚爸一板一眼地说，“小时候能做好的事，大了反而不会了。”
凌霄不以为然，随口道：“ 我这是返璞归真，你看哪个猴子吃个饭还坐的端端正正的啊？”
楚爸端着碗，挪到凌霄对面的位置上，举起筷子照凌霄头上敲了一下，“你是猴子吗？”
“爸——” 凌霄捂着头喊痛，“妈，你看我爸。”
“孩子都这么大了，你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李琳轩说着坐到了楚爸身边去了，又哄凌霄道，“我看着他，你好好吃饭。”
凌霄嘿嘿地笑了，站起身来又给李琳轩盛汤，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一下，她转头问秦凰：“你帮我看看什么事？”
秦凰打开她的微信：“周彬发来的。”
“说的什么？”凌霄又拿起楚爸的碗，盛了满满一碗汤。
“想请你吃饭呢。”秦凰抬眼笑笑。
“哦。”凌霄坐到位置上，又继续吃起饭来。
见凌霄没什么反应，楚爸倒是开口问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邀请他来家里吃吧，出去吃他肯定要抢着结账，来家里吃，多给他弄点好吃的。我们再打开投影，找场好电影看，不错吧？”凌霄向秦凰扬了扬眼睛。
楚爸见不得凌霄对秦凰这么亲热，不悦道：“人家请你吃饭，你就去，叫到家里来算什么，人家想和你单独相处呢。”
“你就去呗。”秦凰小声道。
“喔，行。”凌霄点点头，“那我给他带点礼物过去。”
自己说话不管用，她说话倒是管用得很。
楚爸心中积攒的怒火忽地爆发了，他放下筷子，言语生硬地问秦凰：
“我一直有个疑问想请教秦小姐，你说你一个结过婚的人，喜欢过男人还能喜欢女人？”
“爸——”凌霄喊道。
“你喜欢女人这不关我的事，可为什么非要引诱我的女儿？她可比你小七岁呐。”
“世强。”李琳轩拉了拉他的衣服，语气有些责备，“饭还没吃完，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面对如此质问，难堪窘迫自不必说，愧疚也是理所当然，不过除此之外，秦凰还感到一丝丝放松。从站在门口的那一刻起，她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她知道一场不快在所难免，就像当初她拉着凌霄在父母面前出柜一样，凌霄当日承受的，她今日也应当承受，不过她不知道这场不快具体什么时候到来，就像临刑之人不知道头上的闸刀到底何时落下一样。如今，她的审判到了，她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
她站起身，向楚爸楚妈行了一个弯腰礼，十分郑重而又歉疚地道：“阿姨，伯父，对不起。我知道我说什么也无法弥补对你们造成的伤害，但今后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对凌霄好，对你们好的。”
“你别说这些没用的，要真的对我们好，现在就离开我们家。”楚爸指着门口下逐客令。
“世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