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博物院见面后，秦凰已有一个多月没有见到楚凌霄了，这天晚上和外婆视频时，外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楚凌霄。

“我昨天和凌霄视频，看她脸色十分不好，我问了问，说是最近忙着找实习，犯了胃病，成天吃药，你有空去看看她，也不枉她对你这么好。”

秦凰苦笑道：“外婆，她不给我添麻烦就够好了，什么时候还对我好过了？”又纳罕，“外婆你还和她视频呢？我看你真把她当亲外甥了。”

“把她当亲外甥怎么了，人家凌霄对咱可不差。你还记不记得今年清明她陪我上坟那次，那次路上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秦凰一听急了，忙问怎么样？怎么她不知道？

“没事了，早就没事了。虽然没事，但是当时有些疼，走路不稳。可怜凌霄那孩子，快要吓哭了，说什么不让我再走了，几乎是背着我上了大路，上了车又陪我去医院做了一遍检查才算。

秦凰抢过了话：“我们要陪着您去，您非不让，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怎么好！”

“我这么个年纪，就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我该出事也会出事。”

秦凰不与她争执。

“你们说着一个比一个关心我，可是给我打电话的次数还没有人家凌霄多，这几个月来，人家凌霄过几天就会打电话来，还建了一个微信群，把她外婆介绍给我们认识。我这次打电话来就是告诉你，我和凌霄外婆我们几个老婆老头商量好了，下周跟着旅行团要去厦门避暑。你妈的电话打不通，我先给你说一下，你们别担心。”

秦凰当然不支持。“现在各地的疫情都不稳定，这样乱跑多不安全？等疫情过去了再说。”

“怎么能叫乱跑呢。疫情都一年多了，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我们都是一把老骨头的人了，一直这样等下去，等到结束时可能人都不在了，还玩什么？”秦婆很少与秦凰辩理，但是这次却不想退让。

秦凰觉得外婆的话也在理，不忍拂她的意，便问东问西，好在外婆她们的攻略规划做得完美，什么状况都想到了，她也无话可说了。

挂了电话后，秦凰先给沈云芝打了电话，打了几遍才打通。

“你是不是又打牌呢？”秦凰问。

“这孩子，你怎么张口就诬赖你妈呢！”沈云芝一边说，一边冲牌友们打手势，意思是让大家安静点。

越心虚越张狂，秦凰听她那语气，就知道自己说中了，算了，暂时不和她计较，“你妈要去旅游你知道吗？”

“呀，她没和我说啊，我问一下凌霄。”

“你问——你怎么认识凌霄——楚凌霄？”秦凰吃惊道，这楚凌霄真是无孔不入。

“哦，忘了给你说，有次和家梁一起吃饭，看见了她，就坐一起了，那孩子不错，说是想和你交朋友，被你拒绝了？”

她还真是什么都说，秦凰暗忖。“嗯。”

“我觉得她不错，我们很聊得来，我们还有一个微信群呢，她外婆你外婆都在里面，每天分享新闻，视频，聊天，可热闹了。不过最近她得了胃病，已经输了好几天的水了，我正想什么时候去看看她，但又怕她实习忙。你李婶子昨天教我做了杂面麻叶子，我炸了一筐，过两天给你送去，你顺便给你舅和凌霄分点，人都说吃杂面养胃，······”

这楚凌霄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让她妈亲自下厨做吃的。她拿到了杂面麻叶子后，就拎着一大半去了西子家，一般情况下沈家梁都是在西子家过周末，而且西子家也比较顺路。按了门铃后，开门的果然是沈家梁。

“哎，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拎的是什么？”沈家梁接过秦凰手中的麻叶子。

“你老姐给你做的麻叶子，让我给你送来。”她也不说有楚凌霄的份。

沈家梁甚是意外，连忙打开袋子吃了一块，拎着袋子大呼：“真是稀奇，稀奇啊！这都多少年没吃过你妈做的东西了，西子，快尝尝，又香又脆。凌霄呢？”

西子那边早就倒好了茶，她一面招呼着秦凰，一面说：“她刚睡着，等下吃饭再喊她吧。”说着，从沈家梁手里接过麻叶子吃了，“怎么这么好吃，我还从没有吃过这东西，改日我向阿姨学一下。”

“就是稀奇，这不逢年过节的，怎么突然做了这吃的，受宠若惊啊。我这到底是沾了谁的光？”沈家梁一面吃一面问。

“你姐疼你一回不行吗？”秦凰笑道，“你什么时候要是结婚了，她肯定要给你做满汉全席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西子听着这话就在意起来，生怕秦凰说到她身上，正好做晚饭的时间也到了，说了两句便去厨房忙活晚饭去了。

“这恐怕是她前几天听说凌霄病了，才做了这个给凌霄的吧。”沈家梁猜着其中缘由。

“你还什么都知道。你姐平生不会对家里人好，只和外人亲。正好她也在这儿，你就直接给她吧。”

正说着话，书房的门开了，“谁来了？”

秦凰循声望去，只见楚凌霄穿着背心短裤，露着一双白皙长腿站在门口，一袭茶色头发些许散乱地垂在胸前，面上没带一点儿妆，整张脸看着没有多少血气，明显还瘦了不少。

“啊，大——秦姐来啦？”凌霄绽出笑来，轻轻走到客厅来。

“把你吵醒了吧？”沈家梁给她让出坐来，“怎么样，胃还疼吗？”

“不疼了，感觉快好了。”凌霄装作不经意地理了一把头发，忽然想起厨房有刚买的香瓜，忙又起身，“沈叔今天刚买的香瓜，特别甜，我去洗了切切。”

“你别忙，”沈家梁扶着她坐下，“我去弄，你歇着吧。”

客厅里只剩下秦凰和凌霄俩人了，秦凰想着凌霄口齿一向灵活，没话也要找话来说的，谁知相对而坐了许久，她却一言不发，只是时不时抬眼迅速瞄自己一眼，生怯怯的，好像自己会吃人一样。沈家梁端着一盘切好的香瓜回来了，“凌霄，那桌上是阿凰妈给你带的杂面麻叶儿，说是养胃，你尝尝。”

凌霄欣喜地捏了一个吃，入口香脆，非常喜欢，不禁又捏了一个，“嗯，真好吃。”呵嗤呵嗤连吃了五六个，还不忘让让秦凰，“秦姐，你也吃。”

秦凰慢悠悠地吃着瓜，见她吃得专心，想起疫情开始那阵她住在家里时，刘哲每次做了好吃的，她就是这副埋头狂吃的样子，没忍住轻笑道：“我家里有，你一下别吃太多。”

秦凰和她说话了！凌霄低头吃着麻叶儿，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但她不能表露出来，生怕秦凰觉得她轻狂，她得自然地应对，不能让秦凰有一点儿难堪。将手里的一个麻叶儿吃完，便不再吃了。“阿姨的手真巧。”

“她巧是巧，就是不轻易用。”秦凰说着，心里想：大家都不是孩子了，要是一直对楚凌霄冷着脸，倒是显得自己好像和她赌气一般，而且小舅和西子迟早是要成的，这楚凌霄是西子的妹妹，就是西子的娘家人，日后也少不得见面，还是和楚凌霄正常说话比较好。

而凌霄呢，她不管秦凰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看到秦凰态度缓和，她就感激得要烧香拜佛了，这心情一好病也好了一半，胃口也好了起来。

吃饭时，西子对沈家梁说：“凌霄平时连半碗饭都不完，今天能吃一碗了。这多亏了你姐，喔，阿姨的麻叶儿。再吃两天药说不定就好了。”

“可不是，等凌霄好了，我把你妈叫出来，咱们好好聚一聚。”沈家梁冲秦凰说，秦凰淡淡地看一眼楚凌霄，“好了再说吧。”

盛夏时节，红澄澄的凌霄花炫然开在墙头树梢，绿意葱郁的藤蔓衬着绚烂的花朵，朵朵开到人的心里。

有青春少女在花下拍照，说着舒婷的诗句。“我如果爱你，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那女孩笑着对同伴说，“要是这么美丽的花能够爬到我身上来，我要炫耀一辈子了。”

这天大清早，秦凰开车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看路旁围墙上的凌霄花一天一天开着，就像怎么也开不败一样。

这段时间南城疫情形势严峻，各大学校封校，地铁公交也停了，但是很多企业却没有停工，很多无车族只好骑自行车或步行通勤，因此网友调侃说是“两点一线，点还在，线没了。”因此路上的行人反而多了起来。

绿灯亮后，她缓慢开动车子，旁边掠过一个骑车的身影，她看了一眼，竟然是楚凌霄，弯着腰费力蹬着自行车，一把茶色的头发在背后晃来晃去。听说楚凌霄在市中心找了个实习，那公司距离她的办公楼还十分的近，又听说她现在每天工作都很忙，顾不上吃饭，如今看她卖力地骑车上班，看来是真的了。秦凰从后视镜中看着她混入车流，觉得人与人的距离远近真的就在一念之间。

此后的好几天清晨，她都能看见楚凌霄弯着腰骑车。就像看惯了路边盛开的凌霄花，她也看惯了骑车的楚凌霄。

忽然有一天，相同的时间，她开了一路的车都没有看见楚凌霄，觉得很不习惯，竟鬼使神差地在路口折返了一趟，这次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这次没有骑车，而是抱着包一路小跑，看样子是很急，头发散乱地落了一肩膀。想了想，还是在旁边停了车。

“楚凌霄。”她喊的声音不大，想着要是那人听不到就是天意如此，她就继续开车走。

可是楚凌霄一下子就听到了，她循声望来，一眼认出秦凰的车子，飞快跑过来，有些局促地整了整肩膀上的包带，想叫声“大人”又不敢，想喊句“秦姐”又觉得生分，毕竟上次见面两人都说话了，再喊下去就真把这个生分的关系坐实了，她内心算计不过来，一时呆在了原地。

秦凰瞅她虽然戴着口罩，但眼睛扑闪有神，就知道胃病确实是好透了，只是，这见了人连话都不说了，怕是脑子又坏了。

“怎么这么急？”

凌霄一下回过神来，忙说：“起晚了，没有扫到共享单车，又没打到出租。”

“上来吧，我送你。”胃病刚好没多久，总不能让她就空着胃莽跑。

送她？送她！

天呐，这是什么特殊待遇！楚凌霄禁不住喜出望外，但又不好太过张显，于是将口罩下咧开的嘴角收了收，拘谨地点点头，“嗯，好。”声音更加绵软温柔。

就这样，凌霄上了秦凰的车，她很自觉地坐在后排，也不敢显露出过分的激动，只是十分诚恳地表示感谢。“幸好遇见了你。”然后安静地将头发扎了起来。

秦凰见此也觉得应该客气一下，便板正这语气说：“健康码。”如同例行公事的防疫人员。

楚凌霄明显愣了一下，但随即拿出手机，打开健康码给秦凰看。“绿码。”秦凰这才发动车子。

车子开了一路，楚凌霄都没有再说别的话，只是下车时，小声问：“要是我明天遇到你，你还能载我一程吗？”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秦凰还从未见她这般文静矜持，仿佛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的时候，虽然心下生疑：这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招？但也客气地点点头，“我在早上那个路口等你。”

疫情封控了一个多月，楚凌霄也顺利地搭了一个多月的便车。

令秦凰感到意外的是，楚凌霄竟然都没有多说一句话，两人每天的对话只有两句半。

“健康码。”

“绿的。”

“系好安全带。”

“嗯嗯。”

最后下车时，楚凌霄再说一句。“谢谢，我先走了。”

秦凰点点头。

到最后楚凌霄的实习结束了，不用再搭便车了，她都没有对秦凰有所表示。

秦凰也有些不解了，就算是陌生人，坐了自己一个月的车，怎么着也得送个礼物或请吃个饭表示感谢的，这楚凌霄的手都伸到自己家里人头上了，怎么却突然不来事了呢。莫非是真的开窍了，改性了。想想又不可能，难道是生了大病？

虽然有些迷惑，她却也不多问，生怕什么说不好再勾起那女孩的心思来。她想着，哪怕是再痴的情，也抵不住斗转星移时令变换，慢慢儿的，就淡了。